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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银色的迈凯伦停在线后,车灯直射对面的停泊车。   雨水在光下频频显形,像在酿造一场引人上钩的幻觉。   冰尤的重感冒一周都没好。   她把主驾位的车窗开了一半,方便弹烟灰,不成想雨钻着空子溢进车里,弄湿了她贴身穿的吊带裙。   每吸一口都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闹着要散架。   趁她病要她命。   根本没耐心抽完,烟蒂就“啪嗒”一声落在了外面的水坑里。   对面跑车上的男人像是收到了信号,没完没了地打着双闪。   改装成红色的车灯像恶魔的双眼,急不可耐要冲上去把猎物活剥。   “急个屁。”   冰尤懒散开腔,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双臂和肩骨绷出漂亮的线条。   红灯变绿,引擎启动的轰鸣带动车轮发出刺骨的摩擦,雨水四处飞洒,两辆车极速驶入同一条车道。   游戏开始。   黑银并行,刺破空气中沉积已久的孤寂。   第一个弯道来的快,她的位置又在外圈,位于内道的黑车一脚猛油,带着不要命的架势来了一个甩尾,逼得她只能减速。   等车头摆正时,她已经完完全全落后于黑车。   环山路的下方就是悬崖,安全栏也早因为年久失修一碰就倒,刚刚如果贸然拼速度,很可能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   冰尤按了两下扬声,车鸣引得前面的车缓缓减速。   一直到两车再次并行,车窗完全打通,男人的脸出现在面前。   “你他妈疯了。”   她一字字咬的清楚,冷脸对峙。   付竞泽明摆着被逗笑,单手扶着方向盘就敢把头探出车窗。漂成白金的头发被风刮的乱飞。   没有斯文,纯是败类。   “你不是要死吗?现在又怕了?”   他嘲讽意味拉满,上颌的尖牙从唇里露出,笑得张狂。   两人都是被k拉进今天在山顶的局的。   付竞泽是名正言顺的兄弟身份,冰尤对外算是k的女友,实际上撑死了算床伴。   他早就参破了这点,让她早点死了当正牌女友的心,玩玩算了。   奈何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的话没一点威信。   冰尤当即摔了酒杯,从桌上拿了把车钥匙就要寻死,这种女孩他见惯了,连追上去的打算都没有。   谁知道车锁一开,车灯一亮。   她拿的正好是他最贵的那辆。   风夹着雨滴灌进车里,冰尤的发丝朝一侧吹动贴在脸颊。精致的小烟熏在她脸上很对味,盒鼻娇俏,中和了过度的媚。   只是表情太落魄,是小女生的失势。   两车僵持不下,她倔着不停。   付竞泽对任何劝说都是点到为止,他耐心终于被耗的一干二净,伸手从旁边的副驾驶座捞起什么,干脆利落对准冰尤。   等她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握紧的拳才张开。   一条串着戒指的项链挂在中指。   雨势变小,车渐渐驶入宽阔的道路,四下无人,犹如死城。   “这个你也不要了?”   他下了最后通牒。   冰尤瞳孔骤缩,仔细看着悬在半空的戒指,不敢分神,只能放慢了车速。   她的声音被风稀释了一大半:“你逗我的吧?”   这条项链在她和k确定关系的第一天起,就被对方拽掉扔了,后来不管她怎么发疯的找都没找到。   付竞泽挑了下眉:“不要算了。”   那只手向上一抬,戒指顺惯性乖顺地回到掌心。   随后他手臂利落地向前挥,一道残影飞了出去。   冰尤一个急刹停住车。   对方的车玻璃已经缓缓升了上去,那张混蛋的脸也被慢慢遮住。   黑色跑车顺势横在路中,把她车头挡得严实。   她惊魂未定,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下车,直奔190的身高躬身出来,像在埋怨头发被吹乱似的,单手向后抓了两下。   单眼皮但眼廓大,鼻梁挺拔,标准的渣。   如果说她的所有痛苦都来自k,那在痛苦中火上浇油的手笔就出自付竞泽。他们坏的如出一辙,但说到滑头,付竞泽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车门被他拉开,女孩也被拽下车。   冲入鼻腔的木香调偏冷,单薄的裙子外面披了件貂毛外套,此刻已经落到手臂一半的位置,卡在腰间来回摆动。   裙长勉强盖住臀部,整条长腿暴露在外面。   她是按男人喜好培养的产物,是欲望的容器。   美的惊人,但不得体。   付竞泽不屑地发出一声鼻音:“谁教你这么穿的,真够俗的。”   话是冲冰尤说的,矛头却指向k。   她根本无暇顾及他嘴里说了什么,眼神一直越过他,在地面上横扫。   “我项链呢?”   他出了口气,烦闷地偏开头,把手中闪着光的链条朝她丢去。   冰尤双手接过飞来的项链,在确定是自己的那条后,心里瞬间放松了许多,脱力地靠在车上。   付竞泽没空理会项链对她的价值,只是看到她失而复得的样子实在是好玩。   他眼神游走在她白皙的脖子,一条小羊皮choker紧贴细肉,带着淫靡的色气。   这个材质本就不亲肤,项圈边缘处把脖子磨出很红的一道血印,看着都疼。   他走近了两步,轻轻拨弄着项圈旋转,果不其然,冰尤被他的动作疼的“嘶”了一声。   刚要问她磨出血了为什么不摘掉,就发现项圈后面卡着一个金属扣,有锁眼,用钥匙才能解开。   而皮革处压着暗纹,是k的全称。   付竞泽以为只有狗爱做标记。   终于他没好气地放开手,项圈上的金属配件噼里啪啦作响。   “难受就剪了吧。”   他没过问关于项圈的来历,也没往低俗的方向说,冰尤一方面是他朋友的女伴,另一方面也是女生,最基本的私人问题他该尊重。   冰尤扶正项圈:“说的轻巧,你给我剪啊?”   荒郊野岭,无人公路,两辆破车。   付竞泽用下巴指了指后方不远处。   树木环绕间,汽油标志的霓虹灯闪烁,加油站就在两人几百米的距离,刚刚一路直冲下来神经紧张,她完全没注意到那。   既然真有,她也没法再狡辩。   能不能找到剪刀另说,她肚子空了一天,是真饿了,看到旁边有公路餐厅的标识,说不定还能找点吃的。   但很快她意识到什么,摸了摸外套口袋,最后迎着风咳嗽了两声:“你有钱吗?”   *   公路餐厅是24小时的,都是些快餐,不过对冰尤来说已经够了。   食物被送进嘴里的时候,她两只手都占着地方。   付竞泽跟店员借来一把餐刀,从吧台慢慢走过来,还没等她反应,就顺着项圈的空档滑进去,向外一割,皮革断开。   她获得了久违的松弛,看着落在鞋边的项圈残骸,一脚踢飞出去。   “谢谢付少。”   声音够娇嗔,笑的够甜,猫眼够钓人。   她自知理亏,又花了他的钱点了一桌子吃的,心虚的很。   付竞泽看她恢复之前的样子,不像刚刚那样要死要活,还有点不适应。没接她这茬,转身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   “跟了他一年,有意思吗?”   他问完这句就点了根烟,烟雾缭绕,半眯着眼睛穿过白雾看她。   “有意思啊,他有钱,我放得开,骗他点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把促进荷尔蒙增生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   用手指把沙拉酱滑进嘴里,唇瓣吸允舔净,直勾勾回视他。   其实k的把戏男人再清楚不过了,用“游戏”指代那点脏事,骗女孩的青春和感情,等玩腻了就换下一个。   不过冰尤也有些手段,在k身边留的最久,也是第一个被带到公开场合露面的。   可以说是宠爱缠身。   桌上只剩下她餐具碰撞的声音。   付竞泽叼着烟笑,等弹灰时才又开口。   “家住半山别墅区,各种高奢不重样的小冰尤也缺钱?”   他把她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从家庭背景到学业轨迹,算得上从小就养尊处优,成绩更是漂亮得没有对手。   有脑子的女孩怎么会轻易上当?   她的动作终于停下,反手挡在嘴边,用轻到飘渺的气音营造出讲秘密的氛围。   “对我兴趣别太过了,害你,也害我。”   她双眸带着钩子,迷惑性极强,一不小心就会嵌进肉里,血泪都被掏空。   k是拴着两人的命脉,也是卡着间距的标尺,但凡付竞泽要维持兄弟关系一天,都不能对冰尤有太重的好奇。   幸好他现在的兴致也没到非了解不可。   服务生来的恰到好处,拿着账单要来清算,冰尤递了一个眼神,人便走到了付竞泽跟前。   他也没辙,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只克罗心的钱包,随意取了几张红票压在账单上。服务生点头哈腰地拿着钱走人了,多的一句没说。   手机响起k的来电,是打给付竞泽的。   他起身去了洗手间,钱包顺手丢在桌上,通话的内容冰尤一句也没听到。她甚至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只是付竞泽为了吊她胃口,特意而为的举动。   最后一口果切塞进嘴里后,她纤细的手指玩弄着手中的叉子,目光停在被他落下的钱包上。   犹豫片刻,钱包还是被她拿在手上,拉开拉链,映入眼帘的是几张卡和现钞。   本来没什么新鲜,偏偏最前面一张是印着付竞泽证件照的校卡。   她灵巧地抽出卡片,很薄,呈银白色反光。   校标烧成灰她都认识。   【西华国际学校】   要命的巧合。 第2章 chapter 2   付竞泽挂电话出来,冰尤正托腮看着他。   笑里全是表演成分。   舀冰淇淋的勺子没放稳,从碗边滑落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k到处找你,我一会开车送你回去,剩下那辆先找个地停一晚。”   他漫不经心做了安排,丝毫没给冰尤提意见的余地,直到坐下也没多透露别的信息。   她一反常态的点点头,眼球干净的像玻璃弹珠,手指拨开缠在一起的发丝,一副乖乖认命的姿态。   “都听你的。”   冰尤只是轻低了下头,就把“顺从”两个字表现的入木三分。   付竞泽不相信她会这么好说话,虽然还没弄清楚她玩的哪出,但还是把手肘撑在桌上离她更近了些。   严肃提醒她。   “别耍花招。”   她无奈地笑笑,把散落的外套挂在香肩上。   那样子像在说“你不信我就算了”。   随后她站起身,朝卡座外挪了挪,面对付竞泽紧盯的目光,她指了指洗手间的门。   “那里面你也要看着我吗?反正我是不介意啦……”   她嘴唇勾出一个弧度,眼上的细粉伴着盈盈笑意闪动,放荡又可爱。   付竞泽没理她,把头转向窗外,揪起面前的吸管喝了一口可乐。   硬朗的侧脸看着就冷,肩颈线条流畅,敞开的衬衣领口下,凸起的喉结移动。   冰尤心满意足地离开,红底高跟“哒哒”碰着大理石砖,身上的貂皮毛绒绒的,随着步伐煽动。   乌云再次袭来,天暗的不行,窗外黑压压一片。   雷声滚动。   要不是借着门口加油站的灯光,公路上的状况都很难被看清。多数人都选择了相对安全的大路,因此在这条小路段经过的车少之又少。   眼看着又要下雨。   付竞泽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是深夜,电量也告急。   顺视线平移到一边的桌面,可乐杯旁干干净净,钱包已经凭空不见。   被耍了。   他回头看向洗手间的方向,木质的门沿轴承上里外摆动,里面没有半个人影。   餐厅的大门似乎刚刚被关上,一丝室外的阴风顺门缝吹了进来,门头上挂着的风铃直响。   他抓起手机站起身,但还是晚了一步。   窗外,女孩高挑的背影已经走到了银色跑车旁边,狂风肆虐她身上一切能被吹起的东西。   黑发,裙摆,外套的毛边。   她在冷灯下白的反光。   冰肌雪骨,人如其名。   混乱的状态在她身上反而更鲜活,付竞泽苦笑着不愿挪开眼睛欣赏。   车灯亮起,她成功把车门拉开。   就是这样紧急也不忘回头。   隔窗送给他一个wink。   付竞泽转身紧跟出去,却被服务生的手臂拦住去路。   对方神情正义,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不好意思先生,您现在恐怕不能离开……我们店里都有监控!”   那张纸是从账单撕扯下的一角,边缘参差不齐,上面用口红大大写着几个字母。   SOS。   付竞泽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搞得像落水狗,一张嘴解释不清,摸摸口袋,发现另一辆车的钥匙也早被顺得干净。   怒极反笑,他用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按下发送键给k。   【跑了。】   下一秒,手机关机。   *   次日,天气大晴,万恶周一。   冰尤的感冒进入了白热化。   她昨晚下高架之后就随便开了间房过夜,一早又收拾好自己赶来了学校。   头疼的厉害,作业一笔没动。   原本想请假来着,奈何今天日子特殊,她怎样也不愿意错过。宁可一上午都趴在课桌上补觉,也要保证人完完整整地坐在教室。   虽然是私立,环境也没多自由。   她因为在学校装太乖,已经被其他同学边缘化处理了。省了好多不必要的社交,也没搭伙的朋友。   学校里甚至流传过一个帖子。   说冰尤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谈过,五米之内男人近不了身,那意思她扮纯,是只会学习不懂情趣的闺房玉女。   她当时在论坛看到这条的时候,嘴都差点笑裂了。   不过就是做到这份上,也有人眼红。   年级里有一伙女生就定时定点围她,知道她家有钱,就打着“交个朋友”的旗号切了她不少票子。   不过冰尤也分得清缓急,因小失大总归不好,所以乖乖交着“保护费”,维持着难得坚持到现在的人设。   下课铃一响,教室瞬间热闹。   她被噪音吵醒,艰难地从课桌上爬起来。   今天脸上没挂妆,很素,由于皮肤白,就连眼下的乌青也像点缀。校服扣得整齐干净,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冰尤,该上体育课了。”   隔壁桌的女孩轻声提醒,又怕扯上关系,说完这句就走了。   她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几缕发丝挂在耳朵和脖颈间,缓慢垂落,伴随脸颊压在手臂的潮红,散发出混沌的水汽。   嘴唇分明没涂唇彩,却像掰开的石榴,马上就要滴出水分。   几个男生在讲台旁站着不走。   看到冰尤醒来的动作慢慢吞着口水,有的手里忙着擦黑板,有的手里忙着扫地。   就是眼神齐齐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随手盘的头发倒很像故意设计,散乱无序不过别有风味。   一把扯下皮筋,黑发散开,人也清醒起来。   穿上制服外套后,她带着风从几人面前经过,捂着后颈活动着筋骨。离开教室那刻,所有男生的目光都还停在她消失的门口。   不过几秒,冰尤又折返回来。   纯粹明媚的脸出现在几人面前。   “哎,今天教务处查楼吗?”   她声音清澈,忍着头痛客气地笑。   男生们已经乱了阵脚,放下手上的工具相互对视了一下,只有最前面的一个用理智支撑着回答。   “啊……噢!主任说这个课间就会来,现在估计还没轮到咱们班……”   “谢谢。”   冰尤扬了下嘴角转身下楼,三步并做两步走了几阶,很快到了最后一个平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下雨,今天异常热。   为了装乖她连制服裙都没裁,裙摆一直遮到膝盖处,粘在身上特别不舒服。   她手还在整理,就看见几个女生堵在楼梯口。   和她预料的一样。   这一伙人,最后一天也不肯放过她。为首的女孩浓妆艳抹,耳钉打满了耳朵,挥着手招呼她赶紧下来,表情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   冰尤慢慢走下最后几步。   女生靠近鼻尖,在她身上嗅了嗅:“哟,我们冰尤又去哪勾引男人了。”   昨夜在付竞泽车上待太久,古龙水混合木调香水缠在身上,洗都洗不掉。   *   背骨碰撞。   她整个人被甩在墙上,身体也被几只手牢牢嵌住。   女生一个耳光扇在冰尤的左脸,那声音一听就是来真的,引得走廊上零星几个学生回眸。   只是大家都知道她一直以来的为人,没人敢上前多管闲事,纷纷移开视线装没看见。   冰尤侧着脸呼吸,睫毛微颤,疼痛难忍。   女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语气更狂妄:“听说你要转走了,怎么?是我没让你满意,急着摆脱是吗?”   她带着质问的态度,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冰尤确实要转走。   今天是在这的最后一天。   她会不会把几个女生霸凌的事捅给学校都是小的,未来的日子没了她这份经济来源,一伙人相当于突然少了一大笔钱。   这样的结果女生肯定不能接受。   冰尤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眼眸对上女孩的眼睛。   “姐,捞了笔大的,你翻翻我兜。”   她表情还是一样的乖顺谄媚,惹人怜爱又想要欺负。   女生闻言示意其他人把手放开,自己则是顺着她的身体摸来摸去,原本有几个根本不用搜的位置也被随意侵犯。   她就是想羞辱冰尤,让她难堪。   最后,手终于滑向了制服外兜一处鼓起来的地方,掏出一看是个钱包。   黑色荔枝纹,贴皮十字。   付竞泽那只。   女生也识货,脸上立刻流露出惊喜,摸着钱包的厚度,更是嘴角咧到了眉毛。   一群人围着不放,都在等她把拉链拉开,一睹里面到底有多少票子。   冰尤松了松肩膀,目光聚焦在女生的表情上。   随着拉链一响,校卡首先映入眼帘。   女生手上的动作骤然停顿,眉头拧成一团,脸上先是失神,然后是长久的静默。身边一堆不明所以的人还在为钱兴奋,使劲扒着钱包准备瓜分。   拉链被迅速拉上。   就在其他人还在疑惑的时候,冰尤却先开口了。   “不要吗?孝敬您的。”   她把脸贴女生很近,一如既往地甜而不腻,“孝敬”两个字特意咬重,强调了一番。   就在这时,走廊拐角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片混乱。   中年男主任视察,带了俩老师巡楼,走到门口发现明明快到上课时间了,还是有不少学生堵在楼道不走。   一进来就看见几个惯犯聚集在这里。   “你们哪班的!”   所有人的动作都被迫打断,注意力集中在主任的呵斥上。   女孩迅速把钱包丢回到冰尤手上,趁乱跑离了现场。   冰尤站在原地没动,眼圈竟然有些泛红,嘴角时不时开始抽动,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主任身后的其中一个老师认识她,立刻把她拽到旁边,手还落在她手臂上,上下安抚。   确保她情绪没有问题后开口:“主任,这孩子我们班的,很好的孩子,就因为被欺负今天就要转走了。”   冰尤把钱包揣回兜里。   眼泪只转了一圈就浑然消失在眼眶。   项圈留下的擦伤在脖子上生疼,她抬手抚在伤口处,确保它藏在衬衫之下。   面对老师们关切的目光,吃力地回敬了一个微笑。 第3章 chapter 3   冰尤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天刮起一阵妖风。   头上顿时乌云压顶,变脸比翻书快。   她单肩背着书包,离开的干脆,就像这地方她从来没待过一样。   顶着风走,头发噼啪打在脸上,脚底沉重迈不开步子。   手机还催命似的响。   她艰难地掏出来,滑开锁屏,最顶上的一条短信来自匿名号码。   【走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天色太阴,她用手撩起挡在额前的头发,仰头扫视身后的教学楼,排排窗户紧闭。   其中一扇在大风中突兀敞开,窗口站着的女孩看不清脸,同样被风吹的凌乱。   冰尤知道短信出自她手。   一连串消息提示音打破了两人的对视,激烈弹出的窗口,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回手机上。   k的消息铺天盖地挤掉了其他的。   明显被惹急了。   从昨晚到现在,给冰尤发的信息加起来有二三十条。   她顿时抽了口气,脊背发凉,脚步快速交替向学校大门走。   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铁门外的加长林肯等候多时,看见冰尤走来的身影后闪了下车灯。   她早有心理准备,识趣的上车,动作没有半点墨迹。   几乎是书包扔进去的那一刹那,男人的质问声就同时发出了。   “胆子大了,学会玩消失了。”   k不是不清楚她跑走的原因,只是不想浪费心神哄一个闹脾气的女孩。现在冰尤回来了,他也就默认女孩自己消化好了。   她脸上被扇的那下还有点疼,理了下制服裙,把下摆拉到很高的位置,两条修长的美腿叠在一起。   双眸一扫刚才的阴霾:“才十几个小时不见我而已,这么火大干嘛。”   她虽然是埋怨,但也绷着态度,最后变成一句娇嗔。   车子启动,窗上落了几个雨点。   下一刻,一条烟红色的全新choker被扔在两人的座椅间,准确说是在k的脚下。   男人扬了扬下巴,眼神在项圈和冰尤间切换一次。   她轻颤,喘息之间多了冷气。   *   市中心,落脚的酒店一晚千计,繁星夜幕,惹得人心醉。   高透的落地窗前,衣服被剥落了一地。   香薰的气味迷乱撒开,水汽升腾。   冰尤用手在布满雾气的镜子上滑开一片,确保把自己看得完整。   她身上□□,身体刚冲完热水还有些许泛红,就连睫毛都挂着水珠。   髋骨上的一道浅浅的疤变得格外明显。   透过镜子,那种审视的感觉更直观,她检查着新增的淤青,然后对上镜中自己的眼睛。   疲惫空洞。   k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摆弄着几页纸。   是她的转校文件。   二人同在一个房间,各干各的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西华报道啊?”   k张口一说,头都没抬。   冰尤正从洗漱台边的烟盒里掏烟,奈何整包都被泡在水里太久废掉了,没一根点得着。   这包她昨天刚拆,今天就泡烂了。   气不打一处来。   “不着急,等我病好了再说吧。”   火机在她手里打了几下,火光明灭,顷刻间被摔飞在墙上,砸了个稀烂。   嘴里的烟也吐在了水池边。   k闻声看了眼她的方向,不以为然地把纸理齐放在桌子上:“那一会儿你和付竞泽商量吧,让他回头把你捎上。”   冰尤蹙了下眉。   “一会儿?”   “嗯,他在楼下大堂,有点事要交代。”   “……”   冰尤对付竞泽还有很多好奇,想到霸凌自己的女孩看到他照片的反应,这种好奇心更盛了。   她和镜子里的自己久久对望,眼神从肩颈到腰,再到飘忽出镜框之外。   随手扯下一旁挂着的浴巾,简单裹在身上,顾不上还在滴水的发梢就走了出去。   k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她走到岛台前。   由于身上没擦干,在短绒地毯上留下了一排脚印。   有意无意,总之很勾人。   她熟练地拧开玻璃瓶,把里面的水倒进杯中,又缓缓来到他身边。   “付竞泽在西华很出名吗?”   随着杯子举到k面前,酝酿已久的疑问也脱口而出。   “算是吧,不过那小子滑得很,你要是想转学后指望着他,基本没戏。”   k不想他俩太熟络。   他对付竞泽的了解还是很贴切的,纵使算得上朋友,也只敢委托他帮冰尤适应新学校。至于全权介绍他俩认识,那都是后话了。   一是两人都花,半吊子个性。   二是付竞泽太浪,浪到k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不清楚他的下限。   冰尤刚要再问,一通电话扰乱了房间的安宁。   对话也就此终止。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付竞泽的名字,估计是嫌二人太慢特意打来催促。   k没接,把水杯重新塞回到冰尤手上,见她没动,上下瞅了她一眼。   “换衣服吧,这小子估计到了。”   *   酒店大堂的水吧,几扇折叠玻璃敞着。   晚风吹进来,带着些许雨水潮湿的味道席卷鼻腔。   黑色的皮质异形沙发上,付竞泽半靠着,一条胳膊搭在矮背上。   和上次差不多,他一身板正的暗色,头发则是贴近银的白金,耍了一些斯文的无用功。   冰尤只看到了侧面,莫名觉得自在。   天几乎全黑,水吧里类似烛火的灯球星星点点,氛围暧昧又轻松,说不出的悠闲。   她跟在k后面,四肢瘦长,腰臀比惊人,再长的高跟也能轻松hold住。   隔着装饰花,几人相互对视。   付竞泽第一次见把黑丝穿的不艳俗的人。   冰尤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自然地拎起桌上的一颗圣女果塞进嘴里。   她腿形笔直,肉长的均匀,丝袜薄薄打了一层阴影。   没有低俗的联想,只有对性感程度的震惊。   “多大腕儿啊,让我等一个小时。”   他张嘴就调侃k,双眼没有移到她身上一毫。   k的多疑两人都知道,所以默契地装作没有多熟,当着他的面连招呼都没打。   “她太墨迹,不然早就好了。”   k温和地笑笑,把迟到“怪罪”在冰尤身上,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装恩爱装的太过火。   冰尤顺水推舟地朝他那边投了个微笑,甜的发齁。   手机又响,还是k的。   这回是生意上的事,他犹豫了一会儿,和两人打了招呼,走去不远处的露台接听。   待他走远,桌上的氛围明显流动起来。   “我钱包呢?”   付竞泽单刀直入,一手触了下耳钉。   火光在眼球里明灭。   他被冰尤甩在半山上也够惨的,没车没钱没电,坐警车回来的,后半夜还去局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冰尤嘴巴微张,故作惊讶,然后从手包里掏出那只钱包丢给了他。   突发奇想,逗狗似的“嘬嘬嘬”了几下。   付竞泽没空理她,顺手把钱包揣进兜里后,看她嘚瑟的表情咧了下嘴,尖牙微露。   从喉咙发出一声冷哼。   冰尤把他的反应归类为气不过,更狂妄地丢了颗圣女果在他身上,果子砸到他后滚落到了地上。   他几乎没感觉,只是看着她折腾。   白皙的脖颈上,那处擦伤有加重的迹象,本能望向手腕,果不其然腕骨处也留下一道浅红。   k玩的太过。   “你对付我的力气,怎么不用在他身上?”   他痞气重,眼睛长得又凶,平常的注视也变成审查。   冰尤不自在,向后坐了坐靠在后面的靠枕上。腰部有了支撑,也感觉舒服了一些。   她头向上扬,下颚线清晰可见。   安静了半晌,才舒了口气:“付竞泽,你说对了,我俩只是床上那点事儿而已。”   她声音虚无缥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张脸完全浸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只剩下瞳孔里的潦倒,手腕慢慢缩进袖口在沙发上蹭。   又痛又痒。   付竞泽没接她这茬,掏出包烟摔在她面前的桌上,浑身上下都是玩气。   “半死不活的样儿……烟抽少了吧。”   冰尤明显一愣。   她确实来瘾,但被他这样直接了当当成梗讲出来,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肩膀笑的一颤一颤,胸口随着气息起伏。   想起自己那泡烂的烟,她瞅了瞅桌上那包。   经典爆珠,就是盒上贴了贴纸。   可爱到有点幼稚的图案,一看就是出自女生之手,摆放的样子都是精心考虑过的巧思。   不是追求者就是女朋友。   为了讨他欢心,还贴心地在盖上写了俩字。   少抽。   冰尤抬起烟盒一看,就剩最后两根。   付竞泽只听了后面那个字。   她眼尾上扬笑的明媚,脸侧的发丝听话地垂落出漂亮的弧度,与她气质完全相反的状态。   “女朋友?”   像试探也像挑事。   他见她这么感兴趣也想逗逗她:“其、中、一、个,女朋友。”   她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扯。   “噢?那我还有戏吧,成为其中一个。”   “你胆儿够肥的。”   付竞泽看了眼不远处的k,没再把这个玩笑开下去。他站起身,下三白的俯视更为明显,扫了眼她后走向了k的方向。   两人站在她听不见的位置对话。   冰尤笑他玩不起,抬眼后看到了沙发边上的黑色双肩包。   克罗心的,不用猜都知道是付竞泽的。   她又想使坏,趁两人不注意把包拽到脚边,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清一色的课本试卷,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看来是上学背的书包。   付竞泽还会学习?真够搞笑的。   冰尤再次抬头,确认两人的注意力没有在她身上。   她边向前坐了坐,边把双肩包藏在身后。   付竞泽高大的剪影屹立在窗前,宽肩窄腰,光是背面就够人血脉喷张。他双手插在裤兜,时不时轻点着头。   看来不用等病好就可以去学校报道了。   她实在想看他炸窝的样子。 第4章 chapter 4   早上六点,冰尤还在酒店赖床。   付竞泽已经做完有氧回家洗澡了。   错层独栋里难得空荡,除了他就是些早起的家丁,该煲汤的煲汤,该打扫的打扫。   付老爷带夫人出国前怕付竞泽闹事,特意留下一个管事的佣人,负责盯住他的行踪,顺便压压他的气焰。   他也很给面子,学校、家两点一线,没闹过幺蛾子。   一连几天都很消停。   越消停众人心里越不安。   比如今早就不太一样。   他洗澡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像故意的,长到卡在迟到的边缘横跳。   水声一停,管家就出现在旋转楼梯下,手臂上挂着餐巾。   没过一会儿,付竞泽快步从楼上下来,边走边穿着制服外套,衬衫领口松散着还没来得及系上。   “少爷……”   “早上好。”   他笑着打破对方的欲言又止,没有停下的意思。   脚步径直穿过斜身在一侧的活人,熟练摆弄着最后几粒纽扣走向餐桌。   速度之快让等着的人没缓过来。   早餐的餐盘就在桌边,就像料定他不会安安稳稳坐下吃饭一样。   果不其然,付竞泽拿起一片面包叼在嘴里,那架势就是要走。   管家见状再次堵在他身前,这个中年男人头发已经花白,但还是利落地向后梳起,眼镜中反着光,严肃周正。   “少爷,今早家里接了三通电话……”   “我要迟了。”   付竞泽提醒着,看对方没有挪身的意思,又用眼神指了下墙上的钟表。   他嘴唇轻勾,发色晃得人失神,眼底是谁都管不住的凌厉。   面包被咬断一口,其余的丢回到盘子里。   秒针滴答滴答的响。   “是,不想耽误太长时间,但我有必要代替家主问一下话,前天警局……”   话说了一半,他的手一把拽起座椅上的双肩包,在一众佣人的注视下朝大门走去。   这几步路没人追得上。   管家依旧不死心,推了下眼睛扯着嗓子喊。   “前天晚上你不是一直在书房做作业吗?!”   付竞泽半只脚已经迈出房门,见他这么执着,用背抵着门才保证它不关上。   “您怎么知道我一直在书房?”   “音乐啊,”管家连忙接上,“一直有黑胶机的音乐传出来。”   他双手抱胸眉目皎洁,躬身笑了几下后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   “我只是喜欢在空房间里放音乐,不行吗?”   周围忙碌的佣人看似手上有活儿,其实都竖着耳朵等他回答,听到答案后纷纷低头憋笑。   管家经历了一阵头脑风暴,脸色更是难堪,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应对。   付竞泽指着他打了个响指,随后放开门走远。   觉得还不够扎心,又返回来补了一句。   “哦对了,后院的门锁被我弄坏了,找个空修一下。”   笑脸灿烂,衣冠规整。   跑车的轰鸣响彻云霄,转弯时尾部甩起院子里的一堆尘土。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听不见。   只留下一屋子人还站在他离开时的位置发呆。   *   西华,老牌名校。   教学方式还秉持着传统的英式教育,百年来少有革新。   即便如此,到了升学季还是稳坐常青藤名校抢人的窝点,有的学生甚至没有念完高中全部课程就被提前挑走了。   想要进来念书,有钱只是最低门槛,有势才刚刚拿到敲门砖。   付竞泽读了几年,就在西华疯了几年。   他路子野,按校规处理的话早就被杀了上百次了,但野的聪明,成绩榜挂了多久,他就坐了第一多久。   学校也奈何不了他。   唯一一次跌下神坛,是一个月前。   他被好哥们儿叫出去海钓,守夜一晚颗粒无收,爆了几句脏话的工夫错过了飞机,考试成绩被记了零蛋。   在他一直飘高的成绩线上,形成了一个大裂谷。   想到这,他没好气地把车甩进车位,拽着书包往教学楼走。   这个点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个别几个戴着执勤袖标的高三生在门口晃悠。   看见他下车,这些人都自觉地飘向了别处。   只有一个新来的不长眼,拿着本追了上去,小碎步跟在后面连喘气都费劲。   “同学!头发、校服还有手上的饰品都不合格,你是哪班的?!”   付竞泽脚下的步子没停,看他追的实在辛苦,抬手指了下后面的执勤队长。   “问他。”   话音刚落,新来的就被连拖带拽地领走了。   与此同时,他取下挂在书包带上的头戴式耳机,利落地戴在头上,身后几个执勤学生的拌嘴声顿时被隔得一干二净。   手机里播放着车上没放完的歌。   Little Mix的《Power》。   他步子比平时轻松,肉眼可见的状态还不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来回和几人击掌打了招呼,书包在单肩稳稳挂着。   迈上最后一阶后,音乐也迎来高潮。   走廊正中,身着暗蓝色制服裙的女学生扎成一堆,一改往日的死板氛围。   说改也不准确,因为那些女孩依旧是领带顶着最上面打,裙子死板地落到膝盖以下。   个个规训,温水煮青蛙。   唯独中间的女生,让所有人围着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   制服在她身上帅的不行,短裙裁到刚刚好的位置,清爽又亮眼。   直筒袜衬得腿更修长,立在瓷砖上像艺术品。   没见过有这号人。   付竞泽的视线在来回移动的人影中翻腾,女孩长得太超过,仅一秒就套牢了他的注意力。   是冰尤。   她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棍动了下,两人的目光交叠在一起。   抬手,把糖取出。   他隔老远仿佛都能听见“啵”的一声,糖球和嘴唇相互碰撞。   耳机里的声音变得异常烦躁,他摘下来挂在脖子上,把书包带正了正。   脸上写了一句“你玩真的吗”。   冰尤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双眸明亮折射着波光,很深很深地回应他的目光。   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没听k的话,把转来西华的事对付竞泽瞒了下来。   付竞泽的印象还停留在她上个学校,当时她上高二,k没空接她,她偏是一步路都不想走,最后接驾的担子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可倒好,装文静装的没完。   梳个马尾,抱两本书,像三好学生。   弄的付竞泽一路没敢跟她说话,怕自己张嘴把女孩吓死。   从头到尾,冰尤完完全全地把他给诓了。   上课铃打响。   熙熙攘攘的学生都跑回班里,长廊上只留下两人对峙着不走。   而她站的位置,正是高三1班,自己班的门口。   脖颈完全暴露在照进来的阳光中,雪白勾人,划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条串着戒指的项链。   付竞泽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闲庭信步地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没听k说你要来啊。”   他没想扯上关系,立刻掏出两人之间跨不过的那个人。   冰尤听他这么说不耐烦地张口:“我什么事都得过问他呗?”   语气听起来像闹了别扭。   付竞泽佯装赞赏地点了点头,实则眼神早就看向了别处。确定周围没有人看着二人的对话后,顺手带上了旁边教室的门。   “砰”的一声。   教室里,原本在偷听的同学都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得一激灵。   他的肩宽足够把冰尤完全挡在身前,体型差带来的压迫像洪水猛兽扑在了她身上。   这还没完,他把手挡在嘴边,弯腰照顾着她的身高。   “冰尤,天高皇帝远,你不怕在西华没有你的小男朋友给你撑腰吗?”   他讲“小男朋友”的时候很欠揍,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吓唬冰尤。   k的手能伸到学院路的学校,可伸不到西华。之前都没能保证她上学不受欺负,现在是全新的环境,身边还都是高官子女,保护更是完全失效。   冰尤把糖放回嘴里,对他的恐吓完全不感冒。   过了半晌才疑神疑鬼地撂下一句。   “他失宠了。”   说完,她推开教室的门就走了进去。   幸亏两人的座位横跨了整个班,一个靠墙一个靠窗,谁都够不着谁。   好心情已经被搅和得一团糟,付竞泽顾不上全班同学向他投过来的殷切目光,随手把包扔在地上。   一整个早读,教室比以往的每一天都安静。   班主任是个混血长相的女老师,进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课,表情里全是对这种安静的诧异。   她很少在早读时间抽查,之前的哪次都没有今天这次顺利。   冰尤被喊起来做自我介绍,付竞泽竭尽全力和旁边的外国男生说小话,典型的不把她放在眼里。   随着笑声喧宾夺主,女老师敲了两下讲台。   “付竞泽,shut up!(闭嘴)”   声音不大,威慑力一般。   教室只安静了一会又回到了窸窸窣窣的状态。   没办法,女老师看了眼手表,义正严辞地拿付竞泽开涮。   “泽今天话太多了,从他开始这一列,把昨天的数学作业交上来抽查。”   瞬间一片怨声载道。   冰尤还在站着,脸却背了过去对着墙,肩膀一颤一颤的。   付竞泽领罚。   他把书包拎起来放到了课桌上,拉链被拉开,一团黑色的东西堵在书本的最上面。   没搞明白是什么。   这包按理说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只有自己背过,作业早写完了,所以放学后都没打开。   一只手伸进去触碰,像衣服,柔软且滑。   本来就心烦,他没心思猜,一把抓住后用力向外拽了出来。   众目睽睽下。   一条黑色贴身衣物挂在他指尖,轻轻摆动。   蕾丝薄的几乎透光。   刺耳的尖叫声和起哄声中,他认命般地看向冰尤的方向。   她正用手模拟刀的形状,在脖子上一划,做出一个“秒杀”意思的动作。   口型在说两个字。   笨蛋。 第5章 chapter 5   付竞泽被女人玩了。   这事仅用一个课间就在年级上传开了。   他当场喜提了办公室叫谈,一口气缺席一上午的课。   场面极度悲壮好笑。   在那条私人衣物掏出来后,无数闪光灯同时亮起,伴随“咔嚓”的定格音,彻底坐实了他花花公子的人设。   冰尤挺意外的。   怎么现在才坐实?   不过她也没想到,在西华这种古板的学校,学生对八卦新闻也这么如饥似渴。   看他们一个个家教严明,校服系得喘不上气,竟然也期待着付竞泽跌下神坛的戏码。   冰尤从中挑了个好说话的女生,很快就打到了年级群内部。   刚进去,付竞泽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教室直拍就被放了出来,还是高清版。   她冷哼了一声。   有一说一,这哥还挺上相。   如此惊险的时刻还能面不改色。   滑动浏览,大家热火朝天推测内衣的主人,殊不知冰尤已经在海量的对话中悄然视奸了。   【付少这把还是保守了,感觉背地里玩的更花……】   【有没有人知道女孩是谁啊?咱学校的吗?】   【传出去!“西华陈冠希”声名狼藉!】   …   消息一条条弹出,每人都在期待着出现更劲爆的内容。   【现在这样发出来,付竞泽拿到手机不就看到了……】   某个账号发完这句后,群里短暂沉默了一会。   接着就是风卷残云的消息撤回。   最早一张照片已经超过时限,在一堆撤回条中变得更加突兀明显。   冷了几秒。   众人开始对发照片的人刷队形。   【默哀】【默哀】【默哀】……   自此之后,群里没了消息。   正是中午,日头正盛。   冰尤躲在食堂楼后面抽烟,她笑着关上了手机,站在折角的阴影处躲太阳。   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好久,烟灰落了一地。   她注意力全被面前的墙吸引走,烟愣是在肺腔走了大圈才吐出来,白雾缭绕。   咳了两下后慢慢清醒过来。   那面墙上赫然是学生表彰栏,灰底镶边,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付竞泽又在上面。   而且是最最上面,第一的位置。   他名字后面跟了一整排星星贴纸,看样子是星星越多名次越高。   冰尤把烟放进嘴里叼着,腾出的手捏住贴纸的一角“唰”一下撕了下来,星星粘在指尖上,甩了几下才飘落。   她任凭白烟缠绕在她周围,看着贴纸陨落进脚下的水坑中。   纸片渐渐被水爬满浸湿,最终沉到了底部。   手机骤然在兜里噼里啪啦的响,很多条提示音重叠在一起,尖锐刺耳。   年级群里又折腾出了新动静。   冰尤点开时,红点的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是一个新的账号在群里爆猛料,说办公室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有个女孩进去把内衣认领了。   “啊???!”   她没忍住叫出了声。   手上的烟一个没夹稳掉在地上,表面沾了一层泥土。她把烟蒂踢进水里,让它和刚刚那张贴纸去做伴,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手指迅速在屏幕上滑动翻阅。   试图找到个答案。   【高二一个妹子进去的,现在在里面哭呢……我听那意思是承认自己偷偷放进去的。】   【唉,可怜妹子跳火坑(更可怜付少,保命】   【这不得被学校开除处理啊?】   【我靠,这么劲爆】   冰尤现在满脑子也只有一句话。   我靠,这么劲爆。   看来只要付竞泽人在西华,身处多大的火海都能脱身。   那衣服明明是自己放进去逗付竞泽玩的,现在显而易见是被别人认领了,连这种锅都有人上赶着往头上扣吗?   思来想去她嘴角抽动着,烦闷地抬手拂去了短裙上的勾丝。裙摆以下,直筒袜以上,那截露出来的腿肉白晃晃的。   这波又被他装到了,不但不用承担任何后果,还无痛给自己做了波硬宣传。   从今往后还得了个“容易被女人伤到”的标签。   反观冰尤自己。   百忙半天给别人做了嫁衣。   制服被她裁的太短,站的地方又在阴影处,一阵灌风。敞开穿的外套一直飘荡,里面的衬衫漾起水波似得纹路。   离她最近的食堂门被推开,几个学生有男有女,相互交谈着走出来。   她抬头扫视了一眼。   个个手臂上都别着红色的袖标。   是西华学生会的检查组织。   她拔腿转身刚要撤,但已经来不及了。   “同学。”   领头的男生开口叫住了她。   她带着倦意一寸寸回身,眼底的烦躁马上就要溢出来,半个字都懒得说。   明明对方人更多,却在对望的这刻感受到气势正处于下风。   可能是没在学校见过这么嚣张的学生,也可能是被她转过来的脸惊到了,总之半天憋不出话。   冰尤不习惯沉默:“有事?”   她把两只手揣进制服口袋,迈出去的脚并了回来。   上挑的眼睑线顺眼尾晕开,眉骨下的眼窝深邃迷人,那是一双蛇一样的眼睛。   对视久了就会被缠绕进去。   她的美在西华是独一份的,大胆又前卫。   就连郁闷也成了与气质相符的味道。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张狂,为首的男生三两步走到她跟前,用极度引人不适的目光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你新来的吧,不知道学校禁止改动制服吗?”   男生拿着官腔,就像这规矩是他本人立的一样。   他身后的人也从他这找到些存在感,假模假式地掏出笔本准备记班级姓名。   本子是纯红外皮,在西华简称“红本”,却是名副其实的黑名单手册。   只要是上了红本的学生,都会因为拖累了班级评分被团体排挤,严重的还会遭到集体霸凌。   每月的红本结算日,就像优等生的狂欢,差生的凌迟,满足了有钱人爱分阶级的癖好。   掌握红本,就掌握了西华的风雨雷电。   为了不被填上去,学校里几乎人人自危,执勤小组也因此坐到了权利的中心。   冰尤像想到什么,被他的嘴脸逗的不行,从嗓子发出一声闷笑。   考虑到刚来西华,不想惹事,于是把男生的话当成耳旁风,直接头也不回的转身准备离开。   手腕在这时候被箍住。   男生直接上手拦住了她:“我和你说话呢!”   她如同触电一般把手甩开,速度之快几乎是出于本能,男生的肩膀甚至都因为这下受了向后的力,硬生生退了一步。   动作结束很久,冰尤的那只手都还在微微发颤。   她的反应实在过激,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冰尤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反常,慌乱的情绪难以平复,血液回流,连手上的指结都变得苍白异常。   场面一时间死寂无声。   只有懒散的语调在空气中绕,带着戏谑和调侃。   “哟,这么热闹。”   冰尤没有回头也听出来身后的是付竞泽。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电箱旁边,悠闲地喝着罐装可乐,气泡破裂的声音格外清楚。   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喉结滚动。   易拉罐被攥瘪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力气大到像在示威。   执勤的学生纷纷站定,一动不敢动,后面两个更是打起了腹语。   “妈的,付竞泽的人……”   “倒霉催的……”   最慌的还是动了手的男生,他站的最靠前,离冰尤最近,刚刚说的话最多也最重。   此刻盯着付竞泽的行动轨迹,连呼吸都不敢。   付竞泽的出现搅动了局面,也让冰尤看清了形式。   最主要的是彻底明白了k口中的“他很出名”是什么意思。   她捂着手腕低眸深呼吸,感受到他一点点靠近。   直到与自己所站的位置齐平。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一声令下,原本围着的人群瞬间四散开来,小跑着离开了这条楼后的小路,声音都不敢多出。   他是在权力中心起舞的人。   等多余的人彻底走干净,付竞泽也慢慢靠在一边的墙上和她拉开了距离。   “你不是很聪明吗?关键时刻就只会站着等自己的名被记上去?”   “我的事你少掺和。”   “你以为我想啊?”他的话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同时说出口,态度算不上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冰尤撩了下挡在眼前的发丝,眼看着他掏出打火机,点烟、抽烟一气呵成。   空荡的过道只有两个人,因此一点举动都尽收对方眼底。   她嘲讽:“是啊我不像你,再脏的烂摊子都有人替你收。”   “操。”   付竞泽被逗笑了,从齿缝发出不屑的嘲讽,然后一步步走近她。   近到距离危险时,把烟吹到了她脸上。   白烟拂过她立体的五官,她无所撼动,只是半眯着眼。   那个盒鼻只有在她脸上才好看。   他看透了,她是变色龙,所有的乖张和极端都只是在掩饰内里的脆弱,有时候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   “冰尤,你好像对西华的规则很了解,不像是刚刚来的。”   他半笑着吸了口烟,势在必得。   她果不其然被惊动,眼上的睫毛微颤。   付竞泽在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学籍档案。   高中之前不知什么原因完全休学在家,只有两次突兀的夏令营活动,地点还都在西华。   他的好奇心一点点堆砌起来,被陷害的愤怒早就烟消云散,此时竟还多了些对秘密的兴奋。   见她不说话,他躬身贴近了她的脸,在只剩一毫的时候停了下来。   “不着急,以后有你受的,”他伸手帮她理了下衬衫翻起的领子,“还有,内衣的款式不是我的菜。”   付竞泽与她擦肩,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那身板正的校服在他身上遭了殃,平白带着混蛋的气质。   他扯开领带,任由它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脚下的步子没有停。夹着烟的手摆成刀状,学着她的样子在脖子上一抹。   眉峰扬起,一颗虎牙在嘴角显形。   这一下,算还给她的。 第6章 chapter 6   天昏地暗,热到爆炸。   她放学就跑上了那辆车,书包照旧甩在车座上。   k把冰尤的住处迁到了自己的避暑庄园里,美名其曰给她降降温。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只是缓兵之计。   最近k的手机频繁有陌生号码打进来,还是同一个,他总是走到远处接听,聊到尽兴时还会流露出对女生才有的温柔状态。   就在其中一次挂断后,他来找冰尤说了换住址的提议。   她明白,有新人急着想上位了。   所以只是点头答应,笑他多此一举。   k的事她自己从不打听,除了不感兴趣外更多的是不想淌混水。   她有钱没病,脑子好使,知道什么时候入局也知道什么时候抽身。   于是提前开启了休闲模式。   一到庄园她就迫不及待地脱下校服,换了一身度假风的吊带长裙,躺在泳池旁的躺椅上晒太阳。   美腿叠在一起沐浴阳光,手边还有各式的时尚期刊,别提有多自在。   只过了没多久,院外就传来跑车引擎的轰鸣声,紧接着便响起门铃。   付竞泽轻车熟路地从侧门进来。   看到冰尤,还以为k被偷家了。   他关门的手顿了两秒后,很快接受了现实。   冰尤没起身,只是抬起一条胳膊假装热情地招呼他过来,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   院里的音响放着热辣舞曲,美人自己晒太阳。   画面别太爽了。   要不是他俩刚在学校撕扯完,付竞泽就信了。   不过他还是识趣地走了过去,到她跟前的时候把墨镜别在了头顶,跟在校内完全两样。   不穿校服的两人各有各的花哨。   冰尤以为自己的红裙已经够浮夸了,看到付竞泽的墨镜还是觉得思路窄了。   由于音响太大声,他提高了些音量。   “k人呢?”   “在里面接电话呢。”   冰尤侧身用胳膊撑起身体,曼妙的曲线好像山丘。   他顺着她眼神的视线望去,别墅一层的落地窗内,k举着手机,在沙发旁边来回踱步。   回过头时,冰尤已经断了蓝牙,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院子内恢复了原本的安静状态。   听觉一旦减弱,视觉就被放大。   鲜艳的桃红色在她身上也如此好看,衬的本来就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带着攻击力的脸更是把这条裙子诠释得很对味。   付竞泽刚在她旁边的躺椅上坐下,她便心急地撩了下头发跟他套近乎。   “付少,听说你是爱马仕的超v。”   “听谁说的?”   她直接绕过他的提问,娇憨地用手撑住下巴:“能帮我拿只限量的kelly吗?”   冰尤想要的包型是有钱也拿不到的尖货,如果从头开始等配货要好久,估计到手了她的新鲜感也过去了。   她知道付竞泽是玩奢侈品的,所以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来问的他。   他抬头看了眼女人,嗲的不行。   和白天在学校跟自己对着干的样子判若两人。   冰尤卖乖绝对有诈,他在心里拉响了警报,义正严辞地低声回绝。   “想得美。”   女人泄气地躺了下去,发丝从椅子上垂落下来,心情也不可控制地低沉下去。   “k今早给了我一张卡,其余的什么都没说,估计是封口费……”   付竞泽早有预料,对她这番话没有太大反应。   他依稀还记得,一年前k刚和冰尤认识那会,嘴里全是对她外貌的描述。   两人在酒吧轰趴时,k借着酒劲拉着他说了好多不入流的话,内容就包括对她身材和脸蛋的兴趣。   讲的都很露骨。   他当时和冰尤素未谋面,按理说没必要掺和。但他不是没教养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点了k两句,弄的他差点儿下不来台。   还在回忆,冰尤已然坐起身,如梦初醒般地看着远处。   “说真的,如果你有女朋友,你会让她搬去离自己更远的地方住,然后给她张卡指望她每晚等你回来吗?”   她说的不是假设,是她自己的处境。   付竞泽难得没开玩笑,摆弄着满手的十字架戒指,刀雕般的脸有浓浓的港片味道。   “如果我有女朋友,我就不会做让她猜的事。”   只是轻飘飘的,用很普通的语气。   泳池里的水被风吹起层层水浪,冰尤的头还是侧着没有看向他。   一层的推拉门缓缓推开,k边抱怨生意上的问题边用手机做着收尾工作。   室外的两人被邀请进去。   *   别墅的餐厅呈半开放式,做饭的佣人忙前忙后弄了一大桌子菜,桌面上几乎没有空位置。   冰尤奢靡成性,k爱装大款。   付竞泽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轻轻勾唇多了几分邪气。   他拉开椅子入座:“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   等三个人都坐好后,k搂着身边的冰尤,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庆祝我女朋友顺利转到新的学校。”   “顺利”二字在另外两个人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k举起酒杯停在空中,两人隔着饭桌对视了一秒,然后也都拿起面前的杯子附和。   觥筹交错间,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冰尤乏累,只是在嘴边小抿了一口。   侧过头在k的耳边压低音量:“我快来事了,能不能……”   还没说完男人就用眼神投来警告,阴沉的眸光流转,她后半句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杯子抬起,酒顺着喉咙咽下去。   付竞泽看在眼里,k立刻笑着出来打圆场:“她就这样,平时太娇惯了。”   冰尤不是第一次像盘菜一样被端上桌,从她跟了他开始,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层出不穷,到现在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   这场打着为她庆祝的名号组的局,只是k拉拢投资的一步罢了。   他和付竞泽最近有了钱上的往来,哥们儿间的交往就淡了好多。生意场上不谈感情,只谈资源的相互利用。   k虽然年长一些,却是实打实的黑户。   接触这些年轻的富二代只是觉得他们人傻钱多,可以捞点票子进自己的项目。   听说付竞泽是目前最不好骗的。   他对国内外的跑车行业门儿清,一些人脉捏在手里不放。   k为了拿下他,搭了不少人情进去。   饭桌上暗流涌动,冰尤早就游离在别处。   桌上唯一一盘青菜摆在离她最远的位置,那是佣人阿姨特意给她炒的。   好像是因为小时候吃伤过,她不怎么爱吃大鱼大肉,所以阿姨就会变着花样做些素菜给她。   付竞泽看她好久都没动筷,索性把那盘青菜端起来,和她面前的大虾调换了位置。   “换换,我想吃肉。”   换完之后他有模有样地夹起一只虾,放到自己盘里剥着皮。   k夹了一口菜:“你不是不爱吃海鲜吗?”   话音刚落,冰尤便抬起眼皮,悄然看着两人的反应。   付竞泽不以为然,手指被虾肉烫到往回缩了缩,笑容带着几分轻佻。   “口味变了。”   临时变的。   不抬头还好,抬头后目光和冰尤碰到了一起。   她正毫不收敛地盯着他看,似乎对他表现出的善意还有点吃不消。   他也没躲着,而是把虾放进嘴里回盯着她,一下一下咀嚼,全然没有少爷架子。   k的心思全在生意上,没吃几口就开始把话题往项目上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付竞泽纯当吃饭来的,空着肚子饿到放学,现在又要听他说这些。   心烦得很。   他抽了几张桌边的纸巾擦着手,装模作样地说要考虑考虑,然后以酒不好喝为由让k换瓶新的。   k正愁没地方献殷勤,起身就去了酒窖。   桌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冰尤终于能松口气,就着米饭吃了两口菜,低着头的样子像乖顺的猫咪。   头发拢到一边,一只手捂着以免掉进碗里。   付竞泽看她这样怪可怜,没忍住乐了两声。   时机刚好时开口:“玩个游戏吗?”   他为了渲染气氛,故意朝门口撇了一眼,就像在确认k不在现场。   冰尤放下手上的筷子细听分说。   他修长的手上是暴起的青筋,在戒指的衬托下格外硬朗。   这只手玩得了牌,做得了习题,擦得了女孩的眼泪。   现在把游戏端到了冰尤面前。   “西华下周的统考,排名低的人得满足排名高的一个条件。”   “任何条件吗?”   “任何。”   冰尤有点犹豫,毕竟她才刚转来西华,不清楚老师出卷的题路,而付竞泽又霸榜那么久,是名副其实的常胜选手。   于是她追加奖赏:“我是首考,如果我赢的话,你得满足我两个条件。”   “你先说说看。”   “第一,我买包的钱你掏。”   他靠在椅背上,笑着挑了下眉。   她伏在案上继续:“第二,我想听关于那个烟盒的love story。”   那个写满女生字迹的烟盒。   虽然八卦,但也不错,这游戏本身就基于对对方底线的试探和好奇,能讲出口就证明真的有兴趣。   付竞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金发灼眼。   “成交。”   冰尤感觉自己高速行驶的车就要摧毁,爆炸开的碎片随火光燃烧,他是汽油罐,偏爱火上浇油,照得天光乍破。   “你还没说你的条件呢。”   他当着她的面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直接离开了座位。   “等我赢了你就知道了。”   高大的身影径直走出了别墅,来去像风,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饭吃了一半,他就这样逃了。   k回来后看到空着的座位一阵愣神,举着酒瓶的手僵在原地,脸上全是错愕。   开口就问付竞泽人呢。   冰尤欣赏着指甲,一句不知道耸了耸肩。 第7章 chapter 7   第二天,西华这块干涸已久的枯地。   暴雨狂降。   付竞泽的八卦没嗨,冰尤的先嗨了。   起因是有人在楼上拍到了她在食堂小路抽烟的照片,画质很糊,却在她的美貌加成下变成了古早街拍的调调。   浓重的颗粒感和拉光中,她露出来的皮肤白的像雪。   角度与其说是抓拍,不如说是偷拍,所幸她整个人状态很松弛。   个高腿长,香烟拿得顺手,就连五官都像在另一个图层。   当时正是她看表彰栏的时候,眼神空冷又极具野心,周遭是飘渺的白烟,冷到人心口上。   不少人在下面斥责她违反校规校纪太明目张胆,更有甚者骂她放荡太过,不像西华的学生。   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照片被保存在很多人的手机相册里。   一点即燃。   大范围掀起了一阵以她为样本的模仿浪潮。   从发型到口红,从穿着打扮到走路姿势,无数拷贝品在学校走廊里游荡。   生搬硬套,如出一辙。   所以这天早上,冰尤的第二次登场成了所有人期待的保留节目。   偏偏她昨天和k大吵了一架,对方一气之下遣走了接送她上学的司机,今早她只能自己开车来学校上课。   7:15,她的车从西华正门开进停车场。   不会倒车入库,所有一脚油门横在了两个车位上。   一个是公共的,一个是付竞泽的。   车门一开,教学楼窗户上眺望的学生纷纷推搡着投来目光。   先下来的是拎着书包的手,接着是高挑的人。   她一改昨天的散直发,把头发扎了起来,在脑后形成了一个慵懒随性的花苞,几根碎发轻轻垂落。   为了穿的舒服又能应付检查,她把制服外套搭在手臂,身上取而代之的是廓形的黑色皮衣。   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中性的木香调。   今天这套街头风格中和了女人味,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好热……”   冰尤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大步钻进了教学楼的冷气里。   楼里充斥着清一色模仿她打扮的女生。   她边插着兜走路,边奇怪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着装要求。   一直到坐在座位上都没想明白。   与此同时,班级数学群里发来几条消息,老师照常公布了几道习题,并补充说有人做出来的话今天的作业砍半。   即使这样,也没能激发出同学们的好胜心。   所有人都忙着扎在论坛里聊八卦,导致文档发出去好久都没人点开。   冰尤翘着腿,坐等文档加载。   红圈转了几下,弹出来一堆字。   她用手指滑动浏览,过了几分钟拿起手边的笔,笔尖流畅地在纸上滑动。   在喧闹的教室中,发出不易察觉的唰唰声。   没过多久,笔扣在桌上。   论坛里,关于她今天穿皮衣是什么品牌的类似问题还在热火朝天的继续。   另一边,两个月没有学生发言的数学群,弹出了久违的消息。   是一张清晰的照片。   解题思路和答案明明白白写在纸上。   隔了半晌,老师下场敲定正误。   【全对。】   一语毕,文档在线人数直线飙升。   7:40,付竞泽的车缓缓驶入西华。   开到车位的时候明显停了一会儿,发现是冰尤的车后,被迫往前停到了离教学楼最远的车位上。   车灯熄火,他黑着脸下来。   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半个苹果还没吃完,就被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拽着走,嘲笑打趣声不绝于耳。   他游刃有余在人群里厮混,样子就像在宣扬危险。金发打理得自然利落,身段挺拔,嘴里耍贫不停。   眼底的野,就是要玩死你的架势。   他昨天看书到很晚,眼下肩膀有些酸痛,正在转动着手臂缓解。   几人的手机同时在口袋响起。   相互对视后,其中一个男生不情不愿地掏出来查看。   “一猜就是老古董在群里发题了,每次还要特别备注说付竞泽不许做~”   男生夹着嗓子模仿老师的腔调。   之前一学期的习题都被付竞泽包圆了,整个班也因此沾光,享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作业砍半。老师觉得不是办法,就把他踢出了群聊。   没错,直接踢出去了。   付竞泽揉着太阳穴上楼梯,却发现身边几个人动也不动地落在身后,他们围着一个手机惊愕,屏幕的亮光照在脸上。   “走啊。”他烦闷催促。   “不是……泽,”拿着手机的男生把屏幕转向他,“新来的把题给做出来了。”   只听拐角处的高三一班教室风卷残云,呐喊欢呼声越来越高亢。   声音刺破走廊,路过的学生都纷纷向里面张望。   游戏第一天,两人都认真的可怕。   *   统考来临这日,天色阴沉。   付竞泽破天荒地提前到场,冰尤感冒反复,磨到很晚才来。   拿到条形码后,教室里的学生都打乱顺序去了各自的考场。   冰尤缓慢地在自己座位上收拾,邻着她座位的那扇窗户,从上早读开始就一直敞开着通风。   她在强迫自己清醒。   直到把最后一摞书在桌上磕齐后才绷不住,头昏沉沉地低了下去。   那动作久的不正常。   付竞泽看了眼她,示意同一场的朋友先撤。   等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朝她走去。   站定之后,眉头瞬间蹙在一起。   冰尤双手手腕处添了新伤,一边脸颊也有因为殴打肿起来的痕迹。   她皮肤白,所以看起来更严重。   k不是第一次对她动手了。   他不想让她难堪,安慰的话到嘴边憋了回去。   冰尤直起身,撑在桌上的手终于放下。   她仰头直视他:“心疼我啊。”   疲惫的双眸竟然还全是勾人的风情,分不清那双发红的眼圈是在疼,还是因为野心充血。   伤痛裹着倔强无以伦比。   付竞泽一时语塞,竟然凭空生出了一种怒其不争的心态。   “止痛片我桌斗有,需要就拿。”   他紧绷着语气在过度关心和过度冷淡之间徘徊,莫名其妙成了事儿妈。   “考过你绰绰有余!”   冰尤冲他下了狠话,看着他走出教室,然后思绪继续回到手头的事情上。   按理说今天有重要考试不该放纵自己,但她每呼吸一口,胸腔的痛感就在泛滥,为了缓解从昨晚到今天抽了不少的烟。   走廊的监考老师催促她赶紧前往考场,她只能强忍着不舒服去了该去的教室。   第一场就是数学。   坐在她身后的女生一整场都在因为她身上的香烟味呲牙,时不时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   她一门心思在试题上,没工夫理会别人。   写字的手腕每动一下都撕扯的生疼。   终于,后面的女生忍不住了,在和监考老师报备完后拉开了两人旁边的窗户。   顿时一股凉风吹进来,仔细察觉还有潮湿的味道。   冰尤看向窗外,又是暴雨来临的前兆,乌云笼罩,灰暗的天空让人分不清现在身处的时间。   一时恍惚。   她眼神游移在楼下的那条松柏路上,校园里的几站路灯灭着,明明不是休息时间,却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路上游荡。   身穿深蓝色制服,短发随风吹起。   露出了半张脸。   她眼神锁死在女生身上,惊愕慢慢爬上了瞳孔。手中的笔掉落都浑然不知,就连疼痛都察觉不到分毫。   女生走的很慢,方向就要理她越来越远。   没心思管手上的试卷,她潦草地结束了最后一道大题,迅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全考场的学生都抬起头,目视着她把卷子按在讲台上。   “我要交卷。”   撂下这句后,她跑出教室,跑进无尽的阴霾。   楼道里没有亮灯,只有室外少得可怜的阳光透进来,冰冷的大理石地砖踩上都觉得凉。   阴风穿堂,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一整列教室的门或开或合,都坐满了还在答题的学生。   冰尤飞奔在楼道,带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考场里,零星几人寻声向外瞅,只从断续的门框中看到她跑过去的影子。   速度太快,根本捕捉不到。   付竞泽走了下神,笔铅“啪”的一声断开。   外面开始打起闪电,紫色的天光劈开一道裂缝,发出巨大的轰鸣。   她拽着楼梯扶手转弯,惯性几乎要把整个人带出去,一刻不停的下完了全部台阶。   来到一层,凭借刚刚在楼上的方位,朝松柏路的方向奔去。   心中敲着鼓点。   雨水倾盆而下,地面上的水波纹乱七八糟迸溅出水花。   冰尤几乎不带犹豫地冲进雨里,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袜子也被浸透得完全。   跑到正确位置,那几盏路灯下早就没了女孩的身影。   她目光来回从各个路口找寻,可女孩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背影都留下,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接近力竭,落魄透顶,垂头看向了脚下的水坑。   自己的脸映射在水上,被天空砸下的雨点打得面目全非,畸形又可怕。   手背上,还贴着考试用的条形码。   妈的,忘了粘了。   *   “所以你考了半天忘了把条形码贴试卷上了!这跟不写名有什么区别啊?!”   教室里,几个同学把冰尤的座位围的水泄不通,笑声简直要把墙壁震穿了。   她坐在中间打着喷嚏。   桌上摆了各种各样的感冒药。   年级上没人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提前交卷了,都在等她的数学成绩出来。   结果零蛋先出来了。   校园广播甚至还点名提醒冰尤,让大家以此为鉴。   年级群里一片哗然,提起冰尤两个字,都自动加上了“是美女,但好像是个疯子”。   风评彻底被害。   付竞泽叼着维他茶的吸管,慢慢悠悠走到教室前面的墙上,上面贴着考试成绩单。   虽然还没有拉大榜,但总分加起来已经可以算出结果。   付竞泽:138,136,146,90……   眼神向下扫。   冰尤:139,0,146,92……   身后的一群学生还在打打闹闹,他挑了下眉,换了个站姿把吸管从嘴里拿出来。   她的排名受数学影响向下滑到了班级中后游,但有几门成绩都要比自己的高出一些。   如果数学按平均分给她。   那么就是,139加110加146加……   付竞泽在心中默默做加法,数字来回叠加到算出最后的结果。   673。   和他的总分一模一样。   还是只是按平均分算而已。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胸腔止不住地抖动,笑容一点点在脸上散开。   无以名状的兴奋在全身的血管里蹿腾。   腕骨上的男士手表,指针“哒哒”作响。   他看向后面,冰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   为了压药的苦味丢了块薄荷糖在嘴里,嘴唇的颜色鲜艳欲滴。 第8章 chapter 8   自习时间被占用。   高穹顶的礼堂里,西华校委把各个年级召集起来开考后总结会。   校长在台上激情澎湃地演讲,台下则是一片死气。所有学生站成队列,深蓝色的校服像一片惊不动的汪洋。   冰尤即使感冒也要耍贫,掩着头逗旁边的女同学,说校长平翘舌不分。   女同学憋得难受,只能咳嗽两声缓解笑意。   放眼望去,西华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精英相,不管男女都一脸肃穆板正,两人的玩笑显得格外突兀。   男生的领带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女生的校裙提在同一个位置,像精准无误的石英表。   她视线平扫到左侧。   付竞泽站在隔排的男生列,制服穿上身都盖不住人渣味。他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冲隔壁的男生打着唇语。   猜了半天,像是在借火。   冰尤从牙缝里“切”了一声。   会还没结束,他能去哪抽?   这声嘲讽不大,却还是引得付竞泽的身子向后倾,越过两人中间的学生探出头,额前有几缕发丝滑下来。   有点蛊人。   他唇齿间“嘶嘶”了两声,学着蛇音引起冰尤的注意。   冰尤听见了装没听见,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正前方的讲台,对他的挑拨视若无睹。   她生病头晕本来就烦,又赶上考试挂科,现在谁也不想理。   校长正讲到最起劲的时候,话筒在他的演说下发出刺耳的爆麦声。   场子乱了一会,几个带袖标的学生拿着红本下场巡视,其中不乏冰尤已经交手过的熟悉面孔。   他们成了场内唯一能移动的存在,圆珠笔头在手中来回按动,被路过的学生都正了正肩膀。   扩音器持续轰鸣。   台上的感言又臭又长。   执勤小组经过冰尤时瞪了她一眼,她无所谓地扫视着几人,脸上笑的灿烂。   校长的致辞就刚刚好在这时结束,掌声雷动。   冰尤虽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还是跟着凑起热闹鼓着掌。   再转眼。   付竞泽的位置已经空了。   大会还没散,四面的门还关着,她到处张望寻找着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台下所有人井然有序地形成方阵,深蓝色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只有向后门移动的执勤队伍乌泱泱一行人。   付竞泽就混在里面。   他表现得极其自然随意,就像自己本来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学生会的执勤员也纵容他走在队列中间。   像被调成了慢动作。   他正悠闲地把借来的火机揣进口袋。   学生们的注意力都在讲台,掌声连绵经久不衰,没人看到他这套金蝉脱壳的走位。   礼堂后的两扇门被同时推开。   灼眼的阳光洒进室内。   冰尤半眯着眼,用手挡住强光,直到门被再次合上。   “付竞泽真够得瑟的。”   她头还没回过来,嘴已经先说出去了。   一旁的女同学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半天才压着嗓音回复。   “我要是有他活的那么爽我也得瑟。”   冰尤抽动着嘴角看向女生,喉咙痛的发痒。   女生恨不得列举了付竞泽生平简历里有可能出现的所有战绩,包括连冠记录,校赛成绩和绯闻女友名单。   冰尤对最后一个最感兴趣,让她详细说说。   谁知道等大会都散了,礼堂里的学生都开始往出走了,女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结束才留下一句:“他好像不怎么爱把感情生活搬到台面上秀。”   说来说去就一点。   女人没断过,但都没名分。   散场的人流巨大,全校的学生人头攒动堵在门口的楼梯上。   冰尤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弹出一条短信,备注人名就一个单字“冰”。   是她爸。   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上个月。   她略带沉重地出了口气,背对着人群把手机藏得很低,手指才点开信息条。   【k没用了,抛吧】   周遭的一切都开了静音键,只有脑内的神经嗡嗡作响。   她还没来得及关上就又弹出一条。   【没用的感情也收一收。】   *   客观上说,冰尤败北了。   按照两人的约定,游戏输了要满足付竞泽任意一个条件。   结果当天她慌不择路,放学铃声一响就不见了人影,驱车六七十迈逃离西华。听引擎的声音就知道有多急。   可惜付竞泽压根儿没想追她。   不是忘了,是好戏上场慢。   隔天清早,空气中还在起雾,冰尤结束晨跑坐在附近的早餐店里吃面。   碗里飘着满满一层辣椒,看的老板娘都心颤。   她则是就着面汤吞了几大口。   几个包子笼摆在店门口,蒸腾着热气,挡得街道都看不清。   视线边缘闯出来一个男生,脸在白气后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他的手穿过那层屏障,把零钱投进了桌上的桶里。   “老样子。”   老板娘欣慰地点头,招呼后厨煮了碗馄饨。   付竞泽跨进门,冲击力不逊色冰尤嘴里的辣椒。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拉起她对面的椅子就坐了上去。   她穿的运动内衣,下面搭了宽松的卫裤,两条长腿叠在一起,马甲线在腹部若隐若现。   手臂线条流畅匀称,肩头的痣落在很可爱的位置。   右脸为了消肿,还贴了冰凉贴。   冰尤咽了口面:“什么味把您引过来了?”   她带着气,把他说的像狗。   就在昨晚她还自内心地以为他把赌约忘干净了,偏偏现在又找上门来,而且是在她没化妆的安静早晨。   付竞泽俯身贴在她发丝上嗅了嗅,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把冰尤吓了一跳。   “女人身上的香味。”   说完他把兜里的车钥匙和手机撇在桌上,接过了老板娘手里的调料瓶。   她拿筷子的手僵在原地,努力克制着对他轻浮态度的看法,没有带妆的眼睛是杏仁形状,纯澈灵动。   “那付少鼻子真够灵的,都赶上小狗了,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冰尤哪还管他的调情,只想刻薄地数落他,不然对不起他大清早跟踪自己到这么远到早餐店。   他早知道她要来这套,无奈地笑着没有回话。   她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把筷子放下双手交叉,许愿的姿势撑着下巴,眼神直视他:“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声音甜腻像挂了糖霜。   付竞泽也够配合:“对啊,不沾边的我不碰,我就喜欢抢k的。”   话茬终于引到k身上,正中了冰尤的下怀。   她昨天收到了关于k资产转移的消息,他一夜间把上百万的资金从公司里套走,转移到了另一个账户上,这事究其根本和付竞泽密不可分。   可是自从和k的冷战开始后,她能了解的情况就越来越少了。   老板娘端上来的馄饨搁在了两人中间,冰尤直接上手把碗推到了桌子最里面。   他刚拿起来的勺子扑了空。   “你和k谁有钱啊?”   她眉眼弯弯讲的直接,势要追名逐利的感觉。用手挡着碗口,那意思是“不回答不准吃”。   付竞泽喜欢她今天素的样子,因此可以心甘情愿陪她玩上几个回合。   即使是这种小女生的把戏也甘之如饴。   “给姑娘花,肯定是我多。”   他说的迂回,没讲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就在冰尤愣神的间隙,对面已经把碗抽了过去,舀起小馄饨吃起来了。   她注意到他外套袖口的卷边,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是女人小巧的牙印。似乎是用力过猛,在皮肤上留下了伤口。   样子、位置都过分暧昧。   红色的痕迹像刚结痂不久,她盯着发呆。   付竞泽突然出声:“下午有空吗?带你把包买了吧。”   “啊?”她皱着眉惊诧。   “不算漏贴的话,你总分比我高,按游戏规则,该实现条件的人是我。”   他喝了口汤,等着她反应。   两只手在碗周的桌面上搭着,骨节突出,圈出的一亩三分地张力十足。   冰尤溺在了他的双眸里,从他的眼睛反光中看到自己,尝试判断着他说的话是不是一个陷阱。   最后还是放弃了,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你不怕k看见吗?”   他顿了半秒,拱她的火:“他找刺激的时候不也没背着你吗?”   是不是陷阱,跳了才知道。   店里客流逐渐变多,两人简单吃了几口就上了停在店对面的跑车,目的地是商圈的购物中心。考虑到单穿运动内衣去商场多少会有点不自在,付竞泽从后座拿了个外套给她将就着穿。   那是一件拉链款的黑色运动帽衫,简洁干净,只不过一看就是男款。   冰尤没有扭捏,在副驾驶倒腾着套进袖子,洗衣粉的淡香味扑面而来,解了清早起床的昏沉感觉。   她把冰凉贴摘下来,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脸蛋的情况,幸好恢复的还不错,不至于丢人。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稳步增速,付竞泽单手打着方向盘看着车外的路况。   她手机在腿上震了一下,过了半天才拿起来查看。   还是“冰”,还是短信一条。   【主动点,想办法去姓付的家里。】   看完她关掉手机,撑着头瞥向窗外。   摩天大楼林立,冰冷的城市切角尽收眼底。 第9章 chapter 9   付竞泽把车熟练地停到了商场的私人车位,有专门的入口通向各个楼层。   偪仄的电梯空间里,他单手敲着手机。   浑然不知一会要发生什么。   冰尤抢了他的墨镜别在头上,乖乖站在他旁边,嘴里是从车上拿的口香糖。   便宜都被她占尽了。   这个点还不到营业的时候,两人靠付竞泽黑卡会员的身份提前入场,也算是一种特殊待遇。   她尝试用口香糖吹着泡泡,几次失败都破开,黏在了嘴唇上,然后再用舌头一点点抻回口腔。   外套被她穿成了oversize,有种街头混子的感觉。   付竞泽看她这样,侧靠在电梯上打趣。   “k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我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娇气的妞。”   意思是她之前装,现在不装了。   冰尤斜眼白了他一下,嘴里一下下嚼着口香糖。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奢侈品的楼层。   两扇门缓缓移开。   她把头顶的墨镜拨到脸上,镜桥卡在高翘的鼻梁中间,大小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娇是一种感觉,你不懂。”   话音刚落,她大步流星地走出电梯,付竞泽徒然跟在后面。   空荡的商场,两侧商铺只为他们打开,灯光频闪后彻底亮定。   店员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挂着笑脸站在入门毯上。   这阵仗别提多爽。   冰尤承认自己偏爱这种虚荣心被填满的感觉,目光扫视着橱窗内的各种新货。   落坐在黄金位置的爱马仕,玻璃甚至都比其他的店擦得更亮,穿着正装的导购已经候在门口,就等两人位临。   冰尤隔着墨镜看了一眼付竞泽。   那是一台行走的ATM机。   “包包,我来了。”   她声音很嗲,故意贴着他讲,一副要见证他遭殃的样子。   店内冷气开的很足,由于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所以两人直接被引到了中心柜台的位置,不同的导购轮流出现在面前刷存在感。   冰尤双肘反撑着玻璃柜,整个身体靠在边缘,松垮的外套滑落下一边,小露香肩。   即使穿的不合身,也凹凸有致。   她整条手臂抬起来,平直地指向最里面的玻璃柜。   “我要那个。”   付竞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叠站在一起的店员,后面的东西被挡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个导购热情地凑上前,用手中的平板调出商品信息举到他面前。   速度流畅至极。   “小姐眼光真不错,这只包是新到的birkin,双拼配色,特别简单大气……”   话还没说完,冰尤就打断了她。   “不是这个,是后面那只。”   所有人第二遍齐齐看向了身后,从一整面墙的包包中找她相中的那一只。   很快,另一个导购挤了上来:“噢噢噢!冰小姐看的是这个吧,这款很百搭不出错,性价比也很高。”   付竞泽听到“性价比”三个字后皱了下眉,滑动着平板上的图片,明显不和心思。   “你不用惦记给我省钱。”   冰尤听他说完这句,索性放下了举了半天的手臂,把挡住视线的墨镜摘下来卡在了衣服上。   “你想p呢?我说的是后面玻璃柜里那只。”   第三次,店里的所有眼睛看向玻璃柜。   那是一只金棕色鳄鱼皮的kellydoll。   小巧可爱的外观,单独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大事很妙。   几个导购同时抽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从谄媚演变成惊吓,再演变成兴奋。   冰尤就是这样,走到哪都让别人陪着她疯。   他们把惊讶收了起来,快步移动到柜台内侧,从各种摞在一起的文档和发票单里找着某个东西。   这款几年前就已经停产了,近些年的价格都在一路狂飙,唯一剩下的这只需要向上面申请。   付竞泽合上平板,嗤笑出声,姿势散漫地抄着兜,眼睑耷拉着看向她。   她连续送上几个飞吻。   眼波热络得不成样子。   最终他刷爆了一张无限额的卡,在单子上签着字。   冰尤一把抱住橙色的包装袋,整个人上半身趴倒在玻璃台上,柔顺的发丝间那副猫眼闪着亮光。   漂亮的疯子,美丽的炮仗。   她只知道生命中很多人都活的像一个教训,现在自己就是付竞泽最大的教训。   二人被簇拥着送走后,又接连进了好几家奢侈品店。   试衣间的帘子被一次次拉开,冰尤换着不同的衣服亮相,付竞泽坐在前面的沙发上,上下打量着看。   手撑着太阳穴,或摇头或点头。   摇头的换个颜色,点头的直接拿下。   她适当耍着心眼,玩让他帮忙拉拉链的游戏,付竞泽心情好,看透了也没说穿。   拉链在他手上,贴着背部的白肉滑了上去。   冰尤的蝴蝶骨就暴露在面前。   她能感受到他在身后的鼻息,热气轻轻吹在皮肤上。   很痒,很抓心。   拉链到尽头后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原地停了好久,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付竞泽很会吊人口味,也很懂得适可而止,除了眼神死死盯在她脸上外,手没有碰她身体分毫。   就这样,吊带裙和细高跟几乎都试遍了,没有不买的理由,为了凑折扣,丝巾都不知道顺手加了几条。   结账的时候他很自然的掏出卡,为刚刚的所有东西买单。   不为别的,就为这几个小时她给的情绪价值。   冰尤喜欢他的干脆,托着下巴撑在柜台上。   “哎,上次的内衣你不是说不喜欢吗?”   付竞泽抬眼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被她的眼神指引到了对面那家店。   暧昧性感的粉黑色门头,不同款式的贴身衣物大胆地摆在入门的展示台上。   负责刷卡的店员是个小姑娘,听到她的话后脸颊瞬间爬上了绯红。   冰尤还嫌不够,直接拽上了他结实的手臂,贴着他耳朵开口:“试一个给你看啊。”   付竞泽觉得没趣,所以没出声只是瞅着她。   她撩拨人的手段全都沾染了k的嗜好,要简单粗暴要自降身价,要把勾引表现得赤.裸,就是没有一点她自己的东西。   眼里的灵气还没有她吃面的时候多。   这种感觉很怪,像她身上留了怎么都擦不掉的标记。   而这个标记属于别的男人。   “下午还有事,撤了。”   他撂下她就往前走,帮忙拿购物袋的服务员一直跟着两人走到了车库。   堆成山的袋子被塞进了后备箱,多一个都放不下。   冰尤没懂他耍的哪门子少爷脾气,不过也没当回事,自己开门钻进里了副驾驶座。   后视镜里,付竞泽从钱包掏出小费给服务生,两张红票“唰唰”被抽出来,眼神冷冽,整的对方点头哈腰。   她冷哼一声,看着他的脸从镜中移到车前,一路走到驾驶位,打开了自己左侧的车门坐了进来。   他着了车:“你回k家?”   冰尤听完直接按停了车里的音乐,瞬间的安静让两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见。   “付少你是不是忘了,”她眼里闪着微光,“第二个条件你还没实现呢。”   她够得寸进尺,贪心的念头一旦出现就无法平复。   二人眼神相擒,都等着对方让步。   车库里陆续下来的车从前方驶过,灯光打在脸上迷幻缭乱。   对话只差最后一点冲动。   冰尤故作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用不在意的语气挑起他的态度:“算了,你有事的话就先忙吧……也不是非要实现。”   她发丝缠在脖颈之间,用手指轻轻拨开。   放肆的红痕是铺下的天罗地网,无论怎么逃窜都无法挣脱。   付竞泽双手落到方向盘上:“去我家,慢慢说。”   *   车子一路绿灯,飞驰到寸土寸金的地段。   他的私人独栋坐落在润泽,被称为城市别墅的熊猫血。   付竞泽爱玩收藏,他爸妈管不了他,经济独立后他就盘下了这块地方用来放字画乐器,偶尔需要安静就会过来躲几天。   他谈过一个女孩,爱□□闹那一挂的。两人在这房里吵过架,女孩随手一挥打破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   从那次之后,还没有女孩进来过。   车停在院内,冰尤心不在焉地解着安全带,竟然有些望而却步。付竞泽没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利落的熄了火,招呼她下来。   独栋是北欧现代的建筑风格,外面一看就是做了定期维护,墙壁、花卉都有打理的痕迹。   落地的双开门挂着指纹锁,纯白庄重的外观有种从上而下的压迫感。   他手指按在上面,识别图标亮了两圈后发出解锁的声音。   冰尤还没做好准备。   呼吸不可控制地断续。   门被推开,里面漆黑一片,但能感觉到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长廊。   “开灯。”付竞泽先一步迈进门,凭空唤亮了屋内的智能系统。   走廊两排的灯光和展览中用到的射灯是一个级别,在他的指令下瞬间亮起。   冰尤僵滞在原地,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墙壁上、地上,目光所及的所有空白处都摆满了油画,类似艺术集装箱一样的布局。   这些画都属于油画品类,色彩风格很统一,狂野又梦幻。   笔触时而深重时而轻巧,每一张都极尽诱惑。   所有这些画的右下角都落下了作者的水印。   B。   “这些没地方摆了,所以只能暂时放在这。”   他简单解释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客厅。   她似笑非笑,发丝挡住了眼睛。   “没事,挺好的。”   找到了。 第10章 chapter 10   付竞泽整个人陷进一块真皮沙发里,双手在矮背上摊开。   他身后的窗户似乎有几日忘了关上,窗下那一小块地板还有飘进来的雨痕。   不过很快冰尤又猜测。   他不是忘了,是喜欢雨,所以不爱关窗。   纵使有雨水打进来,也贪恋那种味道。   她走上深色的胡桃木地板在房间里踱步。   空旷的客厅里没有几件家具,留下来的都很考究,其实从付竞泽身上就能看出他对审美的挑剔。   屋内最显眼的一面墙上,巨幅油画挂在最中间,下面摆放着一个金属扣的复古立柜。   八个抽屉,顶上一个敞开拉着。   丝绒软垫上是一条choker和几个丝质眼罩。   尺寸来看,属于女人。   这原本是很私人的领域,却在此时此刻暴露在她面前。   冰尤鬼使神差地用手去触碰项圈,也是小羊皮材质,和k做的那条不同的是,这个的里侧做的柔软的毛毛包边。   佩戴上后不会有不舒服。   “你比我想的胆子大。”   她闻声转过头,付竞泽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茶几旁弹着烟灰。   他没有俯身,只是潦草地垂手轻弹。   轻到像在抚摸,燃成灰烬的烟草都不舍得从他手上落下。   冰尤低头勾起唇角:“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   “是嘛,”他恍惚很久,站在原地吞吐,白烟缭绕越来越浓,“我也会贪心。”   付竞泽站在那,就代表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他够正统,家世不用说,才华出众到让人眼红。可游戏人间的也是他,他把烟抽的很漂亮,做什么事都能给自己留三分退路。   这一刻,他却绝对的潦倒。   冰尤没有去深究他话里的意思,而是把头歪到一边,举起那条choker,眼底是无尽的漩涡。   “所以烟盒,和这个,都是你前女友的?”   这个问题太直接,直接到没有回旋的余地。   付竞泽已经抽完一整颗,把烟蒂在玻璃缸中捻灭。   短短一个动作做了好长时间。   “她一年前就去世了。”   空气停滞了一会,房间内的氧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个精光,用力呼吸都不能缓解大脑缺氧的感觉。   她转身,假装在整理抽屉,其实只是在唤回自己仅存的那点理智。   这几年她在k身边,为了知道女孩的消息不择手段,却总是感觉在边缘敲敲打打,始终到不了核心的位置。   原来问题不在自己,在目标找错了。   冰尤看着墙上的画,粉色的火焰转化成抽象的线条来回交错,从火的中心飞出一缕银色的碎光,劈开寂静的夜空。   浴火重生的味道。   “泽,我们玩个游戏吧。”   这次由她发起,赌桌上依旧是两个人。   付竞泽心火不灭,微笑着接招:“什么游戏?”   “三天时间,让你爱上我。”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显然对她的话有些惊讶,抬眼看着她还在摆弄抽屉的动作。   她继续开口:“如果我做到了,墙上这幅画就要归我,如果我没做到,任你处置。”   “爱不爱只是主观感觉,我硬要说我不爱呢?”   “你不会装。”   她关上抽屉,终于把视线从那堆东西移到了他的脸上。   猜不透她要玩哪出,更猜不透为什么偏偏是这幅画,冰尤实在是不按套路出牌,经常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就是因为猜不到才变得更有意思。   付竞泽听到了外面的雨声,缓步走到了窗户跟前,纱窗“咔”的一声扣在卡槽里,玻璃并没有拉上。   风卷着雨点吹进屋内,薄纱一层没有挡住大部分雨水。   前面那片地板又遭了殃。   冰尤脱下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顺手丢在了沙发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门外走去了。   她腰肢纤细到摇曳生姿,简单走路就有力量。   走到客厅的拐角处她只用了几步,想要离开的意愿已经拦不住了。付竞泽没有挽留她,而是看着窗外,听她的声音越走越远。   房门打开后,她只留下一句话。   “车我先开走了!”   紧接着是大门被砸上的声音。   他看向茶几,上面的车钥匙果然不在了,估计是被她扔衣服的时候顺手带走了。   莫名被耍的笑出了声。   他扶着额头回味冰尤刚刚讲的所有内容,随后把目光转向了她不惜游戏也要得到的那幅画。   呼吸间的潮湿氛围让整个人都懒散起来,走近柜子所在的区域,还有她残留下来的木调香味。   发丝、蝴蝶骨和带着秘密的眼睛。   所有的所有都在这间房里将他吞没。   *   冰尤心里很乱。   车开出几公里她都还没有实感。   其实走的时候她并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开他的车走,只是心里想要快点离开的冲动越来越强,本能选了最快的方式。   不过还好,整整一后备箱都是她的东西,也省得付竞泽再费劲帮她运了。   天气阴沉的迅速,短短一段路她被乌云追着跑。车头的雨刷没停下过,开到最快都赶不上落雨的速度。   一直到她家,都没有变小的趋势。   车灯在院里闪了两下,几个佣人在门口确定着她的身份,奈何雨下的太大根本看不清。   冰尤干脆下车,顶着雨朝房子大门走去。   这下门口的人瞬间都撑起伞迎了出来,一把把黑伞冲进雨里,只用了几秒就把她头顶的雨隔了个干净。   “小姐,您回来了。”   “嗯,后备箱有东西,帮我拿进来。”   钥匙在她摊开的手心,接过去的佣人立刻恭敬地拿起,跑去了亮着车灯的地方。   她不管打伞的人跟不跟得上,快步走到玄关,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把里面的人吓的不轻。   一个多月没有回家,这里还是老样子。   暖光灯下,冰尤的爸妈坐在餐厅的长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不少,椅子却只有他们坐着的两把。   她神色冷冽,对着二人点了下头。   步子一刻不停地朝二楼走。   “冰尤!”   中年男人摔下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火。   屋内同外面一样,也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她缓缓转头看他,阴郁的脸上带着牵强的笑,最后一丝明媚也卷着深深的倦意。   男人彻底沉下了脸:“你转学的事不和家里说就算了,现在连进门打个招呼都不会了吗?!”   他的厉声呵斥没有激起冰尤的一点点愧疚,反而让她的笑容更平静。   她慢慢张口,像濒临消散的湖水发出最后的响动。   “所以你想怎样?像之前的十几年一样把我锁在家里不允许我去学校吗?还是找人教我怎么勾引男人,方便你自己捞金啊?”   那双发红的眼圈像要滴出血来,血丝如同荆棘布满眼球。   屋里的灯光因为电箱不稳闪了一下,明暗之间她的脸挂上了看不懂的悲伤。   冰尤转身跑上楼,餐桌上的男人被气的捂住了胸口。一时间中年女人被吓个半死,无数佣人簇拥了上去。   她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立刻从里面把门反锁,背对着门闭上了眼睛。   苦楚像心脏泡久了福尔马林,表面还维持着颜色和生命,内里已经悄然开始腐烂了。   指甲抠进手掌的肉里,传来的阵阵疼痛把可怕的感觉掩埋了过去,随着越嵌越深,红色血液随温度流进了指缝。   她从中惊觉,立刻松开了手。   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陈列,就连味道还停在她之前喜欢的花调香水。   挨着墙的桌子上洋洋洒洒放着各式各样的颜料笔刷,无数被揉成纸团或撕烂的纸摆在上面。   所有纸上都在重复画着同一个女孩的脸。   冰尤发疯般走到桌前,胡乱地拨开这些翻找着什么,东西散落了一地。   人和物都一片狼藉。   最后在内侧的抽屉中翻到了两个笔记本,叠放在一起,保护的很整齐。   一个是牛皮外包的日记本,一个是印有西华校徽的红本。   她先拿起红本,翻到了去年夏天的时段。   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当时学生的违规记录,由于执勤小组成员不同,所以字迹也来回变换。   就在6月,关于同一班级同一个女生的记录高达19条。   十八号这天,有人写道:   -高二6班,服了又是那个娘们儿。   -看她不爽很久了,这次直接扣了十分,校服改成那样不如直接别穿了,无语……最搞笑的是从她包里竟然翻到了烟,估计是给哪个男生跑腿吧哈哈哈哈,真是够了,那么sao给谁看???   单线纸的边缘处画了很多不堪入目的涂鸦,不同颜色的笔,出自不同的几个人。   女孩被画成小人,脱光了衣服在奔跑。   冰尤忍着不适,跪在地上打开了另一个本。   这本日记完全不同,纸张干净,翻开还能闻到花朵的芳香。上面的字出自女孩,横平竖直,秀气可爱。   同样是十八号这天,她写道:   -f总是喜欢抽同一款香烟。我虽然不沾,却喜欢看着他。每每吐出白雾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看向远处,我学着他的目光也往远处看,可却不懂他的世界。   -啊对了,我今天也试着买了包烟,他最喜欢的卡比龙。这是我第一次抽烟……选了不那么呛的抹茶味,好苦,他怎么抽下去的。   -到学校被学生会抓了哈哈哈,好倒霉。   同一天,她经历的一切在冰尤身上烧成茧,每个雨季都在溃烂发痛。   泪水滴在了这页的结尾,打湿了几个字,笔墨在眼泪中晕开。 第11章 chapter 11   暴雨持续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冰尤没有来学校上课。   最近正值西华开放日的筹备阶段,能老老实实在教室上完一节课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全部都打着排练借口去泡社团了,只零星剩下几个闷头学的。   付竞泽一切照旧。   上课就好好上,下课就站在几个男生中间打嘴炮,侃着昨天球赛的内容。   路过的外教约他放学后去附近的bar喝两杯,他油嘴滑舌说着“带坏未成年好吗”,手却打了个“8”的手势。   意思是老地方,八点见。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开始讲荤段子,他突然兴致缺缺,撑着走廊的窗沿走神。   马上要到中午,日头又升了起来。   游戏第一天冰尤就缺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不知道又是演哪出,或者说她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在他身上讨个乐子。   他正无聊。   就看见教学楼下的空场被一群女生挤满。   衬衫短裙,拉拉队每年的标配,那已经是西华院内能看到的最过火的穿搭了。   女孩们融化在烈日中,个个用手挡在头顶,试图遮挡过曝的阳光,即便这对整体的暴晒于事无补。   眨个眼的工夫。   被冰尤开走的那辆车,已经好端端停在了车位上。   她回来了。   本能地朝班里看了看,所剩无几的学生加上让人昏沉的窗纱,她的位置依旧空空荡荡。   窗外的动感音乐戛然而止,风吹树叶的声音在他耳边作响,不出意外的,一声吃痛的尖叫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付竞泽看向楼下声音的源头。   原本整齐的队列四散开来,其中一个女孩倒在砖地上,可能是动作太大崴到了脚。   女孩面生,但应该是高三年级。   黑发随风飞起,眸中盛开着火焰兰,明艳长相的标准答案。那张脸因为疼痛变得有些扭曲,手正捂着受伤的脚踝。   付竞泽身边的几个兄弟也都凑到窗前,堂而皇之地看着热闹。   付责拉拉队的老师冲到了女孩面前,在确认没伤到骨头后尝试着把她搀扶起来。   奈何剧痛难忍,最终还是坐在了原地。   排练也被迫中止。   老师察觉到楼上的注视,猛地抬头,几个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迅速蹲在了地上。   只剩下单纯看热闹的付竞泽还站在窗边。   “哎!那个男生!”   老师抬起来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向了二楼窗前的他,他则是气定神闲地单手托着腮。   “去医务室,找个校医过来!”   声音一落,所有人都半起哄地笑了起来,受伤的女生默不作声,只是抬头仰望着他的脸,被阳光刺花了眼睛。   付竞泽最讨厌麻烦事,但今天算他自己爱凑热闹,怪不上别人。   他起身抽了口气,懒散开腔:“遵命。”   然后把手抄进兜,没好气地踢了旁边蹲着的男生一脚。   几个男生笑疯了,没完没了对着他打趣。   直到他走到楼梯拐角,身后的声音才略有平复。   一层的日光淡,走廊很空荡,大部分是活动教室和自习室,柔风穿堂亲吻着每一寸皮肤。   阳光照射在白墙上,形成水平的线条,他走在其中移动,光棱一道道打在身上。   这感觉像情感闭塞的女孩难得活泼,扯着衣袖求你陪她玩过时的游戏。   你表面矜持,却也沉浸其中。   午间广播在头顶响起,空灵嗓音下的旋律婉转耐听,和眼前的一切很搭配。   付竞泽用手骨敲了两下医务室的门,没有回应。   索性慢慢拉开,侧身走了进去。   *   这间房不大,仅有的两扇窗都敞开着。   用来隔挡床位的纱被风吹的一阵阵翻腾。   冰尤就在几条纱帘里,正从纯白的床位上坐起来,鞋子工整的摆在脚边,两条腿慢悠悠在床边晃。   她眼中带雾,像刚睡醒,睫毛还挂着打哈欠留下的水汽。   怕把衣服睡皱,于是制服衬衫被搭在了旁边的落地灯上,上半身只有一层贴身的衣服。   白如落雪。   付竞泽用手带上身后的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对视。   他移开视线到旁边的药架上,留给她穿衣服的时间。   冰尤把脚踩进鞋里,勉强在地上站定。在窗户的背光中,她一把扯下衬衫套在身上,细腰在透光布料里晃荡。   乖乖低着头,纽扣系得缓慢。   “想我吗?一上午不见。”   她手上动作没停,过火的话张口就来,声音还有些刚起床的沙哑。   不过不影响她吃死了付竞泽的注意力。   话说成什么样他都乐意听。   “想。”付竞泽靠在门上,眼皮垂着。   k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个滑头,见过的女孩如流水,会说的话一大堆。这个时候如果再主动一步,他又会觉得没意思,然后退回去。   所以冰尤没吭声,让话停在他嘴里。   她叼着皮筋把散落的头发如数拢起,肩颈处绷起很漂亮的青筋。   他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病怏怏的,脸上是很原生的状态,没有一点粉饰。一侧的嘴角处挂着磕碰产生的的乌青,仔细看的话,眼圈也有些许胀红。   她昨晚到底是挨了揍,一宿没睡,到学校后就扎进了医务室。   跟校医卖了点可怜,对方看她不像装的,就腾出个床给她补觉用,自己则是跟医疗队去应付学校的外出比赛了。   因此冰尤睡的还算安稳,没人进来打扰过。   “干嘛一直盯着我,”她手指轻碰了下嘴角的伤,“很明显吗?”   她已经收拾完自己,慢慢走向他,那双眼睛太蛇蝎,平白添了危险的感觉。   可能是两人站的太近,呼吸若有似无地交织,付竞泽灭绝已久的心迎来了头一次暴雨。   “颜色挺深,疼吗?”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冰尤从手里拎出一条细带,是西华制服配套的领结绳。   薄薄一层丝质,一样的深蓝色。   “帮我系上就不疼了。”   谁在引诱,谁在纵容,一清二楚。   付竞泽从她手上接过飘带,然后熟练地把带子穿在她颈部的领口下面。   他的手很大,凸起的血管明显,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皮肤,但此刻却认真打着一个蝴蝶结。   她迁就着他的角度,勾了勾唇角:“你给女生系过吗?”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有三四个人左右,离医务室的位置越来越近。   他眼疾手快滑上了门锁。   几秒后,整扇门都被外面的手拉得震了一下,发现打不开,又“哐哐”敲了起来。   “有人吗?开门!”   是学生的声音,冰尤觉得很耳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听过。   随着拍门的声音不断传来,力度和音量也越来越大,门外的人颇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付竞泽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墙后的视觉盲区里。   她头抵着墙瞅他,一副看戏的表情。   他开锁、拉门一气呵成,直奔190的身高把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是高三的执勤组,之前在食堂小路为难冰尤的原班人马。   为首的男生戴着眼镜,敲了一半的手僵在半空,看到付竞泽的脸就像看见阎王爷。   “付哥……你怎么在这……”   冰尤听这话才想起是哪号人,抻起脖子想看看外面的热闹状况,被付竞泽一把按回到墙上了。   他胸腔漫出几声笑,然后吊儿郎当地半眯着眼睛,话里话外都是警告:“我还好奇呢,怎么哪都归你管啊?”   听他这么一说,执勤小组人均抖了一抖,干巴巴地笑着妄图把这茬敷衍过去。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按上面的要求查下来的……因为最近有很多学生躲在空教室……”   “这间不空,我在这睡觉呢。”   话音刚落,冰尤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反应过来后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外面的几个人听见了,眼镜男试探性的越过他高大的身躯往里面瞅了瞅,被他突然撑在门框上的胳膊逼了回去。   “我是不是要邀请你进来陪我睡睡啊?”   付竞泽这波更是浪得不行,冷峻的五官全部陷在阴影里,下一秒就要把几人生吞活剥一样。   在几句道歉声中,几人接连退后,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其中一个成员把两张叠起来的名单塞到了他手上。   说着什么“过目”、“学生会”,冰尤也没用心听。   随着声音走远,医务室又回到了起初的安静。   冰尤用手指缠着发丝在手中玩弄,上挑的眼睛完完整整地盯着他。   兴致已经过去,她抬手抽走了他手里的那叠纸,当着他的面展开看了起来。   那是关于西华开放日期间,学生会增员面试的名单。   也是高三最后一次招人的机会。   正因如此,接近一百个人名密密麻麻排列在表格里,布满了整整两张a4大小的纸。   冰尤并不在意这个,而是注意到纸张背后手写的时间安排。   -明天下午14:30,在活动教室1开展面试。   这一串字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和红本上其中一个人的写字方法一摸一样。   她无意识地用力攥了下纸张,平整的纸面上留下一片明显的褶皱。   “付竞泽。”她喉咙有点颤抖地讲出他的名字。   他在身后的架子上翻找着跌打扭伤的药,准备一会拿去应付扭脚的女生。   听到她叫自己后,草草应了一声。   冰尤把纸重新叠好:“我想进学生会玩玩。” 第12章 chapter 12   付竞泽用了点手段,让冰尤的名字出现在了预备名单上。   她问他用的什么损招,他一个劲的卖关子不肯讲,被问烦了就说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   不过下午有个人在年级群里说,看到付竞泽和现学生会长在东区长椅上聊天。   照片上会长畏畏缩缩地坐在椅子最边边,付竞泽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   冰尤大概知道了。   他用的是威逼利诱。   不管怎样,她拿到了学生会增员的入场券,至于拿到的过程,并不重要。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到了学校。   这回换付竞泽宿醉迟到,第一节 课就被罚站在楼道里反省。   听外教说他们昨晚喝嗨了还激情跑去一家店里穿孔,付竞泽打的眉骨位置,借着酒精的劲,连麻药都没敷。   外教临场打了退堂鼓,说中国人讲究不破相,打这个钉保不齐会伤财。   付竞泽说你他妈不早说,后来冷静了一会,发现自己的财这辈子都伤不完。   冰尤听完外教声情并茂地描述,撑在讲台上笑得肚子疼,手里的鱼皮花生撒了一地。   拿扫帚去清理的时候,瞥见了门口罚站的付竞泽。   他心态倒好,穿了件潮牌短袖趴在窗户旁吹风,书包就那样扔在脚边。头发因为起晚了没来得及整理,变成了白金色的顺毛。   侧头时,眉毛上的银色钉子特别显眼。   这回真是坏透了。   “相中哪个了?”甜腻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他刚要转身,冰尤已经先一步出现在了自己旁边,单手托腮跟他身处同一块窗户。   楼下是啦啦队的场子,美女凑成堆在一起。   她欣赏着楼下那群漂亮女孩,侧脸纯得不像话。   冰尤今天很意外地画了淡妆,眼睫的生长脉络自然又干净,像一只纯白的猫。   唇角的伤也比昨天好了很多。   付竞泽沿着她的话茬再次看向跳啦啦操的队伍,然后贴近她的耳畔:“不告诉你。”   冰尤对上他的眼睛。   感觉他酒没醒透似的。   楼下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女孩们该补充水分的补充水分,该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   唯独一个脚上缠着绷带的女孩猛的抬头,眼里带火,长相在人堆里也算得上亮眼。   女孩探究的眼神只过了一会,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朝二层窗户的方向喊了付竞泽的名字。   意味不明。   挥动的手臂在目光转向他旁边的冰尤时停了下来,表情也陷入了一秒的呆滞。   冰尤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来回看着两人的反应。   算不上亲密。   但女孩流转的眼波还是让她品出了别的味道。   为了印证猜想,她缓缓转身背靠着窗沿,贴着付竞泽的耳朵说小话,用手挡在了嘴边。   随着手拿开,她高挑的身姿朝班里走去,消失在了女孩的视野里。   付竞泽侧头盯着走开的冰尤,脸上似笑非笑,脖子上暴起的筋是欲望的缩影。   紧接着跟随在冰尤身后走出了窗框。   从女孩的角度来看,像是付竞泽被冰尤的话引诱走了。   无名的猜测占据了大脑,眉毛也皱了起来。   她眯起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玻璃窗,似乎在期待他还会再走回来,直到胳膊被旁边的女生摇动才缓过神。   不甘心的情绪充斥着大脑。   “刚刚泽旁边的女生是新转来的?”   被问话的女孩眼睛睁的溜圆,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接着掏出手机把最近的论坛和年级群的照片摆在她眼前。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冰尤的五官辨识度太高,一眼就足够记得住。   手指滑动到她抽烟的照片后,女孩仿佛松了口气,轻飘飘地说了句:“靠关系进来的吧。”   叛逆总是和差生挂钩,西华的差生无非就一种,仗着家里有资本,成绩差的一塌糊涂。   对面的女生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女生掏出年级统考的成绩单,冰尤除了数学缺考外,其他科目全都分别位于年级前列。   “今天下午的学生会增员你知道吧,她就在备选名单里。”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其实冰尤刚才根本没对付竞泽说任何话,只是平白无故在他耳边吹气,吹的他直痒。   *   一整个下午,k的电话开始接二连三打进来。   她举着手机,一通都没接。   前些天两人刚吵架那会,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卖惨、博同情、翻旧账,一切能引起他怜悯的事做了个遍。   那时候他还有点利用价值。   可他丝毫不掩饰房间里留下的属于别的女人的痕迹,甚至故意让她看见,只是为了恶心她。   冰尤到底是没心气再演从良的戏码,只是跟了他两年已经难以脱身,不撕扯到血肉模糊k也不会放了她。   原本想冷两天再收网,谁知道对面突然发来了短信。   【我现在把事抖出去,对你也没好处吧?】   犹豫良久,编辑了条回信。   【下午有事,晚点说】   发出去后,脚步刚好停到活动教室门口。   不少人已经开始了面试前的准备,拿着手机照稿子通读。付竞泽站在教室后门和学生会的人聊天,对话紧密不方便打扰。   冰尤混在人群里不自在,也假装拿着手机。   只不过屏幕上是老套的单机游戏。   面试进行到她这组已经是临近放学的时间,不知道是付竞泽有意安排还是什么,给她放在了压轴的位置。   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倚在墙上,期待着面试早点开始,这样就能结束的快些。   教室门被拉开,出来一个女生,马尾辫扎得很高,脸型流畅有气质。   她自称是学生会干事,向门口的人分发着一会要填的单子,冰尤只听见说话声,眼睛全盯在游戏上。   等女生发到她这,单子直接挡住了手机屏幕。   游戏里的小人掉进了悬崖里。   她抬起头,发现女孩是上午在窗前看到的那一个。   “亲爱的,学生会增员不考游戏操作。”   女孩话里有话,逗得周围候场的人一笑。   冰尤没有理会她,只是把手机收了起来,准备接过那张单子。   怎知女孩的手一缩,耍她玩似的将单子收了起来。   “我叫弥音,认识一下?”   她察觉到女孩的来者不善,靠在墙上的身体向上蹭了蹭,无边的风情碰上对方眼睛里极致的野心。   实际上她反感的不是女孩身上的强硬,是她朝同样是女生的自己下菜碟的无聊。这种无聊本身就像颓靡的音乐,临近枯萎的花。   和女生明媚的长相处处打架。   “靡靡之音的那个弥音吗?”   冰尤脸上双眸明亮挂着单纯的笑,就跟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一样。   弥音略带尴尬地解释了是哪两个字,接着握上了她伸出来的那只手。   两人的氛围被周围人看的一清二楚,没有人敢出声说话,这个风平浪静的握手也因此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直到冰尤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提示音打破了凝滞已久的空气。   付竞泽缓慢走到二人边上,眉骨上的钉子开始有后反劲的疼,他吃痛地从齿缝“嘶”了一声,然后替她接过了弥音手里的单子。   他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示意她先去接听电话。   冰尤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在包括弥音在内的一众人视线中离开了候场区域。   电话连上线,k的声音出现在那头。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从学校出来。”   她用手挡住了收音筒: “我现在面试呢……”   “来不来随你,时间一到我就走,挂了。”   随着一声电流波动的声响,k挂断了电话。   冰尤慢慢拿下手机,疲惫地看向付竞泽。   他嘴上没停下和别人的交谈,时不时瞥向她这边,身形挺拔,头发已经打理利落,再规整的制服也被他穿的风流。   没过几秒,他抬手终止了交谈,一步步走了过来。   “有急事?”   “嗯,k催我出去,面试我可能赶不上了。”   “他急什么呢?”   她苦笑了下,没再说明原因。   付竞泽看了一眼窗外肆虐的狂风:“我送你出去吧。”   *   西华的铁门外,黑色林肯停在中央。   阳光被遮死,乌云压得奇低,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两人迎着风从楼里出来,不由地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行进速度也降低了很多。   眼看快要到铁门的位置,冰尤突然停了下来,耳边作响的巨风吹的她眼睛有些酸涩。   “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走。”   付竞泽看了眼门口的车,对她点了点头。   她理了下凌乱万分的发丝,眼神在虚空中极尽克制,过分白的肤色让颈部的血管异常明显,手从脖颈上垂落都变成一种诱惑。   那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指节被风吹的有些发红。   “随便买的,不知道对不对你口味。”   黑盒的卡比龙,性感的细烟。   车响了两声喇叭,催促着她尽快动身,她胡乱把烟塞进他手上,一路小跑到车旁。   车门被拉开,雪白的长腿交叠着坐进去。   关上的最后一秒,她眼里的钩子远远对上了付竞泽纠缠的视线。   他站在原地良久,把烟揣进了口袋。   后来过去很长时间,冰尤在备忘录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我抄了一个女孩的作业,变成了付竞泽眼里的“优等生”,这些陷阱是我手段的关窍,却是被他抛弃的女孩,惨烈疯狂的代价。 第13章 chapter 13   阴雨绵绵,群鸟在西华上空低飞。   游戏迎来了第三天。   为了加强管控,学校领导暂停了一切开放日排练活动,一时间全校上下情绪低靡,哭喊成片。   学生会新增的几人已经上岗,拿着红本在楼里瞎转悠。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就把原本已放宽的标准不断拔高,到最后演变成了女生一个个排队量裙子的长度。   高三一班的门被踢开时,执勤小组一群人浩浩荡荡从门口走进来。   阵仗大的让人胆颤。   冰尤作为反校规的第一把利刃,理所当然地被当众拎出来开涮。   全班同学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生怕多看一眼会连累到自己。   付竞泽抬起头,贡献了今天看她的第三眼。   说来奇怪,她从早上开始就特别消停。   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颓丧。   自从来了学校,冰尤还一句话都没讲过,就连每天课间讲冷笑话那趴都没参加。   她站起身,深蓝色的校裙顺势垂落,随着她一步步走到班级前面,裙摆停止了晃动。   那条裙子长度很标准。   明显不是她之前改过的那条。   弥音从执勤队伍里走出来,手中的卷尺从腰身量到裙尾,为了确定没错,来回换着角度量了两次。   最终,尺子弹了回去。   她贴近冰尤的脸轻声说了一句:“算你走运。”   合格了。   等执勤小组的人像一阵龙卷风一样离开后,班里的学生都纷纷松了口气,只有她还愣在讲台旁,像被抽干了灵魂。   付竞泽知道她不是顺校规而为,是顺k而为。   一晚时间,k就平复了她想要分手的冲动,到底是耐心劝导还是情感恐吓,他也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k的调性,偏执、爱面子,对待女人从来像对待物件。   这些所有的一切加起来统统指向一个答案。   冰尤被他威胁到了。   她恢复了之前乖乖女的那套戏路,垂着眼皮回到自己座位上,头转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没再转回来。   几声鸟叫划破苍空,尖锐悲怆。   这种阴郁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下午,所有室外课都被迫终止,借出来的器材统统要还回去。   付竞泽心情被搞的也挺烂,站在器材室的房檐下抽烟。   她昨天送他那盒,他最爱的口味。   白烟穿过肺部几轮,冰尤正好推着装满篮球的推车送回器材室。   而他站的地方正好堵着门口。   二人双目交汇,竟然一时没了话题。   付竞泽觉得送烟这事太暧昧,就像是突然有姑娘知道了他的小癖好,还正好压在了他的爽点上。再次这样碰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房檐上的雨落下来,滴答滴答打的人心烦。   时间被压缩得非常缓慢。   他为了缓和气氛,鬼使神差地随口扯了句玩笑。   “想过去得亲我一口。”   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话已经脱口而出,他只能硬着头皮故作轻松地继续抽烟。   冰尤面无表情,一把推开他,把球车移到了器材室里。   做好这一切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体育场。   付竞泽一巴掌抽死自己的冲动都有,最好当场就挖坑埋,用水封死。一百句脏话在心里慢慢飘过,烟灰成块掉在水坑里。   远处,她穿着校服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运动场的围栏。   他这才发现,她连伞都没打一把。   *   当天放学后,冰尤照旧钻进了那辆车。   k全程黑脸,一身褐色西装撑头看着她,没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   昨晚二人已经维持住了巧妙的平衡,冰尤保证24小时手机不关机,继续扮演好好女友的角色,作为交换,k不能打扰她在西华的校园生活。   错过学生会的面试她已经够烦,不能再错过其他的了。   他满口答应,表情里有她看不透的东西。   今晚,k在自家别墅弄了一场小型聚会。   被邀请的人都是他项目的投资方。   冰尤理所当然地被安排了应酬的角色,出校就被他接去了商场,临时按他的要求买了一条得体的裙子穿上,就是为了撑场面。   赶到别墅已经是天黑,觥筹交错间,她喝了不少。   这次没带一点点埋怨,酒精入喉,干脆得就像在和k赌气。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打算放过她。   在躁耳的音乐中,被邀请来的男人聚在院内的泳池旁花天酒地。她喝了太多,独自进到厨房,对着水池抠着嗓子,试图把那点酒吐出来。   屋内没开灯,全靠院子里的光线照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你喝呢。”   k出现在冰箱旁边,戏谑地看着有点狼狈的她。   她头发利落地扎起,耳朵上是两大串珠宝耳饰,在昏暗无比的环境下也闪着撩人的光泽。   脸衬在珠宝的反光中,妖娆妩媚。   “逼没逼我你心里清楚。”   她想诓出k的底牌,可他是老狐狸,最爱看她猜来猜去。   k低头扬了下嘴角,走到她跟前警示性地搂住她的肩膀:“你这么乖,我怎么舍得逼你。”   他的眼眸乌黑,要置她于死地的状态。   冰尤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从胸腔发出几声嘲讽的笑,试图拿走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谁成想k跟她较上劲,怎么都不肯松开。   拉扯间,耳边的音乐声突然变大。   连接院子的落地窗被人推开,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冰尤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脸色控制不住的惊愕。   “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付竞泽出现在室内,随手从茶几上抄起一颗红苹果咬了一口,五官在明暗交界处更加冷冽。   他本是不该出现在这,因为k的项目他从最开始就没打算涉水分毫,可最终还是幡然变计,成了入股前几的推手。   冰尤对此一概不知,只觉得他聪明,自然不会淌这趟浑水。   可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k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只有几人的空荡房间里变的越来越诡异。   他拽着冰尤的手臂,把她硬生生从水池边拉到了付竞泽面前,她耳饰来回摆动着,扯着那一小块肉火辣辣的疼。   “跟客人打声招呼。”   k对她下达命令,手钳着她的后颈没有松开。   付竞泽把苹果扔回桌上:“不用吧,都熟人了。”   “鞠躬!”他发疯似的吼了起来,把她的脖子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上半身被持续袭来的力一寸寸向下按,几乎呈九十度低下了头。   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板上,可k分明就是为了羞辱她来的,在她临近倒下的那刻把她向上拽。   冰尤不得不保持鞠躬的姿势,借着他的手勉强保持站立。   付竞泽看她的脖颈被掐出红印,还有低的不成样子的身躯。   终于理智绷弦:“你他妈对她轻点。”   声音发出的同时,他对着k的肩膀推了一把,对方也一时脱力,松开了揪着她脖子的手。   三人间的平衡彻底被打破,所有断点连成了一条血红的细线。   微弱的光亮中,冰尤单手扶着旁边的沙发,剧烈的咳嗽带着身体开始抖动,她手又开始剧烈颤抖,受到伤害的后遗症发作起来。   k垂着头,整个人被黑暗吞没,占有欲化成自嘲的笑在脸上泛滥。   他眼线不少,自从冰尤转到西华开始,对她的监视就不曾减弱。最近二人冷战,这种控制更是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不甘心,她从来只是他身边乖顺的服从者,却暗自背着他透露出疯狂。   这一切都让他快要疯掉。   k直起身,高度和付竞泽持平:“我死也不会允许,自己养了几年的狗对别人摇尾巴。”   付竞泽觉得他简直无可救药了。   笑着笑着不屑地爆了句粗口,接着迎上他的挑衅。   “用不用我给你挂个脑科看看?”   院子里的其他客人注意到了屋内的异常,音乐被停了下来,都在往里面张望。   冰尤已经不堪其负,捂着胸口转身走进月光里。   一瞬间的擦身,她眼底的泪光还是被付竞泽捕捉到。   那一点失势如同激情退去的漫长潮湿,够惨也够美。   车子启动的声音从前门响起,轮胎与地面的激烈摩擦后,声音逐渐变远。   院内的讨论高低起伏,结局是两败俱伤。   *   隔天醒来,她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手边是柔软的抱枕,和散发着淡淡桂花香味的香薰。味道散得房间里到处都是,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她以为这样能让她好点。   可事实是,睡眠还是断断续续,一晚上都在被一个梦折磨。   梦里她画着女孩的画像,一遍遍不停涂改,怎么样都无法还原心中的样子。   想到这她看了看旁边书桌上堆起来的画纸,竟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房门被“咚咚”敲响,声音闷而低沉。   “小姐……您起来了吗?”   佣人的音量放的很低,日常没少听家主骂冰尤骄纵,因此对她表现地格外怯懦。   听里面没回应,正准备再敲。   门突然向内打开,冰尤穿着真丝睡衣站在面前。   佣人瞬间害羞地低下头,不敢正眼看她,嘴里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话。   “那个……门口有您的快递,挺……挺大的,我们都没敢拆开,所以只能叫您起来……”   “挺大的?”   冰尤拽了下吊带裙外的外搭,缓步走下楼梯,佣人紧紧跟在后面倒着小碎步。   门厅大概是挤着全家上下所有的男女工,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猜测包裹里的东西。   看到冰尤下来后抖自觉地闭上嘴退了一步。   不怪他们,快递确实大。   长方形状,幸好够扁,不然进门都够呛。   再三确定快递上的署名是“冰尤”两个字后,她在空中伸出了手。   眼尖的佣人自觉递上一把裁纸刀。   她利落地顺纸壳箱的中心线划开,连接纸板的胶布一点点断开。   顺滑的切割声结束后,她收起刀刃,用手指挥两个力气大的男佣人动身。   只见两人一人扯住一边的纸板,连带着里面一层泡沫纸齐齐撕裂开。   纸碎、泡沫碎飞了一地。   里面的巨幅挂画显露无遗。   珠光搭配桃红色的火焰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灿烂得要灼烧每一个灵魂。   所有人都沉浸在盛大的美丽中。   冰尤捡起滑落到地上卡片,翻开查看着里面的内容。   【用了点方法知道地址,不介意吧】   以及落款:付竞泽。 第14章 chapter 14   付竞泽说过,妞可以泡,但朋友的妞他绝对保持安全距离。   现在跟他说让他保持安全距离,他又会说,他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安全俩字怎么写。   这种行为用他自己的话讲,叫欠治。   就今早,他突然在wechat上给k写一篇感谢信。感谢他竭尽全力搞砸了和冰尤的感情,让自己有了上位的机会。   字数控制在300字内,因为冰尤不喜欢话太多的男人。   他在手机上敲完这段话发出去时,正在西华体育馆的楼梯上。   刚打完球,全身上下的血管扩张,出了点汗怕吹风,于是胡乱穿了个黑色帽衫扣着帽子。   冰尤看到他时,是在另一个端头。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下着楼梯,用嘴里的烟接着哥们儿手里递过来的火。烟草被点燃,没来得及走到室外,就贪婪地吸了一口。   无事一身轻,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状态多爽。   冰尤今天本来想请假在家休息的,因为昨天实在是累的发昏,再一个就是避免和他碰面,省的两人都尴尬。   但早上收到那副画后,她突然觉得能看看他反应也挺有趣的,自己又不能一直躲在家。   因此才硬着头皮来了学校。   她眼看着以他为首的几个男生消失在拐角,连烟带尘卷起一阵风。   对旁边的女同学询问:“咱班付竞泽不是今天要出去比赛吗?”   “嗯……按理是,不过听别人说他脸上挂彩了,教练怕让别的学校看见影响不好,就先让他歇了。”   女生没当个要紧事,边说边收拾着一旁散落一地的球。   冰尤停驻了一瞬,把手中的球投进了球车中。   看来昨天他和k还是在别墅里动手了,就是不知道最后情况如何。   一时间竟然有点后悔自己当时走的太早,没有看见付竞泽发疯的样子。   体育馆上空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撞击声,声音大到所有留在馆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紧跟在巨响后面的,是一颗颗篮球在地面弹跳的声音,一下下接连不断。   没有规则的混乱声响瞬间引得大家寻找源头。   中心篮筐的下面,一个女孩倒在地上。   和她一起被推倒的,还有她身侧装球的推车。   冰尤撩了下头发看戏,靠在身后的墙上,光点在眸中闪动。   女同学加快了收拾的动作,抬头催促着她:“快快快!执勤小组的人来了。”   她表情慌张的像见了鬼,让冰尤没忍住笑了一下。   没错,执勤组,手带袖标的几个人。   他们的站位团团把倒下的女生围困住,带着很浓的弱肉强食味道。   女生明显已经是待宰的羔羊,神色惶恐,即使坐在地上也不断向后挪动,指甲抓挠着地板,出于本能地想要逃走。   在明亮的公共场合,能把一个女生吓到这种地步。   也是让人发指。   带袖标的人还不罢休,公然把手中的红本甩在女孩身上。   “昨天让你刷三层的厕所,怎么,没刷够啊?”   馆里除了她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其他的响动,落地一根针都能听得清。   所有人明明都在观摩这场打着检查旗号的霸凌,就是没人站出来制止。   冰尤没听出个所以然,垂眸摆弄着指甲,耳朵还留在他们的对话里。   女生坐着的姿态转变成跪着,膝盖在场馆的地板上摩擦,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是祈祷的姿势,也是求饶。   “学姐,我保证下次不会穿这条裙子了,我保证会调整好再来学校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我点时间!”   执勤的女生俯下身,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你说什么呢?我们都是按学校要求办事,怎么被你说的像欺负你似的。”   几人发出一串讥讽的笑声。   冰尤脱离了靠着的墙壁,从边缘走在了楼梯扶手这一侧,她趴在栏杆上看着几人的动向。   被欺负的女生身上穿的制服裙应该不是学校供的,颜色虽然也是深蓝,可明显和正常校服有一定的色差。   执勤组可能是揪着这点不放,逼迫女生给自己当牛做马。   她从地上抄起一颗篮球,把它举出了护栏之外,正下方就是几人站的地方。   还没等女同学冲上来制止,那颗球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手掌。   篮球在空中自由落体,划出一道干净的垂直线,正正砸在了几个人的脚边。   带袖标的女生尖叫着向后退了几步,在确定掉下来的只是一个篮球后,恶狠狠地抬头看向了楼梯。   站在上面的冰尤恶趣味满满,她学着低年级的学生摆出“被吓到”的表情。   略带娇嗔地冲楼下开口:“不好意思学姐,我手滑了。”   说完她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眉眼弯弯人畜无害,透亮到人心里。   她盯着执勤的女生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高挑的身材在她们处在同一个水平线时变得格外突出。   校园广播播放起了浓烈的西班牙鼓点,声音如层层热浪荡进了体育馆里。   天气艳阳,冰尤笑着的脸在背光中,虚幻又迷离。   *   办公室的门一上午都紧锁着,里面外面都很热闹。   冰尤和执勤组作对不是一天两天,之前还只是背地里踩几条红线,现在演变成明目张胆地顶撞。   班主任气的头疼,一直用手揉着太阳穴。   高三一班因为这事被扣了不少分数,同学间也对冰尤颇有微词。   在西华,积分就是一切,想要增加积分只有两条路。   一是遵守学校制度保证不扣分,二是统考成绩排在年级前列,拿到相应的奖励积分。   冰尤闹这一回事,把付竞泽上次考试挣回来的分全扣没了。   她听不进去一点老师说的话,只是频频点头,人站在办公桌前,心已经飘远。   老师把戒尺摔在地上,她蹲下身捡起来放回到桌面后,终于说了她进门来的第一句话。   “下次考试,我会把分挣回来的。”   班主任烦躁地摆摆手让她离开。   她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一堆趴在外面偷听的同学失去重心向后退了几步,她眼神一一扫过这些人然后白了一眼。   走廊窗台边,付竞泽倚在老位置双手插兜。   冰尤这才看到他挂的彩。   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处淤青,现在已经隐隐泛紫,额角处也有血红色的划伤,只结了一层薄薄的膜,颜色还是很触目惊心。   怪不得不让他参加比赛。   她从鼻腔里笑了出声,似在取笑他这副样子。   为了装乖她纽扣系到了最顶上,外面还要拴一个领结,刚刚闷在办公室里差点喘不上气。   于是她边往班里走,边单手解着制服上的领带绳,走到垃圾桶时没带好气地把它扔到了里面。   后面的一整节班会课她都没心情听。   班委在讲台上主持半天,话里话外都是对她最近违规的事作出的批评。   从考试不贴条形码,说到任意裁剪制服,从校园里抽烟,说到顶撞学生会执勤组。   冰尤这点伟迹在年级上是笑料,在班里就是声讨。她百无聊赖地在课桌下玩着手机,等着下课铃打响。   奈何台上的班委对她事不关己的态度很上火,不由分说地提高了说话的音量,眼神也一直死死盯着她的座位。   冰尤就当看不明白,全神贯注在手机上。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提示,她才恋恋不舍地切到微信。   联系人那栏多出一个红点。   点开后是付竞泽从群里加到了她的账号。   她抬头越过整个后排看了眼他,他正玩性大发前后晃着椅子,拿着手机等她通过好友申请。   冰尤挑了下眉,随手按了通过。   班委在台上逐渐义愤填膺,看不下去她懒散的样子,抬手拍在了讲台上。   “某些人别太过了,把上学当游戏吗?进了学生会备选名单但不去参加面试,是把增员当闹着玩吗?!”   他在台上说的激动,冰尤在台下一脸黑线。   当时要不是k逼她赶紧走,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潜进去了,就是白搭了付竞泽费劲替她把名字弄到名单里。   还在想,聊天框就弹出了他的消息。   【玩游戏吗?】   冰尤“切”了一声心想他瘾真大,眼睛却看着这几个字出神。   过了一会,她敲动着键盘。   【这次玩什么?】   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她面色平静,指甲在课桌上轻轻敲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省略号消失,付竞泽的消息发了过来。   【两周内,让你当上学生会会长,失败或超时都任你处置。】   【如果成功,你陪我一晚】   真够直接的。   冰尤还没等回复,就看见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家都在安静坐着听班会,乱动的人都很少。被他挪椅子的声音打断,一整个班的同学都齐齐看向了付竞泽。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拎起了地上的书包挎在肩上,然后从课桌上抓起手机朝后门走。   班委甚至没察觉出他是要走,等到他转动后门的门把手才反应过来。   “付竞泽!开班会呢你去哪?”   他门开了一半,转头应付:“废话听多了头疼。”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摔门,教室里充斥着一片死寂。   冰尤习以为常地把视线转回到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确定着他发来的消息。   “学生会”、“会长”。   她进学生会都难,付竞泽怎么踹了现在的会长让她当啊?   搞笑。   她反手回了俩字。   【玩玩。】 第15章 chapter 15   清早,西华三层的女洗手间。   清洁剂的味道被浓重的女士香水压过,进去的人都会一瞬间捏住鼻子。   “然后呢?她用篮球砸完就走了?”   弥音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用手指擦着嘴唇上的口红。   一旁的女生挑选着水池台上的睫毛膏,张嘴答道:“怎么可能,她挺狂的,直接下来和我们几个人对峙来的,要不是有老师进来了,估计昨天就有的看了。”   她说完也选出了合心意的化妆品,丝毫没注意到一旁已经停下动作的弥音。   “你说她是故意挑衅的?”   “不然呢,那篮球真能自己越过围栏然后正正好好落在我脚边吗?”   对话一时留出了空档,两人都没出声。   洗手间正好走进来两个女孩,相互挨着说小话,被香水味呛得皱起了眉毛。   但很快看到站着化妆的弥音,便立刻收起了那种表情。   “学姐……”   “学姐好!”   两人各说各的,毕恭毕敬地冲着她打招呼,脸上的表情全是畏惧。   弥音只是摆出了招牌笑容,倒是旁边的女生板着脸转过身,上下扫视着两人。   “你们俩是高二的?”   两个女生相互对视了一眼,有点怯懦地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迫于压力给了回答:“是……”   弥音已经涂好了口红,把落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搂着提问的女生站成一排。   那样子很妩媚,有超越同龄人的味道。   “你好凶啊亲爱的,学妹们估计是不知道,三层的这侧的洗手间不让低年级用,我们俩用着都有点挤了。”   她话表面是对身边女生说,实际是对这两个高二生。   两个女生看着她口中“有点挤”的洗手间:大片的空地铺着白色瓷砖,或开或合的隔间门里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不敢顶嘴,只是迅速点了点头,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迈开步子就要逃走。   “站住!”   弥音在身后吼住了她们,刚刚明媚的笑容也刹那间消失在脸上。   头顶的白炽灯灭了两下,随后又亮起。   “高二的教室都在一层,你们为什么不去自己楼层,不去楼下二层,偏偏绕了这么一大圈来三层上厕所啊?”   她语气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才最扎人心,随着越来越接近答案,她离两人也越来越近。   一个女孩紧张地攥着制服裙角,低声解释:“一层的洗手间坏了,我们走到二层的时候门也关着,上面还贴了一个字条……”   弥音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另一个女孩接上话:“字条上说,要用的话,就用三层东侧的这个厕所……”   话音一落,弥音身后的女生把手里的睫毛膏摔在台子上,东西碰击上一堆化妆品。   顿时全都砸在瓷砖上七零八落。   她推开两个站在门口挡道的女孩,气势汹汹地朝楼下杀去。   走到尽头的洗手间后,门确实是关着,上面贴的a4纸正好在平视的位置。   纸上的字全用的红色水笔,和两个女孩口中说的一样。   她愤怒地撕下纸,一把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压根儿没锁,里面干净整洁,没有需要维修的任何地方。   就在这时,弥音也慢悠悠地从楼梯走了下来,走到了她的边上,探头朝洗手间里面望去。   “看来没什么问题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确定是被坑了。   弥音抽出她手中的纸,一言不发地看着上面的字迹,似乎在确认什么。   女生在里面已经气的不行,翻着白眼想着接下来的对策:“怎么知道是谁干的……音音,要不一会儿咱俩去监控室看看能不能……”   “不用了。”   弥音打断了她说了一半的话,把那张纸的背面转向了她。   “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张纸是前几天学生会增员的信息名单,上面的表格空空如也,没有填写的痕迹,但是右上角手写标了一个面试顺序。   是当时弥音亲自一张张排列好的。   五十六号,冰尤。   *   开放日活动在西华如火如荼地展开。   每个班级门口都贴上了不同的装饰,各有特色,热闹非凡。   外面天气暴晒难忍,可架不住大家疯玩的热情,毕竟没课总比有课好,因此扛着高温也要在室外的校园里活动。   高三一班的教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冰尤坐在课桌上啃着面包,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   她不爱扎堆儿,小时候一直被关在家里所以很讨厌凑热闹。   来了西华后,她一心扑在学习和怎么进学生会上,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和比赛。开放日氛围不错,可惜她实在没什么兴致。   黄油面包在嘴里融化,味道不算太好,却是她今天的第一口。   她要把面包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正巧经过付竞泽的座位。   这哥们,今天干脆连书包都没背到学校。   他早上进班了一趟,和冰尤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被门口一帮狐朋狗友叫走了。   听那意思是要一起去附近的另一所国际学校看比赛。   付竞泽的发小今天有场激烈对决,不只是他,校园论坛上和年级群里也有不少关于这场校赛的讨论。   但凡是篮球的东西他都要沾点边,更何况是给好朋友捧场。   想到这,她原本平静的心多了点无聊,对开放日的活动更不报什么期待。   她看着那团皱巴巴的包装纸躺在垃圾桶里,心里也像挂了一层褶痕,直直站在地砖上发呆。   走廊那一侧响起了麦克风的声音,听不清具体说什么,只隐隐感觉伴随着人浪的欢呼显得大有动作。   冰尤缓过神,踱步走出了班。   楼下好像在做热场活动,大大的横幅下围满了来自不同学校学生,彩带喷的哪哪都是。   她不习惯看这种场面,转身沿走廊尽头走,想去洗手间冲个手。   就在路程走到一半时,突然从拐角处出来了三个女生,她们穿着深蓝色制服移动到走廊正中间,那位置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表情,来者不善。   冰尤在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时缓缓站定。   电光火石间,发丝飞舞,她迅速转身朝反方向快步行走起来。   可是不巧,没迈出几步路,另一边的拐角处也走出来了几个。   弥音站在中间,体育场遇到的女生就在她旁边。   这回实打实冲着她来的。   冰尤眼看前后夹击,她逃无可逃,便认命地笑了两下,无懈可击地侧脸在一边日光的照射下更显冰冷优雅。   “看来我今天必须跟你们走呗?”   “你说呢?”   问答的间隙,她迅速闪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教室,在几个女生朝她扑过来的最后一秒。   转身,关门,锁门。   门的玻璃上映着她们焦急又可怕的脸,一阵阵激烈的拍打声砸在门上。   弄的人心里烦躁。   她额头抵着门,胸口上下起伏地喘气,试图平复刚刚紧张的状态。   可一刹那,她便想到了什么似的。   悔恨地闭上了双眼,攥紧的拳头用力捶在了门上。   教室的后门没锁,弥音轻松推开了门,看着靠在前门上的冰尤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没办法啦冰尤小姐,聊聊吧。”   冰尤把脸慢慢从门上转向她,发红的眼睛从发丝间流露出淡淡的注视,精瘦的手臂支撑起倾在门上的身体。   她嘴唇干裂出一条口子,向外渗着血。   *   几个女生把她带到了教学楼背面的一处荒地,由于长时间没有用途已经沦为了杂物堆积的地方。   开放日的期间,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操场或校园中心,这块也就更无人看管。   冰尤在一棵树下懒散地站着,脸上平静如死水。   弥音靠在对面墙上,周围的几个女生来回走动,地上的石子被她们在脚下踢来踢去。   “厕所门上的纸是你贴的?”弥音问。   “不确定是我,你能把我弄这来?”冰尤答。   其他几个人黑着脸就要对她动手,但走了半步还是被弥音拦下了。   她伪善地看着冰尤,带着笑意独自走向她,然后抬手滑过她白皙的脸颊。   冰冷的触感碰到皮肤,冰尤向后躲了下头。   “你这么狂,看来是在西华有人给你撑腰,让你有底气啊。”   她的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就等她讲出那三个字的答案。   冰尤没顺她的意,偏偏就要把事情弄的不明不白,让她日日夜夜的猜。   她低头看了眼弥音的脚:“你崴的脚恢复的真快。”   “用不着你管。”   “用了一天时间就能跑上跑下了。”   “用不着你管!”   弥音连着反驳了两遍相同的话,情绪也在她不断的刺激下变得越来越激动。   伪装成大度明媚的面具在这刻被撕得粉碎,面具之下是因为嫉妒而变得丑恶的脸。   冰尤没有因为看到她这样就退缩,相反,她进了一步,走到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   然后开口:“弥音姐姐,同一个手段玩两次,付竞泽就不信了。”   她声音婉转撩人,轻飘飘地盘旋在空气中。   音量大小只有两人能听到。   弥音惊得双眸颤动,眉毛处也的皮肤也跟着抽动起来。   这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毫无血色。   “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她知道,可这两次,她怎么知道的?   天空刮来一阵风,吹起树上、墙上挂着的开放日彩带,卷起些许尘土。   后面的一群女生云里雾里,脸上都是纳闷的表情,体育馆实施霸凌的女生更是不耐烦地抠着手指。   冰尤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眼里的寒光闪动在她的脸上。 第16章 chapter 16   -七月二十三日。   -f说,雨将下不下的时候才最迷人,今天就是这种天气,眼前灰蒙蒙一片。   -放学后我等了他很久,甚至一度觉得他不会出来了……我心里暗自倒数的最后几秒里,他扶着一个崴脚的女孩去了医务室。原来他不是不出来,是把我忘了……   女孩的日记本里,去年的书页在冰尤脑海中翻动,每一个字都像一滴泪花砸在她心里。   她脸上表情算不上多淡定,但相比对面的弥音实在是好太多。   “走。”   弥音对身后附庸的女生撂下一个字,眼底是对这次交手的不甘,细看还有惧怕。   女生们面面相觑搞不明白。明明十分钟前还说要给冰尤点教训,现在却这样白白放人走了。   其中一个猜测着缘由,试探性张口:“不是……音姐,付竞泽这个点还没回来呢……”   “我说走!听不懂吗?!”   弥音风度散尽,尖锐的吼声把几人吓得一激灵。   女孩的话不但没猜对,还戳到了她的痛点。   她甩手离开,转过身的那一刻在冰尤脸上留了个眼神,意思是“走着瞧”。   冰尤也挑了下眉,意思是“我等着”。   于是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这块称得上是废墟的地方。   冰尤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理了下额前的发丝,那股缓慢的心脏痛感还在隐隐作祟。   身后那棵巨大而不知名的树传来阵阵花香,和她房间的味道很相似,都淡淡的,不抢分量。   白色的花瓣被北风吹落,盛大的飘散如同在奔赴什么。   她懒得猜,仰头等着所有花瓣落定的那一刻。   *   几小时后,西华主楼走廊。   开放日的大型活动基本结束,学生们陆续从各处回到教室,剩下的都是自主分配的时间。   主楼里乱成一锅粥,鱼龙混杂。   不少外校生和本校生因为活动混的熟络,三两成团围在一起聊天互侃,商量着一会放学去哪轰趴。   高三一班门口,穿着暗红色制服的姑娘最多,且都眼波流转,互相说着甜蜜的话题。   话里话外都绕不开一个男生。   “早听咱学校男生说付少帅,今天在看台上看了一眼,还真有点看头。”   “唉……你说……会不会半路被哪个女生截胡走了,咱们在这能等到他回来吗?”   女生们一时陷入无望的沉思,碰运气的心态也越来越重。   一班班委是个女孩,叫程芳梨。   也是昨天班会和付竞泽拌起嘴的那个。   她此刻正在教室讲台整理着书本,眼神瞟在门口的女生身上,早就习惯了。   付竞泽光是在西华就够女孩们忙了,现在人往校外转了一圈,慕名而来的人就够把一班挤爆。   想了又想,她最终礼貌地走到几人面前提醒:“那个……我们班教室一会要锁门,你们要不然……”   你们要不然走远点,别挡门口。   可她没这么说,只等着几人自己反应。   女生们怨声载道,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恳求她再宽限些。   天色已是灼眼的橙红,火烧云连成一片。   走廊尽头处的人群突然自动腾出一条路,男生们颔首对中间走来的人。   一声声“付少”响动在半空中。   真真应了那句学生间流传的传闻:他是让少爷叫少爷的人。   付竞泽心情很好,球赛明显赢了,他双手抄兜朝教室迈步,理所当然地把这些敬语应下。   他制服上的领带早就不知道丢哪了,衬衫领口敞着,花花公子的样。   脸上还是玩气入骨,仿佛习惯了被奉承。   几个外校女生绷着惊喜的表情不好发作,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后,纷纷迎上了朝教室走来的他。   “hello帅哥,能不能认识一下?我们几个是隔壁的。”   中间长发的女孩说完,立刻闪了闪胸前的校徽。   京成国际,是付竞泽刚刚看比赛的学校。   他简单瞟了一眼没兴趣细看,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后越过几人的身影向教室里面张望。   女孩还不罢休,面色有些无所适从:“呃……所以要不要加个微信!或者……留个手机号!怎样都行!”   他眼神已经扫完了班里的每个角落,确定没人后,才落在了几个女生身上。   “我没有手机。”   谎话一出,站在最后面的程芳梨都笑了。   想什么理由不好,想了一个远古时期的烂理由,摆明了是告诉几人自己不想留联系方式。   女生们也感觉有点下不来台,精致的面庞染上了怒色。   长发女生开腔:“付少,不想加就不想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侮辱人了……”   “冰尤人呢?”   付竞泽打断了女生发作,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就跟没听见女生说话一样,眼神看着后排的班委。   程芳梨支支吾吾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噢……她好像不太舒服,所以跟老师请假提前回家了。”   长发女生站在两人的夹缝中,却被直接忽略成空气,再加上付竞泽本身就高,对话时阴影不断在头顶笼罩。   “喂!”一声感觉被无视的叫声响起。   走廊陷入了几秒的安静。   付竞泽因为无聊而看向别处的眸子,终于直直看向了女孩。   过了几秒,他单手扶着门框,俯身贴近了女孩的耳朵。在空气极度压缩,女孩的脸爬满红晕后开了口。   “我男朋友看的紧。”   女孩脸上是不解。   他又说:“他不许我给别人联系方式。”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女孩的脸从害羞变为震惊,然后是无尽的同情,最后是不得不释然。   程芳梨站在后面,听见了装没听见。   几人各自反应后,长发女孩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颇有同情的味道。   她挥了下手,身后的两个女生像幽灵一样跟着她飘走了。   直到看着那抹暗红色的制服裙下了楼梯,芳梨才张口:“真有你的。”   这句话完全是出自本心,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本身对付竞泽这号人物的鄙视。   付竞泽步子已经朝反方向走了出去,用响指代替挥手和班委道别。   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停下回头问她:“对了,每天下午给学生会递考勤的活儿,是不是你干?”   “…….是……是啊……”   “给冰尤干一周。”   他说完便继续开始向远处走,丝毫没想到这个决定对身后的人是多大的变动。   程芳梨虽然害怕,但纳闷更多。   她冲着即将走到拐角楼梯的付竞泽大喊:“不是,凭什么?!”   男人留下一个背影,自顾自下着楼梯。   “凭我有你校外抽烟的证据!”   身影消失,只剩下声音回荡在教学楼走廊。   服了。   程芳梨无处发泄的情绪变成一脚踢在旁边的墙上,很快一股直冲神经的疼从脚尖冲上来。   她吃痛地单脚来回跳,在走廊里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   *   付竞泽再三想了下,决定去冰尤家看看。   整个“再三”的过程大概五秒。   驱车前往她家庄园的时候手机在副驾座椅上不停地响,拿起来一看全是班委在微信给他发的消息。   字字恳求。   他看了一眼,把手机屏幕关了。   今早他回班的时候特意跟冰尤打了招呼,两人约好放学后去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冰尤爱吃辣,他特意选了一家川菜,位置都订好了。   虽然她看上去不是会信守承诺的人,但好像也没什么理由需要不打招呼就跑。   除非事情紧急,她非去不可。   付竞泽简单想想,她人际关系单薄,除了自己家和学校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   抱着打赌心态就一路杀过来了。   庄园在一片静谧的富人区,是由一座老葡萄酒酒庄改造而成。别墅外观是复古洋房的设计,前院也有精心打理的园艺花卉。   怎么说这种家庭培养出的女孩也该是大家闺秀类型,很难想象会是冰尤那种玩咖。   付竞泽嘴角牵动,打准方向盘拐进了院子的大门。   别墅门口,两个个统一着装的佣人看着他的车驶入车位,立刻进行了一波紧密的眼神交流。   谁啊?有客人要来吗?   我不知道,别问我。   两人摇头皱眉间,付竞泽已经锁好了车,大步朝房门处走来。   身后的超跑车灯闪烁,发出熄火的尖声。   “冰尤在家吗?”他单刀直入,礼貌地站在了门外。   佣人们看他面生,但还算客气,伸手准备好言劝阻他回去。   两扇核桃木的雕花大门缓缓从里面推开了。   水晶灯背景的室内装潢下,美人站在门口。   冰尤身上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皮肤白的如同盛放的百合花,已经卸去脂粉的脸有一丝疲惫和烦闷。   付竞泽向前一步,到嘴边的话在看到屋内后停下。   不远处的开放式餐厅里,年轻男人举着酒杯和对面的中年男人推杯换盏,谈笑正浓。   前者是k。   另一个,他凭感觉猜测是冰尤的父亲。   饭局在暗里进行,冰尤宛如囚笼之鸟,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   她握着门把的手收紧了一下,骨节苍白失血。   付竞泽对上她的眼睛后就明白了一切,冰尤反感这种被看透的感觉,顺势把门掩上了一些。   “想走吗?”他低头看着地面,目光着火。   “……”   “说一句,我就带你走。”   他想要她开口,他想被她需要。   风从门缝吹进室内,凉意袭卷了她短裙下面的腿。   “付竞泽,带我走。”   付竞泽,你认真接招。 第17章 chapter 17   付竞泽覆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发烫,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完完全全陷进了风里。   身后的门“啪”的一声重重合上。   在一堆佣人的注视下,付竞泽把她拽进车内,不由分说点着了火。   来不及多聊,一阵强烈的推背感袭来。   跑车甩尾移动出车位,残留的轰鸣好似在又一次宣战。 第一回 ,是他用短讯挑衅了k。 第二回 ,是他用行动带走了冰尤。   美人在他车里欢呼得疯狂,甚至将半个身子探出副驾的车窗,纷乱的发丝随风舞动。   他也乐着,故意按着车鸣配合她造势。   一时间,刺耳的噪音随跑车环绕在庄园四周,从右耳到左耳,从近到远。   身后房子里的两个男人听到异响后抬眸,只看到了掩死的门。   刚刚还站在那的女孩已经凭空消失了。   几个佣人慌忙跑到桌前,k在他们的七嘴八舌下提炼着重点,试图用已经因酒精混乱的大脑理清事情的经过。   金发,跑车,个子高。   碎片式的关键词一个个从佣人口中蹦出来。   k在冰父面前强忍着沸腾的怒火,松了松西装下的领带,叉了块牛肉放进嘴里。   他知道,付竞泽已经拦不住了。   *   学校附近的川菜馆人满为患,辣香四溢。   大厅里多是开放日出来聚餐的学生,轻轻松松就能凑齐一桌,吹牛、八卦声此起彼伏。   老板娘仗着二人来晚了小发脾气,边把他们引到包厢,边说他俩耽误她做生意,占了位置半天不来人。   付竞泽嘴甜,会来事。   嬉皮笑脸岔了两句,把几张红票塞进老板娘手里,顺了她这口“气”。   冰尤这才看出来,女人不是真埋怨,是和他太熟了才会开几句朋友间的玩笑。   付竞泽光顾频繁,还总带一群兄弟来,老板娘对这种出手阔绰的富二代求之不得。他也因此摆足了面子,在人流最多的时候订到了最好的座位。   包厢靠里,安静整洁,巨大的圆桌只有两个人。   她刚坐下就接到了冰父打来的电话,半吊子地放在桌上开了免提,然后自顾自摆弄着指甲。   充耳不闻。   手机里,男人撕破喉咙谩骂,讲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站在一旁负责点菜的服务员十分拘谨,全程盯着拿菜单的付竞泽,眼球都不敢转一下。   “干煸豆角,麻婆豆腐……”   付竞泽表情平常,手上的几页纸不断翻动,想到冰尤不爱吃荤后变得有点难点。   他冲她扬了下头,无视桌子上还在爆发的骂声:“来个水煮鱼尝尝?”   她撇了下嘴挥挥手:“我不吃肉,你点你的。”   “让他多放菜,你尝个味道。”   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冰尤点点头全盘收下了这份关心。   电话那头的冰父气到不行,听完两人视自己为空气的对话后更是血压飙升,脏话也越来越密。   服务员听后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着面前两个心如止水的人,默默把菜一个个记在本子上。   “冰尤!你给我听清楚!今天不回来以后这个家你永远都别回来了!”   “哔———”   手机里的音量飙到最高后,对面猛的挂断了通线。   付竞泽几乎是同时合上了菜单,服务员也识趣,手脚利落地离开了包厢。   他喝了口水:“所以你有地方住吗?”   冰尤靠在椅背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舒展的身体线条自在又随性。   可能是前几年被在家关久了,就连之前住在k给她安排的温床里也略显无聊。她最近只想找个离学校近的公寓,自己怎么住都不用看人脸色。   她逗付竞泽:“付少有地方给我住吗?”   说罢,她上身转而倚在桌边,单手撑头,那一套引诱的姿势越发熟练。   付竞泽这次没急,而是享受她肯在自己身上用手段。   “我不介意今晚就住在一起。”   他腔调散漫,全当成闲聊,话里话外都是情场老手的游刃有余。说完他主动贴紧她勾了勾唇,气息拂在脸颊。   冰尤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快就收网,只是把发丝捋到耳后拒绝回答,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水杯。   “学生会会长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言外之意是不办成这事想都别想。   她这句话来的突然,把刚要活热的气氛压冷,扫了他往后开腔的兴致。   话题没挑起来,点的菜先端上来了一盘,还有两罐付竞泽要的啤酒。   易拉罐的拉环被撬起,浓密的气泡翻涌上来,他缓缓把液体倒进杯中,耐心看白沫层层冒起。   “下周开始,给学生会递考勤表的工作由你负责。”   “那不是程芳梨的活儿吗?”   “她歇了。”   付竞泽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冰尤还在想这个“歇”的意思,以及程芳梨知道自己抢了她的功劳后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已经接上了下一句:“学生会起码一半人站你才有可能当选,不然没戏。”   所以这个安排只是为了让她和内部的人熟络。   冰尤低眸,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花纹走神。   不说别的,弥音今后肯定免不了要和自己对着干了。再加上她初来乍到,本身就在西华没什么人缘,现在让她从半道插进去难度就更到了。   一想到这段时间免不了要和学生会的人周旋就心累,虽然装乖她拿手,但人心她不是次次都能猜准。   这样想想就更觉得离他承诺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付竞泽瞅了她一眼,她心思不难猜,担心疑虑都写在脸上。   其实冰尤不知道,学生会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斗严重,有时候离分崩离析就差一个机会。   不过他没再点她,她聪明,到时候自己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顿饭下来二人讲的话屈指可数,心里各自盘算着接下来的事。包厢大多数时间很安静,他对照顾女生情绪很熟练,氛围还算愉快。   付竞泽两罐冰啤喝完便起身出去结账,留冰尤在座位上等着。   天色渐暗,夏夜的风不刺人,吹在皮肤上带着温凉的触感。饭店门口的马路正值晚高峰,因为是拥堵的路段,所以交错亮着车灯。   他扫完钱后就撩帘子出去了,站在玻璃窗前抽烟,白烟浮起散开让人猜不透。   冰尤坐的位置,透过包厢的门缝正好看得见他。   背影很型男,宽肩练得恰到好处,白t下青筋凸起的手臂在衣侧自然落着。来回路过的学生留在他身上不少眼神。   她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低头把最后一口饭吃了个精光。   就这一小会儿,玻璃外多了两个女生。   很巧,是弥音,和总在她身边的另一个。   她们刚从学校出来,身上的校服还没换,从挥手到站定搭话一气呵成。   付竞泽一直是那一个姿势,只在弹烟灰的时候动了一下。   两个女生相反,动态很多,谈话过程中弥音某刻指了下自己的脚踝,估计是提到了崴脚的事,付竞泽低头看了一眼。   可惜冰尤离太远,听不见。   “一点破事来回说。”   她把筷子撇在桌上,最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掏出手机给付竞泽发了个微信。   【我先撤了,不想被看见。车钥匙在桌上别忘了拿。】   发完,她起身离开座位,贴着包厢左侧的墙走,准备从老板娘引二人进来时的小门出去。   窗外的付竞泽听到消息提示音,在两个女生的自说自话中看了眼手机,随后回头朝店里望了一眼。   那一眼,是冰尤闪进盲区的最后几秒。   她懒散地揉着一边的耳垂,侧脸轮廓惊人,配上荡起的发丝美的昏天黑地。   “泽?你看什么呢?”   弥音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眼神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疲于应付,把烟蒂扔在脚下踩灭。   然后给她回了条消息。   【用不用我给你打车?】   冰尤没再给任何回复。   弥音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话题,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付竞泽把没有弹窗的手机塞回兜里,心情烂到极点。   如果不是他贪这一口破烟,就能陪她好好吃完最后那口饭,就能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而不是让她自己大晚上找地住。   他眼神飘向别处,其中的感情晦涩难懂。   冰尤打到车后,从小门拐上了大门的主路,她坐在后排挨着窗,把店门口的三人看的一清二楚。   车窗上贴了防晒膜,所以即使近在咫尺,外面也看不到车里的她。   她坏心眼泛滥,让司机按下喇叭,司机照做。   两声剧烈的鸣笛让几人纷纷偏过头来。   弥音的话被打断,愤愤看着不远处的出租车:“搞什么……按谁呢……”   付竞泽的手已经抄进兜里,目光平平看着车窗。   明明是看不见的,却和能看见一样。   “师傅,再来两下。”冰尤捂嘴偷笑,声音柔和,双眸在暗光中微微发着光。   又是两声鸣笛突然响起。   弥音“嘶”了一声,和一旁的女生再次齐齐看向这辆车,眼神里充满探究和疑惑,嘴上的话也顾不上讲。   等二人再转头时,付竞泽已经撩起帘子往屋里走了。   他的侧脸笑的很淡,类似一片清澈的淡水湖,只有认真看才能捕捉得到涟漪。那种眼神不算清白,暗暗流动着情绪。   弥音看不懂,这表情,她只在他脸上见过两次。 第18章   周一,西华,温度飙升。   学校便利店的冷柜里,冰可乐被一抢而空, 论坛的帖子一早突破了五十条, 铺天盖地都是哀怨。   【我真服了, 连无糖的都没剩……】   【这个破天有完没完了? ? ? 】   【我们班空调彻底坏了, 求美女收留教程】   冰尤坐在座位上,眼睛从手机屏幕转移到班里,猜测着最后一条帖子的主人。   空调坏了的, 正是自己班。   一群男生七扭八歪围在后排的座位上大肆埋怨,每人手里都拿着课本扇风,试图维持最后的凉爽。   人群的背后,付竞泽乖乖趴在桌上睡觉。   安静得让人觉得割裂。   他从今早进班开始就一直在补觉,倒在课桌上一睡不起。外教来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 人比他还混沌, 胡子没刮, 头发也没梳,恨不得立刻睡死在讲台上。   后来听人说,两人昨晚联机打游戏到半夜,结果被对面狂虐, 还都不服气, 一口气玩了个通宵。   冰尤一想到这茬就笑的憋不住,轻轻挠着眉毛缓解。   手边的冰咖是早晨出现在桌上的, 她喝了大半,现在已经因为太热变得温吞,杯壁上全是融化的水珠。   温度远比她想象的要高。   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程芳梨怨气比鬼重,刚刚丢了官职,还要在班里忍受没有空调的折磨。   她不耐烦地把课本一下下磕在桌上,怒火马上就要把这间教室给点燃。   冰尤撑头看向窗外,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笔。   汗水顺脖颈滑落到衬衫里。   挨着她座位的窗户敞开着,偏偏没有一丝风吹进来。   “能干就干,干不了趁早给我滚!你不想认真,这个位置有的是人等着!”   女声是楼外的,传到二楼后音量已经削减得差不多,但还是能分辨出是愤怒的叫喊。   她起身来到窗前,朝楼下看热闹。   前面空场上有两个女孩,一个戴眼镜的,唯唯诺诺捡着散落一地的画纸。   另一个气的不轻的是弥音。   她顿时来了兴趣,把手肘撑在窗沿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边鞠躬边道歉,低着头久久不敢抬起来。   弥音热的愈发暴躁:“你下午自己和会长解释吧!我没空管你的事!”   局势一时间向她倾倒,眼镜女小心翼翼地蹲下,尝试抽出被她踩在脚下的画纸。   弥音看到对方低三下四的动作后才满意,甩着精心卷好的长发转身就走。   离开时,还不忘命令一句:“三点半来,别来早了。”   随后,留女孩一个人在原地收拾惨局。   冰尤眼眸深邃,圆珠笔在手中一下一下按动。   皮肤曝露光中,白的过分。   按笔声结束,她离开窗户朝班外走,步伐缓慢,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被坐在前排的程芳梨伸手拦住。   “考勤表,你不要了?”   她官瘾大,谱也摆的大,没好气地将一叠单子举到冰尤面前。   冰尤看清后,礼貌勾唇:“这不是等班委亲自安排嘛。”   这个笑清醒又疏离,在挑衅的边缘横跳。   看到她满不在意的样子,程芳梨都快气炸了,干脆把手中的东西用力往她怀里一塞。   单子皱巴巴折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付竞泽插手这事,但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干一周结束,什么乱子都别出。”   “班委放心,这事我会~”   她一点没急,笑的清甜,像被气泡水侵透的青梅。   冰尤把手中的几张纸理齐后简单翻看了下,纸张已经被打乱了时间顺序,无形中增加了工作量。   她对这种小孩把戏一笑了之,全当没有发现。   看她还算顺从,程芳梨坐回到椅子上,送上了最后的提醒:“单子每天下午三点前必须送到学生会办公室,别怪我没提醒你。”   冰尤点点头,这个她知道。   如今会长是个强迫症,长相斯文,干事也沉着,就是经常因为时间观念太重对手下的人发火。   学生会上下的所有成员也因此准时得像秒表,大会小会都不敢迟到。   她朝门外迈去,照原计划去办公室抱今天判下来的作业。   临走时瞥了眼后排的付竞泽。   果不其然,还在睡,睡了整整三节课。   *   午饭时间后,教室里的空调已经修好,报复性开着的强冷风连续不断吹着。   上午还萎靡不振的那群男生撒了欢的闹,纸飞机、纸团满班乱飞,扑克牌一节课被没收两副。   以及,付竞泽不见了。   冰尤回班后就注意到他座位空着,一直到下午第二节 课上课前都没回来。   不过书包还挂在桌边,看样子不像是离校了。   正想着,只见空中一个纸团划着弧线,不偏不倚砸到了程芳梨头上。   她正在写试题的手骤然停下,恶狠狠地看向那帮始作俑者。   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内机运转的声音。   男生们抿嘴回到椅子上,坐的笔直,把剩下的纸胡乱藏进桌斗。   程芳梨作罢,转回去的时候正好对上冰尤的视线。   她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   那意思好像是说“你怎么还不送?”   下午2:30,是递考勤的最后一个课间。   如果等到下节课再送,就肯定会迟了。   冰尤收回和她对视的目光,把视线转回到课桌上的那几张单子———已经全部完成了装订,填写内容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手指敲着桌面,冰透色的指甲反着光,冷气从指尖爬上双手,是融化在烈日里的雪。   程芳梨翻了个白眼,不信她会故意不送。   上课铃打响,付竞泽还没回来。   冰尤平静地上完了整堂课,笔下干净,期间没有一次走神。   反而是程芳梨看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看一次都要确定一下冰尤走没走。最后直接写错了老师讲了一整节课的大题,连人带书被罚在了讲台上。   下午3:15,下课时间到。   冰尤不紧不慢的地拿起考勤单朝外走,经过讲台的时候和她交错了下目光。   “你玩完了!”程芳梨直接冲她下了死令。   冰尤瞅了眼她写的一黑板的错题,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也玩完了。”   *   顶层走廊,整栋楼阳光最好的地方。   尽头的环形教室是学生会的固定游乐场。   冰尤散漫地走上最后一节台阶,抬手看了眼表。   来早了。   她顺着光影移动,深蓝色的制服裙挡不住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厉味道,单子在手中可有可无的甩。   第一间教室的门突然滑开,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已经被拽着手臂牵了进去。   漆黑的活动室窗帘拉的严实,灯也没开。   在意料外又在情理中。   付竞泽的脸模糊不清,但从身上的烟草味依然可以分辨。   “还没送?”   “你去哪了?”   两人同时开口问话,问题撞在了一起,呼吸贪婪地交织。   愣了几秒后,付竞泽轻笑着首先张口:“秘密。”   冰尤甩开他的手,有样学样的对着他开腔。   “那我也是秘密。”   她向后退了几步,坐在离自己最近的课桌上和他保持着正常距离。   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把倚在门上的付竞泽看的清清楚楚。一下午不见,他不知道又在哪疯玩,状态似乎调整的很好。   他也看她。   两天没见,认认真真的第一眼。   那是一张爬满疲惫但依旧漂亮的脸,手轻轻揪着衣领扇风,缓解着这间教室闷热的气流。   付竞泽借着私密空间耍贫:“这两天晚上睡的还行吗?”   这两天,她认床,临时开的酒店睡的她腰疼。   但她还是假笑:“特别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她跳下桌子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男人,走到前面把教室的门滑开一条缝。   付竞泽捂着后颈活动着肩膀,脊椎发出“咔咔”的响动,方向还是背对着她,没转过来。   “美式少冰不加糖,没弄错吧?”   “错了,”她走出门,故意留个头回来,“我今天就想喝可乐。”   她挑刺儿没完,对一切付出不买账,付竞泽没辙地点点头认栽。   两人前后出了教室朝相反的方向走。   走廊尽头的学生会办公室大门敞着,戴眼镜的女孩垂着头从里面出来,似乎结束了批斗,和她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那满天飞舞的画纸。   办公室里面,会长把椅子转了过去,留下一个愤怒的眼神。   几个戴着袖标学生会干事成列从眼镜女身后出来,他们有组织地排成一队,拿起了门口架子上的一册册红本。   阵仗严肃又高调。   弥音在队列中瞪了眼镜女一眼,毫不客气地从那几张画上踏了过去。   雪白的纸页留下几个脚印。   冰尤没有停下,和队列撞个正着。   弥音趾高气昂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成泡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她不该出现在这的错愕。   可是她就是出现了。   不但出现了,还蹲下身帮女孩把散落在地砖上的画一张张拾了起来。   冰尤用余光扫着路过身旁的队列,速度很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每个人的名字她都知道,干过的事她也都记得。   戴眼睛的女孩连声道谢,跪在地上和她一起捡着画,在得到帮助的这一刻泣不成声。   另一边,付竞泽顺楼梯下了顶层。   好巧不巧碰见了鬼鬼祟祟往上走的程芳梨。   二人短暂对视,他没心思管,插着兜从她身边经过。   “我不是在偷看!”她不打自招,一顿解释。   付竞泽头都没抬一下,继续下着台阶。   “我跟上来是怕冰尤送晚了会挨骂!”她越描越黑。   已经走到下面那层的男人从栏杆缝抬头看她,脸上是痞气的挑事表情。   “你省省吧。”   说完,他从口袋掏出一包烟,抽一根叼在嘴里补了一句:“别让我发现你找她麻烦。”   程芳梨僵在原地,还是那个急于解释的姿势,探着上身,手紧紧抓着围栏。   直至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   她来回品着付竞泽刚刚的话。   怎么感觉……他俩关系不一般? 第19章   -七月二十八日, 特别热。   -今年的雨很少,夏天过的很辛苦。幸好有姜尘在,有她陪我画画就不会觉得枯燥了!她是很好的倾听者, 是我的好朋友, 总会默默听我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即便那些都只是梦而已。   “冰尤?你在听吗?今天真的谢谢你……”   女孩走在她身边,轻轻推了下眼镜,手上还死死抱着刚刚捡起的那一摞画纸,上面的污渍有些许蹭在了校服上。   冰尤笑的疲乏:“不客气, 小事。”   她把女孩的手往前拉了下, 提醒她不要抱的离身体太近。   女孩心里的愧疚更多了,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这还叫小事啊……刚刚会长因为你迟到发了火,你又因为帮我被其他干事看见了,以后他们免不了要针对你的……”   迟到是她自己要迟的,不关女孩的事, 不过得罪其他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冰尤长舒了口气,因为炎热,顺手解开了最上面的一粒纽扣,锁骨的线条隐隐约约。   “是吗?那我岂不是麻烦了。”   女孩慌张地整理着眼镜,脸红的避开目光。   听到她这么说,有种被责备的慌乱。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她说了一半, 就被冰尤清爽的笑声打断。   那是一种夏天才听得见的声音, 像汽水倒进装满冰块的杯子里。   驱散得了大部分的炎热。   她笑了一会,然后认真看着她:“逗你的。”   原来没有责备。   女孩紧张的心瞬间松开,眼睛在镜片下闪着光点。   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分叉口,冰尤没再留恋聊天,先女孩一步挥手告别。   她背影高挑,手臂在制服袖口荡空,含着说不上来的冷清。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女孩在她走出几步后突然喊住她,鼓起勇气说出了积压已久的疑惑,那感觉就像是在做最后的挽留。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很像男生的搭讪,所以不好意思地把画抱得紧了些。   冰尤失笑,极力控制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好像没有。”   接着,走远,消失在转角。   身后的女孩喘得厉害,在嘴边的话被通通堵了回去,勇气耗尽,踌躇半天后终于放弃了一般。   “我叫姜尘,高三六班的……”   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像是自言自语。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   沉寂了几小时的校园论坛再次活络,频繁的新   帖提示弹爆了手机。   除了天气以外,能被如此疯狂讨论的只有付竞泽。   不出十分钟,他人已经被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还是坐在工位,还是老姿势,还是黑着脸。   太阳穴的筋一直在跳。   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爱找麻烦的孩子年级上不多见,也就两个。   而这两个,全在她的班。   她把手机调到合适的页面,然后调转方向摆在他面前。   上面赫然是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出自外校女生之手,详细揭露了“西华付某”真实的性取向。虽然是匿名,但在附近几所学校间已经传开了。   这事惊动了西华的校方,上级要求班主任立即想出相应的对策。   不然扣分处理。   “付竞泽,我之前跟你说和姑娘保持适当距离,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和男的……”班主任撑着头。   “我不喜欢男的。”   “那这个怎么来的?”   付竞泽感觉荒唐,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办公室门口,偷听的人都略带疑惑,只有程芳梨笑得肚子疼。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成绩好不是你扣班级积分的托词!”   班主任彻底被激怒,把前几天摔冰尤的那副戒尺再次砸在地上。   这一次,尺子摔成了两半。   他把两半捡起来放回到桌上,然后替老师关上了手机锁屏。   颇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付竞泽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走廊已经挤满了等着他八卦的人,很多外班的甚至也大老远跑过来凑热闹。   众人聚精会神,只等他揭晓。   他顿了一会,懒散开口:“假的。”   人群瞬间泄了气一样,爆发出一声声重叹,接着向四面八方散开。   闹剧宣布结束,只留下几个熟悉他的朋友在原地狂笑不止。   冰尤就是这会儿回来的。   她没带妆,眼睑有些泛红,嘴唇上有一小道破裂后结的痂,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朝班里走,隐在人群里抓不住。   一缕发丝缠在了衬衫纽扣上都不知道。   也可能是知道了,但懒得弄。   付竞泽听不进旁边嘻嘻哈哈的打趣,只是静静盯着她一路走过来。   在她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抬手把那缕缠着的头发替她轻轻拨了下来。   冰尤看了一眼:“谢谢。”   她双眸挂着血丝,蒙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失魂又勾人。   两人的动作很小,仿佛一切都出于顺手,没有另外的第三人注意到。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大家纷纷落座。   付竞泽前排的男生转过身,怂恿他放学后一起喝两口,他沉默了片刻说想想,随后编辑了条信息给冰尤。   【放学我送你吧】   这次她依旧没回。   男生兴致正浓,一声声催得紧,晃着付竞泽的课桌耍滑。   他关了手机,看向她的座位。   冰尤正认真伏案做着笔记,纤细的手不停挪了一行又一行,看都没朝他这边看一眼。   “去。”他赌气上头。   男生得到想要的结果后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止不住兴奋,喋喋不休聊着他新发现的这家bar有多牛,妹子有多正。   付竞泽点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   冰尤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把酒店订在了离学校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打车可能半小时,地铁会快些。   放学后,她等学生走的差不多了才开始收拾书包,空旷的走廊里只剩她一个。   这个点没了白天的暴晒,温度倒也舒服,贪恋夏风,走到地铁站时,错过了人流最大的时间。   她耐得住寂寞。   把耳机连上蓝牙,自由地立在站台。   《Fallin'Out》的女声,作用类似香烟,把她纷乱的心弦一点点拨正。   这个点的地铁已经没什么人,只有不远处穿着不同学校制服裙的女孩用手挡着脸,边交流眼神边窃窃私语。   “好漂亮,是模特吗?”   “不知道……她腿好白啊……”   冰尤戴着耳机听不见,感受到投来的目光渐渐炙热后,不由检查了下衣服有没有问题。   确定没有,才把眼睛移到了别处。   站口吹来的风掀起了她的头发,侧脸轮廓在发丝衬托下更加清晰,她不为风所动,依旧静静站在那。   风停,楼梯口一片空荡。   她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嘲讽似的笑了一下。   站台的电子屏发来列车的入站提示,时间也随即进入了倒计时。   冰尤把一只肩膀上的背包正了正,确保东西都稳稳拿在手里。   灯光从入站□□发出频闪,轨道的尖鸣声后是列车飞驰的虚影。车身周遭的气流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要把一切吸入其中。   鬼魅又虚幻。   站台上,女孩们的裙摆被涌动的风流吹向一侧。   列车彻底停下,这场风才算终止。   播报音准时响起,所有车门同时朝两侧打开。   冰尤的右手边的两个女孩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互相推搡着要来加她微信,只是那脚步一直犹犹豫豫,半天都没磨蹭过来。   她收回余光准备上车,手臂突然被某种力道拉住。   两个女孩的脚步也戛然停在了半路。   他高她一头,带着低首,带着恨。   带着消息没被回复的烦。   他帅的不正统,但凡出现就预示着危险,制服的深蓝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没。   冰尤迟迟没从对视中缓过神,直到“列车即将关门”的提示响起,她才转头看了眼空荡的车厢。   付竞泽一个字没说,松开了越界的手。   那样子就是四个字,去留随你。   两个女孩不愿打扰,低声尖叫着退回进车内,等待关门的过程还在捂着嘴朝他俩的方向瞅。   “嘀———”   长音后,车门关闭,又带起一阵风浪。   她明白,她彻底错过了这班车。   音乐还在耳边作响,只是由于信号太差而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她烦闷地摘下耳机切断了蓝牙。   付竞泽率先开口:“不顺利吗?”   冰尤目视前方,感受着站台残留的余风,眼底是快要藏不住的情绪。   “嗯,比我想的难。”   她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没人说。   从带着秘密来这个学校开始,她就要做好没人能替她分担痛苦的准备,这条路再难也是她自己选的。   冰尤看他像看最后一根稻草,她只想把所有能引起他怜悯的事都来一通。   挖空心思,鱼死网破。   只一刹那,她抬手拽住他的制服领带,带子顷刻间把他拽得俯身,他清楚她的下一步,但没打算躲。   冰凉的唇瓣落在他嘴角,一个极具暧昧和勾引的吻,在犯错边缘的位置。   等他身心全在自己身上,冰尤借着痴缠,看向他的眼睛恳求。   “用点心思,帮帮我。”   他没要够,箍住她的细腰往自己这边拽,鼻息已经探了过来。可到一半,就被冰尤灵巧地侧头躲开,书包带也滑下了肩膀。   “你先答应。”她寻求肯定答案。   “答应你,帮你。”   “认真点……”   “向着你。”   付竞泽的声音已经沙哑,回吻如暴风雨般席卷,由浅入深贪婪撕扯,冰尤整个人都不可控制的陷入他的洪流。   他隔着制服面料,用手感受她温热的身体,血液叫嚣着涌上头顶。   她身上的花香是利剑,划破了最后一道禁忌的湖。 第20章   天气预报发了橙色高温预警。   二十四小时内,最高温度将突破37摄氏度。   冰尤早上从酒店床上爬起来,摸黑去小冰箱里拿了瓶冰镇可乐,带着碳酸气泡一口灌进喉咙。   冷感炸破口腔, 她才有了活过来的实感。   因为喝的急,液体顺脖颈打湿了胸前的布料,她伸手够着一旁桌上的纸巾,却意外先碰亮了手机屏幕。   6:13, 闹钟还没响, 不过她已经不困了。   可乐是昨晚付竞泽送她回来时买的,他讨女生欢心有一套,到酒店大堂后刷卡升房,利落走人,多余的举动一律没做。   很有对两人关系的觉悟。   想到这,冰尤交叠双腿, 窝进沙发里, 一侧的肩带自然滑落下来。   她心情大好, 打开手机给付竞泽发去一条骚扰信息。   【付少,天气热,发个凉快照片降降温。 】   感觉不够,又加了几个可怜表情。   付竞泽刚刚结束晨跑,在早餐店里吃着馄饨,看着她发来的消息,不慎把勺子滑进碗里。   过了半天没有回复, 屏幕自动熄灭。   冰尤撑头晃着腿,感觉没趣。   刚要起身洗漱,微信便弹出了他回的消息。   只有一个字。   【贫。 】   *   西华,一班教室冷气开到最足。   冰尤进来时, 抄作业的同学基本都进行到了收尾阶段,只有零星几个趴在讲台上奋笔疾书,笔尖快要磨出火光来。   教室后排,付竞泽吊儿郎当坐着。   几个男生哀怨地围在周围,全是对他昨天放鸽子的声讨,向他发出邀请的男生被伤的最深,把没有泡到妞的错怪在了付竞泽没到场上面。   他开玩笑地踢了男生一脚,扯了几句脏话。   冰尤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座位,把书包甩在桌上,一本一本往外拿着要用的书和作业,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程芳梨怯怯投来的目光。   “冰尤!”她终是忍不住,叫了她名字。   她抬头,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下。   程芳梨接上话:“跟我出来一下。”   冰尤皱了下眉,不知道她来的哪出,迟疑了片刻后,跟着她身后走出了教室。   付竞泽还靠在椅子上,目光跟随两人直至看不见。   几乎是刚到门口,程芳梨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把手上的一摞新单子放在她手上。   这回的几张考勤单纸页干净,且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列好的,还贴心地标注了重点模块。   冰尤实在想不出她突然变好的理由,只能归功于生理原因:“你病了?”   程芳梨不但没生气,还笑眯眯地邀功:“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我就是突然觉得大家都一个班的,谁干这活都一样,想着你刚上手可能有好多不清楚的,就简单帮你弄了一下~”   有问题,很大问题。   冰尤看着她,配合的笑了起来,眼睛也挂上了光彩:“是嘛,没别的原因?”   “哎哟……要说原因嘛,倒还真有一个。”   重头戏终于要来了,悬念被拉的太长,她脑海里闪过无数条可能出现的原因,随着对面的人缓缓张嘴,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   程芳梨大喘了口气:“其实我昨天也坐的8号线。”   “……”   我,昨天,8号线。   几个字都很独立,连在一起就变得心惊肉跳。   冰尤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接受事实,不知道是该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还是问“你看到全部了吗”。   两人的对话一时间停滞,只听得见教室里抄完作业的同学发来的欢呼。   程芳梨看她这样,反而自己着急解释起来:“我什么都没看见!不是,我是说我只是远远的看,所以……”   “麻烦你保密。”   冰尤知道以付竞泽的威慑,她并不会长舌到到处散播,但丑话说在前面总是保险。   现在她和学生会本来就是钢丝上的博弈,自己不能落下任何话柄。   看到她神色严肃,程芳梨马上抿住嘴唇,摆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在嘴边。恳切地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早读铃声响彻走廊,两人一前一后进班回坐。   冰尤的制服裙似乎又短了一截,长腿显露无遗,快到讲台的时候,她顺手把掉在地上的粉笔捡了起来,往四四方方的粉笔盒里丢。   “咻———”的一声。   笔准确无误砸进到了两米外的笔盒。   原本还在跟付竞泽喋喋不休的男生,看到这一套动作后像死了机,惊讶地张着嘴没闭上,直到看她落座才缓缓说了句“我靠这么准”。   付竞泽低头揉着太阳穴,还是那张快睡着的脸。   *   中午,西华学生食堂。   受姜尘邀请,冰尤取消了在教室里啃面包的打算,两人一起来找点东西吃。   其实她原本不想来的。   保持距离会让两人的关系更简单,但后来想想同在一个年级,抬头不见低头见,驳了对方的面子也不是好事。   到底还是来了。   壁挂的电子屏上全是对今天高温的报道,多个地区出现汽车自燃和工业爆炸,颇有一种世界末日降临的感觉。   冰尤热的没有胃口,跟在队伍后面漫无目的地排着队。   姜尘扶了下眼镜,回头问她:“你吃什么啊冰,我感觉今天的菜一般。”   她这才扫了眼菜单,都是些油腻的炒菜。   于是用手指了下角落里的蔬菜沙拉。   姜尘略带震惊:“你这么瘦了还要减肥?”   “没,天热有点吃不下东西。”   二人没再说话,也可能是不熟,话茬逐渐冷了下来,一直到各自买完吃的,才一起走动着寻找座位。   食堂里都是整齐排列的四人桌,如今正是饭点,不同年级的学生混在一起,洋洋洒洒把位置都占满了。   只有位于中心位置的餐桌还空着。   过于显眼,所以没人乐意坐。   “好像只能坐那了……”   姜尘向身边人使了一个眼神,二人缓慢向座位移动。   就在此刻,另一端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间的讨论声音像掀起地巨浪,一下下推动发酵,到达高潮时,门外的人全身迈了进来。   冰尤顿感不妙。   两个挺拔的男生身影并排走来,前面一点的是当今会长,整理着制服领口传来的不适。后面散漫至极的是付竞泽,抄兜嚼糖,眉钉闪得恶劣。   画面很屌,把完全符合学校标准,和完全不符合学校标准的男生样板摆在了一起。   姜尘几乎是和人群发出一样的惊叹。   冰尤看着逐渐逼近的二人,烦闷地把脸别向窗外。   更不妙的是,两波人到那个空座位的距离基本一样,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同时站在桌前。   就这样迎面走着,对面目标越来越清晰。   冰尤心情越来越糟。   四个人如她料想的一样在桌子边上停了下来。   “会长好!”   姜尘突然一个大幅度鞠躬,手里餐盘上的汤在碗中晃了晃。   冰尤没想到还有这出,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替她在盘底托了下,这才勉强没有洒出来。   在场的人里只有两人在学生会的制度内,因此上下级关系分明。冰尤虽然有进去的意愿,但争取的位置对标会长,本质上算竞争关系。   她倔着没打招呼。   付竞泽垂眸扫了她一眼,用下巴轻指了下会长。   意思是叫人。   冰尤这才礼貌性的俯身鞠躬,清甜的声线陪了一句:“会长。”   寒暄过后,不出意外的,几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同一张桌上。   还是位置如此显眼的这桌。   成为焦点的餐桌上风起云涌,其他学生纷纷掏出手机登上了校内论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食堂的噪音分贝都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冰尤同学和泽是一个班的?”   会长还记着上次批她的事,碍于情面问了一句。   冰尤还在迟疑,付竞泽抢在前面回答:“是,朋友。”   不是普通同学,是朋友。   话音一落,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姜尘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半天没有夹起来一口,震惊的眼神徘徊在另外三个人之间。   付竞泽就跟没事人一样,用纸巾擦着食堂的公共筷子,擦完后本能伸手递向了对面的冰尤。   不过幸好脑子转的够快,手在空中绕了一圈,筷子又回到了自己的盘里。   冰尤瞪了他一眼,搅拌着手里的沙拉。   桌上大概沉静了几分钟,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高温带来的热空气滞固在几人间,中央空调的冷风在头顶呼呼作响。   “冰尤在保持身材?”会长吃了口饭,看向她手里的一堆绿叶菜。   “她不沾荤。”   付竞泽再一次抢在她前面做了回答,高挺的鼻梁在脸上切割出明暗,眼底是玩味的笑。   两次替答连在一起,免不了让人起疑。   冰尤不想给自己树敌,立刻撇清了关系:“也吃,就是今天胃口不好。”   其他两人僵住的手也随即活动起来,顿时松了口气。她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下对面的腿。   会长没再纠结这事,一把搂住了旁边的付竞泽,亲的就像关系很铁的多年好友,干什么事都要吊在一起。   他半询问半宣布似的开口:“过几天学生会要一起出去轰趴,基本上所有干事都会来,要一起去玩一下吗?”   机会恰到好处地降临。 第21章   姜尘隶属学生会的文艺部, 部长是弥音,由于上级风头正盛,她经常被勒令禁止参加一切集体的团建活动。   弥音最怕手下人功高盖主。   混到今天, 姜尘虽然时长上已经算是老骨干了, 但因为和其他成员关系一般, 依旧像个打杂的新手。   她急于寻求肯定, 放下手中的筷子伏案:“会长……这次团建我也能去吗?”   询问的太过小心, 以至于冰尤和付竞泽都侧头看了她一眼。   会长有些迟疑。   因为弥音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他不是不清楚内斗, 就像上次, 姜尘把那些画送到办公室。明明没有问题,可碍于维护弥音的面子还是驳回了她的劳动成果。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起,餐桌震动明显。   对话被迫终止。   会长接起电话放到耳边,其他几人礼貌性的回避视线。   没开免提,但声音还是可以听见。   “会长, 校办那边有急事找你, 我们都干不了, 要不你赶紧回来看看吧。”那头是弥音。   “啊?今早不是刚开完会吗?”   “啧……”对面突然传来不耐烦的抽气,“反正就是有问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快过来吧!”   电话在长音后强制挂断,多余的没再解释。   会长不解地瞅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接着拿起几乎怎么没动的餐盘,脸上是对提前离场的歉意。   “你们先吃吧, 办公室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两个女生点点头。   付竞泽面色冷淡,忘乎所以地喝着汤,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才微微扬了下下巴。   谁知会长没走两步,转过身, 朝还在发呆的姜尘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姜尘受宠若惊地迅速收拾好碗筷,和冰尤道别后,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   一瞬间,桌上又只剩下两人。   冰尤见状也不装了。   她皱了下眉,随即放下筷子,盯着逐渐走远的两个人打趣:“姜尘说想去参加团建他都犹豫,现在有急事想起人家了?”   付竞泽勾了下唇角:“你以为真有急事?”   “……”   话音刚落,食堂入口的两扇门“嘭”一声被推开,惯性带动门把手直直撞向后面,在墙上砸下一个小小的深坑。   刚刚还在电话那头的弥音,现在便出现在食堂。   身后还跟了几个带袖标的学生会成员。   来势汹汹,目标明确。   各种角度偷拍的几人吃饭的照片,已经顺着网线传到了她手里,不止是她,校园论坛上人人皆知。   以她的性格,不可能不搅局。   冰尤看了眼自己完全违规的校服裙和全身上下数不过来的耳钉手链,翻着白眼叹了口气。   “服了。”说完她看向对面的付竞泽,“你和会长不是好兄弟吗?他就这么坑你?”   “他恨不得搞死我。”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   冰尤恋恋不舍地从沙拉碗里捡出两颗小番茄,然后用脚划开旁边挡路的椅子闪了出去。   弥音为首的执勤小组见他们要撤,加快了走过来的脚步。   其中一人甚至抬手指着两人的方向大喊了句“别跑”。   高温之下食堂乱成一团,学生们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更有什者举着手机录像,为了角度更清楚直接站在椅子上。   冰尤走得潇洒,不像潜逃,更像是当着几人的面招摇过市。她速度不快不慢,向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两条长腿迈得轻松。   走到一半转了下身,但步子没停,朝身后叫喊着的执勤人员莞尔一笑。   弥音看在眼里,杀意快蹦出来。   付竞泽抬手碰了下有点发炎的穿孔,丝毫不慌地迎上了执勤的队伍,手中堂而皇之举着要抄走的餐盘。   就在几人朝着冰尤冲去的那一刻。   他的餐盘“哐当”落在了地上,碗筷飞溅。   场面如同打了一针镇静剂,刹那间进入了一片死寂,要追上的人也把注意力移到了他身上。   弥音吓了一跳,看着他的动作,不能判断是不是故意而为。   付竞泽讪讪开口:“怎么没人追我啊,我也想有人追我。”   他说完后从喉咙处溢出一声低笑,痞得要命,典型的自嘲意味。当然也有对他们执勤不公的不满。   人群又是一阵起哄声,带袖标的人被弄的抬不起头。   迫于压力,其中一个只能拿着红本朝他走了过来,明知故问:“付少……不是,付同学……你仪容仪表三项踩线,请问你是哪班的?”   明明是付竞泽违规,却是执勤的人如鲠在喉。   他目光看着前方,没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坦然报出:“高三一班。”   眼看小组成员要把他的名字记在本上,弥音直接伸手把本拍掉在地上。   “不行!”   此话一出,偏袒的意思昭然若揭。   弥音意识到自己对付竞泽的包庇太明显,神色不禁慌张起来,睫毛轻颤着闪烁。   “我是说……一会再记……”   “记。”付竞泽不买账,俯身把本笔捡了起来,放回到那个执勤员手里,“认真记。”   他生气了。   人群中不再有看热闹的声音,录像的男生默默收起手机,一声不吭地坐回到椅子上。   所有人都若有似无地感觉付竞泽生气的对象是弥音,原因是多这种不公平的不慢。   只有弥音知道,付竞泽在做着跟自己一样的事。   只是他想袒护的人是冰尤而已。   随着他的名字被记上红本,她心里痛的不行,如果不是今天自己要支开会长来抓人,不至于会到这种地步。   弥音痛恨地看向已经走到出口的冰尤。   她正用雪白的手臂抬着帘子,笑得摄魂,把一颗通红的小番茄丢进嘴里。   感觉都能听见汁水在她口中爆开的声音。   随后她松开手,帘子滑落,身影消失在门口。   全身而退。   弥音肩膀气的发抖,现在想想,冰尤刚刚的气定神闲无非是仗着有人给她兜底的放肆,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挑衅。   她看向付竞泽的侧脸,从牙缝里质问:“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帮她?”   付竞泽终于把头慢慢转过来,眼神对上她的注视:“不扯上我,你永远都记不住别作。”   他说完立刻移开视线,就好像多一秒留在她身上都会嫌烦。   周围不少人献殷勤,主动上前收拾着地上的餐盘碗筷,用纸巾一点点把污渍擦拭干净。   付竞泽迈过残骸离开食堂,两人身体交错时,肩膀轻轻触碰。   她感觉快倒了。   灵魂就像被抽走了一样,只剩下一个躯壳立在地板上。整颗心脏被冷水浸泡,在酷暑里,冷得不成样子。   或许冰尤讲得对,付竞泽对她的一切手段都了如指掌。   之前是,现在也是。   *   还在午休时间,教学楼走廊空无一人。   冰尤用手遮着阳光回班,心里把鬼天气骂了个遍。   推开教室门,只有零星两个学生趴在桌上休息,空位置占绝大多数。   一整排窗户都向外敞着,热浪吹进屋里。   白纱帘鼓起弧度,飘在半空。   场景如梦似幻。   她把讲台上的考勤表整理好,方便在下午之前送到学生会去,连带着粉笔碎也一起收拾了。   干完这些她才慢慢走向自己座位,低头看着鞋子划破的皮肤,吃痛得“嘶”了一下。   再抬头,呼吸一窒,心跳如雷。   她的课桌上赫然摆放着一条choker ,经典红色小羊皮,镶嵌水晶的锁扣,美的像艺术品。   却是她的噩梦。   冰尤看了心惊,从头到脚升起一阵寒意,冷汗布满了手心。她看向四周睡觉的同学,用身体挡住了桌上的东西。   在项圈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想你了,速回。 k】   她手忍不住在发抖,把纸死死攥皱,丢进了桌斗的最里面,那条项圈也被塞进书包,拉链严严实实地拉上。   她无法确定k是否真的进到学校,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完完全全知晓她的动向,知道她的班级,她的座位,她所有的一切。   这种掌控极端到可以把她毁掉的程度,哪怕结果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想到这,冰尤发白的手抓紧了书包拉链。   牙齿撕咬着嘴唇。   窗外吹来的风突然停止,窗帘也停止了摆动。   墙上钟表的指针滴答作响。   她得走。   抄起书包挎在肩上后,她把考勤单准备好放在了程芳梨桌上。从旁边撕下一张便签纸,在上面注明了让她帮忙代交。   一切安顿好后,她风一样飘出教室。   身后班里的同学听到动静缓缓起身,朦胧的双眼在教室寻找着源头,发现没人,又倒回臂弯里。   通往一层的楼梯上,冰尤叠着步子下来,裙摆飘起波浪。   书包的带子一下下拍在栏杆上,发出急促又清脆的鸣响,脚下的台阶逐个走向身后。   跳下最后一节,她转身奔向楼门口。   另外一边,付竞泽推开门悠闲地爬着楼梯,一路走回一班教室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进班后发现她人不在,踢了睡觉的男生桌子一脚。   男生再次被震醒,揉着睡眼。   “刚刚有人回来吗?”付竞泽单刀直入。   “啊……没看见啊,没有吧……我一直在睡觉呢……不是你能不能轻点,吓死我了……”   男生的抱怨不绝于耳。   他没空管,看着她的课桌走神。 第22章   冰尤走出学校大门,把k从黑名单里拉出来,钻进路边的出租车,单手敲着键盘。   【你在哪? 】   对面几乎是秒回。   【西山】   她焦灼地扶着前排副驾的椅子向前探,有几根发丝因为跑的太急贴在脸上:“师傅,西山别墅区。”   司机随即打表发车,卷起一阵尘土。   烈日正当头, 柏油路和轮胎间的胶相互炙烤, 发出的声音更让人感觉无比燥热。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做好了要闹得你死我活, 分崩离析的打算。   路程很快, 车停在围墙和绿植包裹的跃层别墅外,冰尤下车,独自站在铁门门口。焚烧的气味只用一秒便占据鼻腔,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她抬眸寻找源头,发现墙体内飘出滚滚黑烟,浓烈的灰色遮住了原本透蓝的天空,阴霾重重。   心脏剧烈颤动。   冰尤迅速推开虚掩的铁门, 整个院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如同地狱,笼罩了一层火光。   泳池旁边,木炭堆满了一个黑色铁架,燃着熊熊烈火,不少灰烬残渣落在架子旁边。不远处的躺椅上, k穿着随意,手里翻弄着一个本子,周身是整摞叠起来的画纸书信。   全是她房间锁在抽屉里的东西。   而铁架上的红本已经烧的只剩下一角,马上要随风陨灭。   她僵在几米开外的距离,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眼里有悔恨、愤怒,有千万句想说出口的脏话。   k分明听到了她进门的声音,但不慌乱。   轻轻把目光从本子上移到她身上,窥尽秘密的那张脸挂着温和的笑。   手中的本“啪”的合上,纯白外皮干净整洁。   她这才看清,是那本日记。   火光映在二人脸上,伴着燃烧声晕眩。   “你他妈疯了。”冰尤的声音低沉又颤抖,恨不得把对面的人剥皮吞入口中。   k看她失控的样子,慢慢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看戏的表情步步逼近她。   “冰尤,你不是出了名的乖吗?怎么现在开始讲这些粗话了?”   整句话说完,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被他看的透明的女人。   她笑了。   这场盘里,k对她而言是弃子,她自己对k又何尝不是废棋呢?只是她先一步取胜,他输不起,就要把她从里到外毁掉罢了。   她开口:“谁允许你把我的东西搬出来的?”   “允许?” k也跟着笑了,转过身朝火堆处走,“别说是这些废纸了,你爸为了生意都能把你卖给我……”   “他疯了你也疯了?!”   “对!我丫就是疯了!”   爆发叫喊的这一刻,他额头的筋成片凸起,眼球中的红血丝连成细密的网。急火攻心,日记本在手中攥出了褶皱。   冰尤深喘着气,极力克制自己扑上去的冲动。   余光一直落在那个日记本上。   她转着泪光下判决:“分手,从今天起,我的事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对局沉默了片刻,院子内的温度堪比熔炉,每多一秒,两人就多承受一份煎熬。   k看着火焰升起的黑烟,眼神也飘向远方:“姓付的知道吗?你利用他实施报复的事?”   冰尤没说话,眼中死寂一般没有波澜。   k对上她的眼神,继续点火:“他如果知道这些……你猜他还会帮你吗?”   可能是威胁,可能是不甘心。   他自己都分不清现在属于哪种。   木炭噼啪的响声穿透灵魂,把所有秘密和伤疤撕烂了揭开,只有血淋淋的疼痛留在骨头。   “他不帮我,我也会做下去。”   她站在那,就是自己重振士气的鼓,再大的火也烧不尽的汹涌。那冰冷似要把一切吞灭,笃定又坦然。   k没见过这样的她,还是被这种美震撼了一刻。   随后,他自嘲地低头轻笑,把手里的日记本举到了火堆的正上方。   火苗灼到本皮只需要一毫。   他释然地开口:“祝你好运。”   几乎是同时,冰尤捕捉到危险的信号,冲向他的位置试图在半空中把东西拦截。   可他还是快一步松开手。   本子掉落在火堆中。   铁架上的灰烬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得飞散开,火焰因风缺了一道口,但立刻又聚拢起来把东西包裹住。   她的双手滞在半空,看着烈火把日记灼烧。   k瞟了她一眼,擦身向屋里走去。   身后,冰尤只站了几秒就一脚踢倒了火架,火焰略有变小的趋势,各种碎片残骸夹着火星倾泄了出来。   巨大的响动惊得男人猛然回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为了一个本做到这种地步。   下一秒,冰尤跪在地上,用手在一堆灰烬中捞出被熏黑的日记本。   余火燎着她细白的手,疼痛却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才是疯子。   k眼看着着火的本被她拎起,借着旁边的泳池水冲灭。水滴滴答滴答向下流,她膝盖摩擦在地砖上变红,校服裙被带上来的池水浇湿。   冰尤背对着他,焦急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还保留住多少。   发抖的指尖停在日记的某一行字上。   -我后悔认识f,后悔爱他爱到失去自己。   她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支撑起身体。好像能听到女孩亲口诉说一样,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晃晃悠悠直起的身躯,背影萧条。   她把肩上的书包放下,用尽所剩的力气拉开拉链。   认真将日记本收好后,把里面的choker拽出来扔进了散落一地的碳里。   火明火灭。   冰冷的面庞滑过水珠,落到地上。   她自由了。   *   西华,到放学为止,班主任派了几个同学把学校找了个底朝天。   到处都没有冰尤的身影。   等最后一间空教室的门关上,她终于不可思议地放弃了寻找。   可以确定,冰尤就是逃课了。   她来西华工作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么明目张胆逃课的学生,没有请假,不接电话,拎个包就走。   火冒三丈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在办公室搜罗着一切能找到人的信息。   教室里更乱,全班同学低声讨论着她逃课的事,没几个认真听台上老师讲的。其中不少人觉得可能是跟中午食堂执勤组抽查的事有关。   她怕招惹是非,就逃之夭夭了。   程芳梨抿着嘴唇,抽出那张冰尤留下的便签纸看了又看,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   她怯怯地回头瞥了一眼后排的付竞泽。   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笑得阴沉。   *   放学铃打响,学生们一窝蜂冲出西华。   付竞泽在门口和几个哥们儿碰拳道别,其中被他放过鸽子的男生骂骂咧咧,质问他最近是不是在背着哥几个钓妞,冷落了朋友。   他展颜一笑,目送几人朝地铁站走。   人群消失在拐角后,他立刻没了笑脸,转头把书包甩进跑车,踩死油门往酒店杀。   引擎的声浪引得道路两旁的学生频频回头,能看见的只有一道模糊的残影。   从中午到现在,他发出去的消息冰尤一条没回。   让她学会回信好像是种奢望,难度不亚于冷锅里煮雪。   程芳梨在下课后把便签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虽然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但还是能确定冰尤是有计划的出逃,且中途回班带走了包。   去酒店只是碰运气,毕竟他能想到的地址只有这个,至于她是不是回来,完全没谱。   越想越烦。   他攥紧的拳头用力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响。   银色迈凯伦漂进酒店的车位,他身上穿着校服插兜硬走进去。   大堂的前台直愣愣看他过来。他身形挺拔,即便在一群穿着正装的社会精英里也气质突出,白金发打理得整齐,举手投足都是风度。   此刻他脸上已经没了在车里的抓狂,全是平和自持。   “您好,是要办理入住吗?”   盘发的女孩在台后礼貌询问。   “嗯……其实我遇到点麻烦。”   付竞泽把手搭在台面上,手机一下下在掌中旋转把玩,花花公子做派。   前台注意到他手上昂贵的男士腕表和叠戴戒指,亲切地点了点头。   他波澜不惊地扯谎:“我女友在楼上收拾,我不太好意思催她,你能帮我给她房间打个电话吗?”   按照规定,酒店职员不能透露客人的私人信息,用公线打扰也不行。   前台有些犯难:“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边有要求,恐怕……”   “我懂,就是她化妆的时候总是不看点,我怕她忘了还有个男朋友在楼下,”说到这他甜蜜地勾勒下唇,“那我再等等吧……”   这个笑太宠太真,在原本就好感的人设上撒了一层金粉。   前台变卦,低头看了眼电脑,小声叫住了他:“先生……您方便说一下房间号和姓氏吗?”   得手。   他略微迟疑后点头表达感谢,靠着上次给冰尤升房的记忆说出:“ 1501 ,姓冰。”   没有问题后,座机的电话拨了过去。   等待的滴声和大堂里嘈杂的人流声音同步进行,冷风并没压住这种燥热。付竞泽心烦地看着周围来往的人,期待能有她的身影。   声音还在继续,电话迟迟无人接听。   他掌中的手机转得不停,随着时间流逝旋转越来越急。   前台拿着听筒,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付竞泽差不多知道答案了,她人不在。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手上旋转的动作停下,一条微信消息弹到了最上面。   他解锁,熟练划开。   【你能来接我吗? 】   冰尤的,几秒钟前。   他顺手揣进口袋,指骨节在台面上叩了两下,算是提醒前台结束。   还在打电话的女孩被打断,微微睁大眼睛。   来不及再演,他迅速转身走向大门。   “先生!房间好像……没人……”   前台看着走远的背影,底气渐渐减弱,最后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第23章   晚高峰, 医院急诊。   冰尤站在玻璃门外,看着不怎么优美的夜景,手上拎的是付竞泽来找他时顺路捎的口粮。   一袋炸薯条, 刚出锅, 还热的。   付竞泽按她发的定位赶到后, 就看她一个人蹲在路边, 手上的烫伤连背包都抓不住, 裙子上也都是水渍。   只说了一句“上车”, 她就昏头跟来了医院。   车上持续了长达十分钟的寂静,直到她尝试拆开装薯条的纸袋,并因为手上的刺痛“啧”了一声才破冰。   付竞泽看了眼她的手:“他弄的?”   “我自己弄的。”   情况确实是冰尤自己要往火堆里凑,但解释起来倒像是她在为k辩白。   车上的迪曲没完没了的响,两个人没有一个嗨得起来,一个气一个烦,双眸对视着交错。   一直到目的地都没再讲一句话。   想到这,她有点来瘾,摸了摸制服外套的口袋,又摸了摸书包的前兜。   连包烟都没从学校拿回来。   缠着纱布的手触碰东西就疼,她还不习惯这种包扎带来的不便。幸好烧伤面积很小,来的及时,清理完伤口后没什么大碍。   她呲了下牙, 不死心地继续翻找。   “跟没跟你说让你少用手?”   身后传来付竞泽低沉地嗓音,那声音像淬了冰,冷里带着训导。   冰尤目光迎上,他手里拿着刚刚检查的单子和一瓶冰可乐。   没等她反应,付竞泽就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拎着的薯条袋,再要继续帮她拿包的时候,被她用臂弯狠狠勾住了。   “书包我自己拿!”   她忌惮包里的日记本,在他松手后立刻带着防范背回到肩上。   他没再纠结,转而把可乐递给她:“喝点吧,我去把药开了。”   说完他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排队的窗口。   冰尤点点头,向室外挪动了一步。   天气太热,医院里闷得不行,人流大不通风,温度比外面还高。   看着付竞泽逐渐走远的背影,宽肩把衬衫撑得板正,卷起的袖口露出带着肌肉的手臂线条。她拧开瓶盖,目光还停在他身上。   冰可乐带着凉气入喉,消暑了一大半。   措不及防间,肩膀处传来一下碰撞。   她立刻把瓶口从嘴里拿出来,为了保持平衡举在了半空,睫毛扇了几下。   突如其来的力道来自一个女孩,她表情慌乱,边捡着洒在地上的诊断单边说着抱歉,脖颈处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蹲着的身影看起来很清瘦,甚至有点营养不良,发丝干枯扎成一个马尾。   校服应该是附近的高中。   “实在抱歉……我太着急了所以……”   女孩站起来的那刻和冰尤对视,神色下一秒凝固在脸上,正在说的话也骤然停止。   那个表情错愕占多数,还有一小部分冰尤不确定。   可能是讨厌。   但女孩的脸她压根儿就不认识,胸前的校徽更是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凭空生出这种磁场。   “啊———晦气死了……”女孩突然收回刚才的语气,丧气地埋怨着。   冰尤垂眸把瓶盖拧紧,检查着身上有没有落下水渍,没把一点注意力放在对面的人身上。   这种冷漠忽视比明确的针对更让人跳脚,女孩果不其然中了圈套主动承接了后面的话。   “没想到付竞泽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目标明显。   这话说的轻飘飘,就好像料定她跟付竞泽有一腿,故意来揭短一样。   冰尤手上整理纱布的动作没停,微微勾着唇角,懒散地抬起眼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孩见她这样也跟着笑起来,眼神瞅向不远处排队的付竞泽。   看来两人刚才在医院里打过照面了。   冰尤继续装不明白,俯身捡起被她遗落在门缝的诊断单,亲自交还到她手上。   低头时,无意间瞥见单子上“精神科”几个黑字,以及下面确诊的心理疾病。   女孩慌张地把单子从她手上抽走,和自己怀里的那几张混在一起,带字的一面朝内,确保不会再露出来。   她情绪变得激动:“你也看到了……最好离他远点,在他身边的女孩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句话伴着热气让人头晕,冰尤和她对视的眼睛开始变得污浊。   朦胧间吹过一场风,关于另一个女孩的回忆如洪水般涌来。   女孩坐在飘着白色花瓣的树下,仰头闭着眼,碎成纸屑的一颗心飞舞在空中。   伴着日记本里那一句。   -我后悔认识f,后悔爱他爱到失去自己。   我后悔……   我好爱他……   我不想失去我自己……   她的双眼猛然睁开,那双眼睛已经一片血红,混着眼泪从眼角滴落。随着声音来回在耳边盘旋,空中的花瓣越飞越多,直至完全挡住了视线。   冰尤的肩膀再一次被撞击,思绪猛的拉回到现实。   等她回过神来,对面的女生已经甩着头发离开,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里匆匆走远。   “看什么呢?”付竞泽拎着一兜药回来,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上的伤口上。   “没什么。”   “这个药每天都得涂,纱布睡觉的时候摘掉,天太热,别一直闷着。”   冰尤点头,一一应付着他说的话。   他的体贴几乎是信手拈来的,因此总会给女孩带去成为他女友的幻想。   固步自封,慢慢沉沦。   后来冰尤才知道,刚刚碰见的那个女生,就是她来西华第一天时转走的那个女生。她为了让付竞泽回心转意,私自揽下了原本他该承受的处分。   如今她转去了一所公立学校,是非口舌导致成绩一落千丈,靠药物勉强维持着睡眠。   *   次日,温度稍降,西华。   办公室里,班主任扶着额头,桌上是学生会送来的考勤表和积分状态。   她叹了口气,然后换另一只手撑着头。   “这个学,你们俩是不是不想上了?”   办公椅前,冰尤画着伪素颜霜,眼圈微红,一双缠着纱布的手在制服裙前来回交叠。   付竞泽演的更过,眉钉戒指全卸了,不知道从哪搞了副黑框眼镜,站的像军训。   冰尤抢在前面开腔:“老师……昨天我接热水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实在太着急了,就没和您请假,下次我会注意的……”   班主任听完更叹气更深,抬起双手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付竞泽看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用咳嗽掩盖着想笑的冲动,被她突然戳在腰上的手断了回去。   “付竞泽!”老师点了点桌上的积分单,“昨天中午执勤组食堂抽查,你全身上下多处踩线!到底有没有把学校规定放在眼里!”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最高音冲出屋子到走廊,坐在教室的同学都听得见。   冰尤悄悄抬眸四处张望,思绪游离在训话之外,研究着办公室什么构造才能让回音效果如此好。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声,随后适时打开。   会长带着弥音出现在门口,两人制服穿的干净整齐,出于礼貌向坐着的班主任微微颔首。   前后走进来的这几步,把好学生的精英气质展露无遗。   罚站的两人极其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方便他俩走到班主任的正前方。   隔着人流对视了一眼。   “老师好,”会长张口,“这位是昨负责检查工作的弥音,她今早跟我说昨天的扣分记录出了点问题,关于付竞泽同学的几条是手下人记错了。”   原本还在混沌中的老师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把积分单拿到几人面前核对。   会长笑了一下,用笔划去了全部扣分记录。   笔液道道盖过下面的字,划到一半时,弥音朝冰尤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还是笑的清甜,眼眸似水灵动,歪着脑袋看着二人的方向。   装货。   弥音暗暗在心里骂了两个字,随后转过头去和老师寒暄了几句,对这次工作的失职做着反省。   班主任完全听不进去了,举着失而复得的积分单子看了又看。   这个月终于不用扣工资了。   事情解决完,学生会的两个人准备离开,弥音跟在会长后面不敢抬头,两具身影按原路线从付竞泽和冰尤之间返回。   临近上课,走廊里已经寂静无声,办公室的人屈指可数,也没有人发出声响。   就要这么过去了。   付竞泽单手摘下眼镜,腔调散漫:“会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说啊?”   突然的声音打破安静的平衡。   松了的弦又被拉紧。   几人交流着眼神,班主任也加入其中,不明缘由地在几副面孔间来回对视。   会长低着头,沉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冰尤换了个重心站着,静等好戏。   “哈哈哈……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会长干笑着转过身继续开口:“往年的学院杯都是付同学跟我代表西华参加,今年他弃权了,所以引荐冰尤同学和我一起。”   弥音瞪大眼睛看向他,极小声说了一句“没搞错吧”。   学院杯派出的学生代表通常是历届会长的候选人,成绩拔尖、各项优异。这么多年,会长为了能稳住学生间的口碑,选了淡泊名利的付竞泽和自己参加。   付竞泽是出了名的爱玩,厌恶当官,所以成绩再好也影响不到自己当选。   现在改换冰尤参加,无非是给会长的位置增加了变数。   冰尤抓着缠绷带的手腕,眨了眨眼。   会长赶紧接上:“噢……不过听说你手伤的很严重,如果实在不能完成笔试可以选择不……”   “我可以。”   她声音小而坚定。   在所有人带着不同情绪的注视下,她把发丝捋到耳后。   又是一句:“我可以。”   是时候给自己提提速了。 第24章   “据气象局最新报道,未来两天温度将持续上升至今年新高……”   “而之后新一轮的强降水又会拉开序幕,局部地区还会出现特大暴雨……”   前往学院杯联赛的大巴车上,空调失灵了。   电子屏却断断续续做着报道。   阵阵热气封锁在车厢内,蒸的人水分尽失,负责带队的老师站在过道中间,叉着腰和司机攀谈。   冰尤热的发昏。   低头看了眼手机里付竞泽发来的消息。   【一会去找你。 】   她的座位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把窗户拉开一道缝,吹着车子行驶带进来的些许凉风。   就靠这个续命。   转过头,就能看见前排另一侧的靠窗座位,会长端正地坐在位置上。大巴车的靠椅呈反人体的九十度角,他一点没调,就那样坐着,手上是比赛的题集。   作为男生,他生的算清秀, 教养气度都很不错。   干净的衬衫不沾一丝污渍。   要不是冰尤对他的为人了如指掌, 还真会当成真君子看待。   她收回视线, 装不下去。   按住身侧的按钮把椅背放倒了些角度。   今天她为了代表西华比赛,特意扮的简单了些。把长发编在右肩前,松散地扯出些发丝,修饰脸型的鬓角随风飘着。   素圈的细项链搭在脖颈, 衬得锁骨更加好看。   她手揪着衬衫,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试图汲取更多凉感。   “是啊!全是我们西华的尖子生……”   带队老师的吹嘘声不断传到后座, 车上零星几个别的项目的学生干巴巴地陪笑。   冰尤探出半个头,清新淡雅的打扮乖的没边。   老师无意间瞥见后,着急地指了指坐在最后面的她:“怎么没有漂亮女孩子啊,女生是少了点……最后面那个多标志啊……”   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冰尤,冰尤礼貌地挤出一个轻笑。   前排的几个男生多少听过她的事迹,也借着话茬的由头明目张胆地转头看过来。   会长举起一条胳膊,把全部视线移了过去。   “老师,胸牌还没发。”   话音刚落,女人便像想起什么似的,拾起旁边座椅上的一堆挂牌,一边嘴上说着“对对对”,一边走下来逐个分发。   吊牌上是每个人的院校姓名,还有证件照片。   分发结束后,大巴车正好停在了场地门口。   承办学院杯的另一所学校,京成国际。   也是西华年年角逐的对手校。   一车人排着队下来,有的甩着吊牌,有的干脆顶在头上玩,没有一个好好挂在脖子上的。   冰尤侧是缓慢重复着张手合手的动作,整理了下缠绕的纱布,耐着伤口传来的痛痒。   “手还行吗?”   会长从身后冒出来,眼神看着组织排队的老师,嘴却在跟她说话。   “噢,还成。”   冰尤收起手,不想让他多问。   奈何他勾了下嘴角,整理着上衣的褶皱,带着逢迎似的开口:“怎么感觉你对我这么大恶意啊?把我当成敌人了?”   “不然呢?”   她不知道他在装什么,但绝对没憋好事。   两人都心知肚明地笑了下,跟上了走进去的队伍。   太阳烧得地面摆动着一层热浪。   *   京成的环形礼堂座无虚席。   位于中间的高阶上是四所学校的台桌,每个上面都装有用来抢答的拍钮。   此时此刻,计分器上的数字都停在0。   气氛紧张又热络。   台顶的灯光还没亮,所有选手站在暗处做着最后的准备。   会长站在帷幕后,手里拿着书,嘴上源源不断默背着几道相对复杂的题。   冰尤百无聊赖地撑在台桌上,用手指蹭了下木质的桌面上的灰尘,然后轻轻搓飞开。   台下的阶梯座位层层排布,人挨着人没有一个空位置,或讨论或期待,交头接耳噪声一片。   临近操作台的后门,遮光帘被男人的手掀起。   付竞泽着装随性混了进来,低头的瞬间胸前两条十字架项链撞到一起,声响带着勾人的魔力。   冰尤撑着的手转而托着下巴,看着他因为没有座位,被迫站到了贴近边墙的窄空里。   没过一会儿,帘子又被撩开。   这次进来一个穿着京成制服的男生,黑发个高,长得正,手上大面积的纹身消杀了制服的斯文。   两人熟练碰肩,站着闲聊,小范围的在后排引起了一波骚动。   文宣小组搞事情,试麦时嘴上别有用心地喊了声“段弈响”,想必是男生的名字。   不出所料,两人站的地方已经成为这一秒的焦点。   冰尤正准备细看,头顶的打光亮了起来。   随着开场音乐的播放,观众席上的学生也逐步把视线转回舞台,人海沸腾。   所有选手都收拾好东西,端正地站在桌后。   主持人踱步上台,做着赛前开场。   规则很简单,涵盖物理,地理,人文,化学的题库里,他随机抽选考题。不同学校的选手进行抢答,一题5分,先到50分即可获胜。   四所学校排名逐个顺延。   冰尤撇了眼会长,他搭在桌上的那只握笔的手一直在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过度反应。   “看什么……”他心虚地把手放到台子下面。   这回换冰尤学他:“会长不会把我当敌人了吧?”   比赛哨声响起。   题目出现,不足三秒就亮了首拍。   “角闪岩相。”   冰尤说完答案,前面的计分器自动弹到5分。   场内安静了一会儿后爆发出惊异的呐喊声。   远处,阴影里。   “她是你跟我讲那个吗?”段弈响脱下制服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带着兴趣问身边人。   付竞泽没说话,双手抱在胸前点了下头。   问答还在继续……   “三分之二。”会长拍灯,西华积分弹到10。   其他三所学校轮空。   “你之前不是对天发誓喜欢坏女人那款吗?怎么,改喜欢乖的了?”段弈响打趣着笑起来,带纹身的手挠了下耳朵。   “乖个屁。”他盯着台上的女孩出神。   “丁二烯是亲电底物。”   “切变模量成反比。”   “苏洵、苏轼、苏澈。”   几个台子的积分陆续弹动,拍铃的声音疯狂响起。   段弈响在昏暗的光下看他:“能让你不继续堕落,这点就很讨喜。”   “是我自己上赶着,她不好我这口。”付竞泽脸上反着台上的灯光。   “MA的饱和溶液显酸性。”   冰尤拍完灯活动着手腕,会长划掉了草稿纸上写了一半的思路。   西华率先突破了30分。   “你玩真的?”段弈响收回笑。   “你哭一个我就告诉你真的假的,”付竞泽笑得正欢,“我东西呢?”   一个黑色的丝绒袋子被放在他手上。   台上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今年这场比赛的轮题速度比往年的每一场都快,所有选手都像上了发条一般玩命加速。   冰尤如同新鲜血液,无形间激发了所有人的上限。   随着题目不断涌现,西华和京成两所学校已经断层拉开另外两所一大截。   冠军间的较量再次降临。   台下的观众完全被比赛的魅力所吸引,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计分器,小小的起伏都能荡起一片欢呼。   台桌后,冰尤用鞋尖磕了磕地板:“怎么样会长,玩的爽不爽。”   她笑若骄阳,只是眼眸中彻骨的寒冷侵袭了所有。优越的侧脸轮廓精致好看,让所有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会长眉峰微颤,第一次听有人把“爽不爽”这么直白的话和校级比赛联系到一起,握笔的力道紧了紧。   冰尤知道他信心已溃。   玩不出花样了。   西华的比分已经来到45,距胜利只有一题之遥。   反观京成的40,似乎有点败阵的趋势。   主持人故意拉长悬念,把题卡来回在手上交叠,伴随着最后一道题目出现在大屏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冰尤挥手在稿纸上写下答案,但没有拍灯。   而是把纸推到了会长面前。   “你来吧。”   会长低着头,笔尖戳烂在稿纸上,修长干净的手已经不可控制地颤抖,不想认命又无心做题。   分分秒秒算数,就在犹豫的时间里,京成的选手拍响了面前的按钮。   稿纸上的答案被别人说出口。   两所学校的比分再次持平,且都只差一题。   冰尤收回稿纸,不紧不慢地张口:“看来会长不怎么在意西华的输赢啊。”   台桌上,气氛僵持。   后排远处,付竞泽表情惫懒而疏淡,他闲散地靠在身后的墙上,不咸不淡对身边人开口:“某些人学校要输喽。”   段弈响从口袋里抄出烟,边说了句“靠”,边从他身前经过然后走向了出口。   万众期待下,主持人念出了决定胜负的关键一题。大屏上随即切换成题目,物理题,冗长的题干让所有人都低呼了一声。   冰尤认真在稿纸上算着,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化作乌有。   不出两分钟,她再一次把答案推到了会长面前。   只不过这回,是撑着头甜蜜地看他。   “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一次的学院杯大赛冠军,会花落谁家呢……”   “叮————”   拍铃声响起,打断了主持人的说辞。   观众的目光聚焦在台上,有几个女生捂着嘴互相用眼神激烈对视。   会长的手停在按钮上,脸上是闪躲和心虚。   半晌后,他缓缓说出了答案。   “弹簧恢复原长时滑块的动能为二分之一mv的平方……”   计分器弹到50,回答正确。   会场内的惊呼声甚至盖过了彩带爆开的声音,人们纷纷从座椅上离席,推搡着鼓着掌。   冰尤透过空中飘下来的彩片,看向后排的付竞泽。   对视久久未停。 第25章   周末。   KTV包厢里,学生会团建变成了带着庆祝性质的轰趴,联赛夺冠的欢乐氛围渲染在空气里散不开。   冰尤到场的时候,付竞泽单独靠在一张真皮沙发上, 一条胳膊懒散地搭在椅背, 身旁的空位置没人敢坐。   她环视一周,会长在角落里喝着可乐,抬头的空档和她对视在一起。   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然后她利落地坐在了那个空位置上, 两条腿交叠起来。   付竞泽转头时, 她已经自顾自拎起盘里的苹果切片吃了起来,心情还不错地赏了他一眼。   点歌器里放着Ariana Grande的几首热单。   学生会的成员轮流抢着话筒,都想在最熟悉的段落张嘴,结果是音乐到高潮时,无数嘶吼声叠在了一起。   冰尤嗤笑起来,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很像在付竞泽的臂弯里。   亲密的无以言表。   沉浸在音乐里时,他身上夹杂的酒气伴随古龙水味冲进鼻腔,她这才张口意思了一下:“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他的说话声被嘈杂的音乐掩盖得彻底,冰尤捂起一侧的耳朵放大了音量继续询问。   “你说什么?!”   这回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几个空酒瓶,玻璃杯里残留的褐色液体还没喝净,放在果盘边上不怎么显眼。   喝了不少。   冰尤的视线从桌子转移到他脸上, 他眉眼间被醉意染上几分溃散, 糜烂的红挂在眼角。   她打趣:“付竞泽你多了吧?”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骨节分明的手在沙发椅背上轻轻敲了几下。   她最贴他心,也没再纠结。   用牙签从果盘里扎了块白梨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缓解了她这几天因为忌口逐渐变麻木的味觉。   付竞泽看她吃什么都馋,明明刚刚摆在那他也不想吃,现在却在心里措辞怎么让她给自己扎一块。   还没编好话,会长就举着玻璃杯朝两人走了过来。   杯里的可乐换成了酒。   “这次联赛多亏冰尤同学,不然恐怕冠军就要落到京成了。”他话说的漂亮,态度也十分客气。   眼看着酒杯举到眼前,里面的液体沿杯壁晃了两圈。   付竞泽作势要替她挡。   冰尤笑颜舒展,先一步回绝:“我喝不了。”   随后她举起缠着纱布的手,在他面前摆了下。   会长接收到信号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之间的交流没有多大声音,可包厢里的其他人似乎意识到是在开展话题,于是纷纷暂停了音乐聚到桌子周围。   原本各玩各的的人群,骤然集中在一起。   一时间,屋内讨论起冰尤在比赛转播中的表现,夸奖声此起彼伏。   “之前真没想到冰这么厉害……”   “对啊对啊,现场速度拉的巨快,论坛里到现在还有人在发帖。”   这次比赛的压轴题虽然是会长抢下的,但纵观整个答题过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冰尤的表现更加突出。沉着淡定的样子也很博人好感。   会长放下空酒杯,插不进话。   冰尤听到夸奖就浑身别扭,扫视着在场的学生会干事转移话题:“弥音没来?”   所有人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毕竟两人不合的传闻不在少数。   她这样一问,大家也都放下了心里的芥蒂。   其中一人开口解释道:“弥音姐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之前跟我们来也不参与酒桌游戏,好几次都差点玩不下去……这次就说先留在家里学习了。”   可能是为了避嫌。   话音刚落,众人就像恍然大悟一般,有人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提议:“不如这次我们玩玩吧!”   冰尤脱下的外套逐渐滑下沙发。   付竞泽垂眸瞥了一眼,伸手拽了回来。   *   矮桌上,两个骰塔摆在一起,就等开场。   游戏规则偏向娱乐,相邻的两人同时开始摇骰子,点数大的人可以问点数小的一个问题,对方只能做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答不上来,自罚一杯。   一提到游戏,冰尤就嗨。   她把散落的头发束起来,完完整整露出脖颈散热,眼里闪着亮光。   转盘的指针指向了她右侧的女孩。   也就是从女孩开头,顺时针到下家冰尤,两人同时摇骰子。   冰尤双手紧紧握在骰塔上,前后晃动起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器皿的内壁传出。   众人聚精会神等着点数,付竞泽看她认真的样子挑了下眉。   盖子缓缓打开。   三个骰子,全是一点……   付竞泽抬手摸着眉钉,笑意渐浓。   桌上其他人也笑声一片。   不出所料,上家的女孩点数更大,拥有提问权。   女孩深深抽了口气,好像在酝酿比较劲爆的问题。   想了半天后终于张口:“冰尤在学校是不是有好感的男生。”   顿时空中响起一片起哄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没有。”   她回答的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刚刚还活跃的叫喊声变成失望的叹息,骰塔被推到下一个人手里。   这回是冰尤和下家付竞泽。   付竞泽单手罩在盖上,手腕带动发力,骰子清脆地碰撞在一起。冰尤在他眼皮子底下卖力晃着容器,势要把刚刚输掉的颜面挣回来。   声音暂停,两个盖子揭开。   冰尤,一、一、五。   付竞泽,五、五、六。   她摸着后颈,侧头看向他。   意思是,不该问的别问。   付竞泽会到意,往沙发的前端挪了挪,手肘撑在腿上。   “冰尤是不是对会长有意见?”   她就知道。   此话一出,会长呛了口水,杯子“啪”一声撂在桌上。学生会的其他人默默捂着嘴,眼里全是嗅到硝烟的光芒。   冰尤坦然盯着他欠揍的脸:“当然没有。”   骰塔在付竞泽的笑脸下被推到会长手里。   会长刚擦完刚刚不小心溅出去的水渍,把手搭在了盖上。   两人男生全程没说话,只有骰子响动的声音。   博弈的气息愈演愈烈。   冰尤看着付竞泽脸,明暗割裂。   是他名字里就带的那股玩劲,物竞天择。   声音停止,会长首先拿开盖子。   四、五、六。   点数飘高。   付竞泽不爱制造悬念,紧接着亮出自己的点数。   六、五、六。   高出两点。   他旋着把盖盖上,搞事的意图明明白白显露出来,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他本身就不在意。   “会长答上来的压轴题,是不是冰尤写的答案?”   说完他拿起旁边的酒杯,喝净了剩下的酒,酒水滑过喉咙带着喉结滚了一下。   点歌器由于长时间暂停,自动播放起随机的音乐,让突然冷掉的场子变得更加诡异。   会长应声僵硬地扯着唇角,对上付竞泽耷拉下来的视线。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站队。   冰尤撩了下头发,旁观者一样看着他。   迟迟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学生会的其他干事别过头,脸上布满惊讶和疑惑。   付竞泽不着急,举起旁边的酒瓶往杯子里倒酒,琥珀色的凉液填满了玻璃。逐渐流下来的缓慢过程好似要把会长烹煎。   所以他变了路数:“答不上就换一个好了,如果我让会长下来休息一下,会长能答应吗?”   下来是从学生会的位子上下来。   休息,就是毕业前都别想再回去。   会长还是没有回应,举起桌上的容器准备自罚,付竞泽拉住他的胳膊,打断了这个动作。   “开玩笑的。”   *   一行人从KTV出来已经是夜里。   突如其来的北风开始呼啸,不要命的打在人脸上。   散场道别后,所有人沿着不同的方向各回各家。   冰尤架着有点站不稳的付竞泽看了看面前的跑车,然后从他兜里摸出车钥匙,按下开锁。   车灯闪了两下,伴随一声尖鸣。   把他塞进副驾驶,自己则坐到了主驾,熟练地给车点火后,看着窗外要变天的样子想起了在大巴车上听的天气预报。   狂降雨,可能是今天。   “点儿背死了。”   她准备开车,手刚搭在方向盘上,就被肩膀处的温热卷走了注意力。   付竞泽把额头抵在她手臂上,白金色的头发落在上面发痒。水汽凝结,随着呼吸透过衣服的布料触在皮肤上。   “表扬表扬我。”他声音沙哑。   冰尤用肩膀推开他的脸,恢复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她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呼吸平稳而绵长。   看着第一个雨点落在前车玻璃上,不自觉地把脚放在油门上。   下一秒,付竞泽的手贪婪地顺她抬起的手臂找上了她的手掌,那只手灵活地把她从方向盘上撬开。   两副掌心叠在一起,从缠绕到摩挲,最后十指相扣温度串联,任由他耍疯。   开不了车,她坐观雨势变大。   远处路边,开着白色花朵的树被雨点砸的开始破败,花成朵成朵落下枝干,散进地上的泥泞里。   她移开目光,垂着的眼眸看向脚下。   “你没喝多对吧。”   被点破,他抬起自己的手,或者说连带着抬起她的手放在鼻尖。   清新的花香调没有染上一丝包厢里的酒气,还是那样沁人心脾。   “有时候真希望你别这么聪明。”   “少说这些。”   车内的氛围不断萦绕,氤氲的雾气蒙上车窗,冷热温度的失衡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案。   冰尤挣开那只手,再次提醒他:“还有一周时间游戏就结束了,你知道吧?”   这不是头一回扫他兴,却是实实在在地回绝。   付竞泽挪动身体靠向副驾驶则的车窗,看着雨滴从最上面坠下来。 第26章   -又开始下雨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整个暑假都要泡在学校的夏令营里……最近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要说特别,今天收画材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很青涩,不怎么爱说话。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姓冰,冰块的冰。   -我感觉她在开玩笑, 可能是不想回答吧……结果晚上巡班的时候, 她因为前几年都接受的家庭教育, 没人愿意和她分到一起。我说我愿意,等她的信息单发下来我一看,她真的姓冰!叫冰尤。她没骗我。   -这名字真好听。   -下午我和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做数学题,冰尤说这是她唯一上过课的科目,接着三两下就解了出来。她好聪明,我开始教她一些高中的其他学科,她是天才,我百分百确定……   -噢对了!我跟她要美白秘诀她不告诉我……还逗我说秘诀是一直在屋子里不要接触太阳!   烟灰夹着火光弹到水池里,冰尤打开水龙头冲走了粘在白瓷壁上的灰粉。   她朝浴室外看了一眼,酒店的纱帘透着薄薄一层亮光,清晨的养分和日照一起打进屋里。   又没开灯, 又是闹钟没响就起。   把烟掐灭后, 她开始按正常的节奏洗漱。   冷水冲在脸上唤醒了起床的浑浊气息,伴随昨晚聚会结束后的记忆也一起唤醒。   她扯下毛巾,边擦脸边走向窗前的书桌,在一堆摊开的习题册和作业本里翻找着手机。   最后终于在笔袋底下翻了出来。   打开微信页面,和付竞泽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冰尤:【车我停酒店楼下了,你有空再来开回去。 】   付竞泽:【行。 】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   当时冰尤正在弄学校的作业, 写完就上床睡觉了,也没回复。   消息过夜就不用回了。   这是她的理解。   于是她穿好校服,收拾好背包挂在肩上,临走时还不忘把“打扫房间”的提示灯给点亮。   一切结束后,她看了眼衣柜里的香水瓶。   梨花为主的淡香调。   犹豫了片刻,拿起瓶身喷在了手腕上。   房间门卡上锁,她快步走向电梯间,发丝向后飞舞起来,匆匆赶上了正巧在她楼层停留的电梯。她和里面陌生的住客礼貌点头,相互说着“早”。   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一直到一层大堂,旋转门外,昨晚停着的银色跑车前多了个男人的身影,身段挺拔,手里是附近便利店的冰咖和三明治。   他起的太早,额前的碎发还是洗完澡后的顺直状态,没有打理。发丝扎得眼睛痒,又腾不出手拨开。   付竞泽还是来了。   她把背包正了正,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咖啡,把吸管放进嘴里喝了一口。   “是在等我吧?”她明知道还打趣。   “等别人呢,你先出来就给你吧。”   他笑着顺着她的话逗贫,随后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冰尤不反感这种主动,低头钻进了车里。   *   西华,一大早就很热闹。   原本死气沉沉的周一,现如今乱得失常,走廊里学生勾肩搭背看着学院杯的视频回放,弹幕吞没了整片屏幕。   冰尤下车时特意为了避嫌让付竞泽放到了侧门,后来发现完全是多此一举。   因为今天没人朝楼下看。   她走到二层的时候,姜尘和程芳梨在班门口对接工作。   两人刚刚侧头跟她打了声招呼。   身后门内的无数同学就闻声涌了出来。   “冰姐早上好!”   一个男生起头喊话,脸上全是难掩兴奋的状态,其他人也跟着道了早好。   冰尤刚要伸手打招呼,姜尘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人群里拉到走廊的窗户旁边。   程芳梨像跟她打配合似的,把一涌而出的同学轰进了教室里,眼神往两人的方向瞥了瞥。   感觉是有事。   “那个……”姜尘眼睛眨了眨,咬着嘴唇没继续说。   冰尤看她问不出,就自己先问:“昨天学生会轰趴,会长最后还是不同意你去吗?”   “啊……不是……弥音姐没去我更不好意思去了,就也留在家里学习了……”   “她去不去你都去不了呗。”   “你先听我说重要的事!!”姜尘急的跺了下脚,焦急地打断了冰尤的问话。   由于声音太大,她向四周看了看来回路过的人。   随后放低了音量:“冰尤,有传言说,会长要卸职了,这事你清楚吗?”   冰尤吸着塑料杯里所剩无几的咖啡,冰块在杯底来回碰撞发出响动。她眼神看着窗外的光景,阳光穿过云层透进玻璃,完全没了昨夜暴雨的痕迹。   只有窗户上还留有没擦净的雨痕。   “我不清楚,不过我们都安静等校方通知吧。”   她把吸管从口中拿开,带着官方语气做了最后的回复,不得罪谁也不掺乎到里面。   意思是,也别多问。   学生会内部消息散出来的时间比她想象的快,昨天参加聚会的干事多少都知道了这次大赛会长的水分。   其中有没有举报的不知道,不过肯定都对会长这个位置颇有微词。   现在最好的状态就是静观事变。   “冰尤同学早啊,咖啡看起来不错。”   付竞泽插着兜从身后懒散地走过来,看着她剩的那一杯冰块调侃。   他学其他同学跟风奉承她的样子不要太像,嬉皮笑脸凑在中间,硬生生把姜尘挤得后退了两步。   他这波来的及时。   姜尘本来就怵付竞泽这种人,再加上现在脑子里都是刚才的对话,混乱至极。   连声鞠躬道别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付竞泽看着女孩的背影,面色逐渐寡淡。   “上次我就想问你,你跟她很熟吗?”   “姜尘吗?她……”   突如其来的重击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同班的男生双手拍在两人肩膀上,以一种“左拥右抱”的姿势搂着远比自己高的二人。   冰尤定睛才确定,是之前被付竞泽放了无数次鸽子的男生。   男生的头挤在中间,眼神来回在两人间切换,等时机成熟了便悄悄开口:“我发现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啊……”   冰尤握杯子的手紧了紧,呼吸抽了半秒。   付竞泽气定神闲,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光芒。   微风从窗户打开的缝隙里吹进来,轻柔的触感平添了几分紧张。   男生继续揭晓:“难道你俩是从小玩到大的铁磁(好朋友)?”   冷了一会儿。   冰尤一把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翻了个白眼大步朝教室里走去。   走廊上的人群也渐渐回到各自班级,早读铃声随即打响。   只有男生愣在原地,手还是搂人的弧度。   *   下午,地上的水坑被太阳晒干的差不多了。   美术课轮到油画,因此一班所有人都挪到了专用的教室上课。   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颜料和木屑味道混合在一起,教室窗户还是许久未换的推拉玻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老师!真要在这上吗?”   不知道是谁边咳嗽边问了一句,得到老师的肯定答案后,又是一片嘘声。   同学们磨磨蹭蹭走进屋找合适的位置,把倒在地上七扭八歪的画架一个个扶起来。   这间教室有种被时间遗忘的感觉,和西华崭新的建筑格格不入,所有画具画材都堆积在角落里,很久不打扫的状态。   冰尤加入到整理行列,顺教室边缘把椅子一张张摆正,然后和女生一起把画纸固定在画架上。   付竞泽从远处看了她一眼。   没一会儿,美术老师便招呼着所有男生去走廊的盥洗室打水,并把无数个折叠水桶塞到他们手上。   分工明确,干的还算顺利。   画纸弄的差不多了,冰尤打开了几扇窗户给室内散散味道,接着自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面前正好是固定好的画架。   “哎,冰尤,”程芳梨弄好最后一张后朝她走了过来,“你是不是之前学过油画啊?”   “你怎么知道?”   几个女同学听到后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手上是刚翻出来的画具。   程芳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之前给老师抱资料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你好像拿过市级油画的奖项。”   “哇———真的吗?”   女生们感叹着这一发现,都侧过头看向冰尤的方向确认。   从窗户进来的风吹的画纸发出声响,连带着她的发丝也轻轻吹起来,她像油画中经常出现的女孩一样,生出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美。   “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无数个笔刷和颜料被推到她跟前,程芳梨更是直接坐在了画架旁边的地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给我们露一手呗。”   冰尤的纱布刚拆,手上还贴着简易的创口贴,手腕轻轻转动。   看着女生们的目光,她盛情难却。   慢慢拿起了调色盘和笔。   “行,那不如画个简单点的?”   大家已经不管她说什么要求,只会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调色的手,几个清淡素净的颜色神奇地出现在调色板上。   冰尤眼神画上了一层雾,低垂着看着手中的颜料。   “画个梨树吧。”   白色花朵的树,在画里很难表现。   没有铅笔稿的画纸上,她直接蘸取颜色落手,灰棕色的枝干在颜料的叠加中渐渐显形。白花调和成淡黄色,像是上了一圈暖光。   由于只是草图,物体的形状没有多准确,可她落笔干净迅速,立刻就能让人看出画面要表达的东西。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   程芳梨陷进画里,眼波微微转动。   “冰尤,你画画的笔触和一个女生特别像……”   闻声,她的手停在半空,颜色中止。   “你们还要水桶吗?”   突然的询问打断了游走的思绪。   付竞泽声音从画板后传过来,清冽的嗓音直直传进耳膜。   冰尤吓得不轻,猛然站起身。   鞋尖碰倒了一旁立在地上的水桶。   付竞泽手里的桶悬在她面前,背后是他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的脸。   脚下的水渍不断漫延开来,女生们躲着向后散开。   而冰尤就在水的中央,鞋被打湿的彻底。 第27章   “我去下洗手间。”   冰尤嗓音低迷,低头穿过了围着的几人。   在一堆关心的询问中扯下了画板上那幅画,揉皱在手里。   经过付竞泽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但她走得快。   最后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冰尤脚下完全被浸湿, 走在地上留下了一列水渍, 以及湿哒哒的声响。   所有人都能察觉出她情绪不对。   但如今能怪罪的原因只有付竞泽的出现。   理所当然的,大家都认为冰尤是被他吓到了而已。   *   走廊里, 她为自己的过激反应买单。   攥成团的画纸被丢进垃圾桶,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她痛恨自己鬼使神差地答应作画, 把有可能被人发现的蛛丝马迹展露出来。   苦涩是最不该有情绪, 现在却把她填满了。   一直走进尽头的洗手间,她捧着冰水一遍遍拍在脸上。   水打湿了额头边上的碎发,一滴滴顺鼻尖滑落进水池里。她和镜子里自己对视,强迫大脑记住今天的所有的失误。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鞋全湿了。   她缓缓从壁挂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扶着水池边缘擦拭着表面的水痕,勉强弄干个七七八八。   洗手间的门帘被掀起, “啪”一声迅速落下。   走进来的女孩顺理成章站在了她身侧,两人的站位把水池做了无形的分割。   “怎么,外面还在下雨吗?”   弥音拨开龙头的手纤细修长,叠在一起的串珠手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是独属女生的悦耳声响。   冰尤从镜中看了她一眼, 制服穿的板正, 估计是学生会文宣部有工作, 才会在此刻出现在美术楼。   她轻笑着回应:“弥音姐真会开玩笑,雨早停了。”   说完,她把用过的纸巾扔进纸篓,目不斜视地朝外走。   弥音关闭了水阀,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更清晰。   “你认识夏亦可对吧。”   女孩的名字逼停了她的脚步, 瘦高的身影停在门帘前,连同双臂脱力般垂落。   水龙头未关紧,水滴一颗颗坠下来,砸在水池的中心,回音荡在两人之间。   她回眸的神色淡定自若,称得上无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装!你不认识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之前的事?不认识又怎么会处心积虑的想挤进学生会?”   弥音一连串的质问没有让冰尤的动作停下,眼看她要走出门帘,便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两双眼睛对在一起,翻涌而出的情绪相互吞噬。   “冰尤,你认识她就该知道,她之前最喜欢付竞泽,你现在和她最爱的人走这么近,你对得起她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冰尤甩开了她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手。   “少发疯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和上一句是一样的话,但这次几乎是一字一顿,掰开揉碎了生怕她听不懂。   她话里话外都是警醒。   从她威胁弥音的那天起,她就料到会有被她猜中的这一天。   她想让弥音知道是她为谁而做这些,但如果对方把女孩当作把柄,她也会不留情面。   洗手间里面的门突然转动了轴承,吱呀呀的响声引得二人齐齐看向内侧。   所幸只是风把门吹开,没有人出来。   激烈气氛已经被打断,对话没有再继续。   弥音的焦灼还挂在脸上下不去,蹙起的眉毛在精致的面庞上格格不入,嘴唇在撕咬下透出血红。   冰尤扶帘而出,只有一缕发丝缠在帘子的夹缝中。   来去随风。   美术教室的课准备就绪。   长廊上,程芳梨从门口探出头,招呼着冰尤赶紧进去,看到她脸色不太好后,冲着里面的付竞泽又添了一句埋怨。   *   天空阴沉,风没完没了的吹。   一直到放学也没有掉雨点的迹象。   高三一班教室。   男生在后排翻着运动杂志,页数停在最新款的球鞋。   “我真服了这破天,老子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带着气的说话声刚落,怀里的篮球就滚到地上,转着圈地碰到教室后墙才停下。   原本几人约着打球占场地,现在看天气不好,估计要泡汤。   男生烦躁地离开凳子,在一众上自习课的同学中起身,捞起地上的球回到座位。   半路经过付竞泽的位置,看他趴在桌子睡的正香,丝毫没被天气所动。   “付少一天天怎么就这么缺觉啊?”   这句话逗得周围一圈人直乐,笑声扰得付竞泽靠在手臂上的头动了动。   众人立刻移开视线,把笑声憋了回去。   半掩着的窗户被风一扇扇吹开,临窗座位的同学哀怨声一片,边按住桌上被吹到飞起的书本,边起身想把窗户关上。   冰尤的座位就处在风口,卷子习题满天飞。   她把窗户锁严实后,蹲在地上捡着七零八落的东西,并把散落的纸一张张叠好。   一束光闪了一下。   位于水平视线的桌斗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伴随轻微的震动弹出一条消息。   她顺手掏了出来,解锁查看。   【美术课抱歉,放学请你吃青椒拌面吧】   消息来自付竞泽。   她转过头看向他座位的方向。   一群男生女生还在笑着唠闲嗑,几人的空隙中能隐约看到他趴在桌子上身影。   头朝墙,没有枕着的手在下面敲着手机。   就在冰尤看他的这几秒,又有一条消息弹了过来。   【赏个脸。 】   她把亮着的手机放回到桌斗,给了自己一些考虑时间。   等到地上的所有书本被整理齐放回原位,又把要带回去的作业收进背包里,她才终于再次拿出手机回了他的消息。   【成。 】   指尖停在键盘上想打什么,又收了回去,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闪过一抹晦涩的光。   耳边那群男生女生讨论的声音突然停止。   再转头,付竞泽已经拎着包站了起来,身高立在一群坐着的人中间格外显眼。   男生被他的突然惊醒震惊了几秒,然后像小女友一样挽留:“付少!今天还不陪哥儿几个打场球吗?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付竞泽看了眼教室前面的钟表。   离放学还有五分钟。   “都快下雨了还打个p。”   他撂下这一句,像往常一样推门走出了教室,像个拒绝约会的渣男。   后排那几个座位一致爆发出对男生的嘲笑,他手里的篮球也被丢来丢去传着玩,班委厉声喝止后吵闹声才渐渐停下。   冰尤知道,他是去着车了。   现在开到后门等她过去,时间刚刚好。   *   青椒拌面的小店在学校附近。   她爱吃辣且不吃荤,他就挖到这家正合适的店。   两人比放学的人潮早了一些,到地之后还有不少空位,于是选了个在角落里的坐下。   付竞泽也是头一次来,半询问地点了些吃的后,开始用纸巾擦两人的餐具。   冰尤嫌麻烦说了一句:“没事,差不多就好。”   “没让你干,你就等着吃就行了。”   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只能撑头看他把一切都做完,所有的碗筷弄的差不多了,他又开始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水。   冰尤心里的感觉很异样,毕竟美术课的事和他没半点关系。   只是自己那点秘密在作祟罢了。   刚要开口说几句,付竞泽就把一个黑色的丝绒袋子放在桌上。   是上次去京成比赛,段弈响拎给他的那个。   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但冰尤还是能从包装中隐隐感觉到价值不菲,和两人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什么?”她问。   “打开看看。”   付竞泽的牛肉面已经端了上来,他来回翻拌着清汤里的面条,吹着蒸腾的热气。   完全没有要讲出东西是什么的打算。   她只能把袋子拽到自己面前,抻开系着的飘带,从袋口向里面看。   是一个正方的首饰盒,尺寸大概是项链。   冰尤并没从里面掏出来,手指僵停在外面的包装上,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因为这跟k之前送她的choker包装很像。   都是纯色丝绒,都是方形尺寸。   无数种项圈躺在里面的样子在脑海中闪过,她甚至缺失了简简单单打开盒子的勇气。   “我不要。”她把袋子重新系上,推回到他跟前。   付竞泽咽下这口后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眼她的表情,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后,亲手把盒子从袋里掏了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个。”   随着他两只手放在底部和盖子,冰尤的眼睛已经赶不上迟疑的神经,盯住了即将打开的那道缝。   一条枕形白钻围成的项链躺在盒子里。   每一颗钻石的切割面都闪着耀眼的光,比冰块还透亮的状态足够达到无暇的纯度。   他开腔:“庆祝你重获新生的礼物。”   摆脱k,获得自由的礼物。   她伸手扣上了盖子,以免太过张扬,眼神坚定地对上了他。   “我没机会戴,你拿走吧。”   “怎么没机会,搭我之前带你买的吊带裙。”   付竞泽的说辞一套套都准备好了,就等她回绝后再逐个张口。   僵持不下。   青椒拌面端了上来,老板放在桌上后开始高声招呼店门口的学生进来。   冰尤的目光也跟着移了出去。   门框之外,逼仄的几张餐桌后,一群穿着西华制服的男生浩浩荡荡涌进来。   打头的男生扔着手里的篮球,在空中,然后接住。面孔是二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班同学。   付竞泽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全当没事一样吃了口面条。   “付竞泽……”冰尤低声提醒他。   “装没看见。”他回应。   一群人注意力全在球上,纷纷落坐在离门口很近的那桌位置,距离两人隔了一家店的距离。   悬着的心刚要放下,紧随其后走进来几个女生。   身上的衣服冰尤再熟悉不过了。   浅棕色,长裙过膝。   是她之前学校的制服。   最不巧的是,那几个女生正是转学前把她围在楼梯上实施霸凌的几人,气焰嚣张不减从前。   她暗骂该死,低头搅拌着碗里的面。   “冰尤!”   一句女声的叫喊,把几乎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吸了过去,无数张脸转头朝向她的方向。   该疑惑的疑惑,该震惊的震惊。   付竞泽吃了块牛肉,听着男生手里的篮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第28章   为首的女孩还是老样子, 见到冰尤像见到猎物。   踱步缓缓走向她时手指缠弄着发丝。   “这么久不见也不打个招呼……拿奖拿得人尽皆知,还谈了个小男朋友。”   她说完便把目光落在了付竞泽的背影上,可是他现在一心在牛肉面上, 连头都没回。   冰尤不想惹事,抬眸瞥了对面的付竞泽。   付竞泽用下巴点了点她的碗, 示意她别管, 好好吃饭。   站在过道的女生说话声本来就大, 现在没人搭理, 吃了瘪, 双手抱在胸前准备发作。   身后突然冲出来的男生把她挤到一边,她身体不受平衡地歪在了一旁的桌沿,幸亏另外几个女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付少!冰姐!你们俩怎么也在这!”   男生眼神澄澈,迅速凑到桌前,完全没注意到刚刚差点被他弄摔的女生。   冰尤夹了口青椒尝味道, 辣香顺舌尖把口腔弄的酥麻, 可她心里打鼓打得正响, 再浓烈的东西也食之无味。   对面的付竞泽接话:“你之前是不是想要我那张游戏卡?”   男生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只是一寸寸点了点头。   付竞泽收买的意思逐渐明显:“连主机一起送你,今天我和你冰姐出来吃饭的事不许散出去。”   天大的好事。   男生先是激动的拍了下桌子,力道震得桌面上的醋瓶一跳,接着脸上布满了匪夷所思的疑惑表情。   和普通同学吃个饭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过付竞泽的这波贿赂对他太适用。   他立刻转头看向和自己同行的男生, 用恶狠狠的语气提醒他们今天的事一个字不能往外抖。   紧接着他笑着拍了拍付竞泽肩膀,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冰尤听到了,他说了一句“兄弟办事你放心”。   站在后面几个棕色制服的女生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上前讨要说法就被为首的女孩拦住。   她没听错的话,刚刚男生叫的“付少”。   从背影来看, 金发,高个子,能对上号的只有西华的付竞泽。   这边的桌上冰尤已经无心吃饭,筷子划拉半天也没再送进去一口,她倒不是害怕,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影响了心情。   付竞泽看她坐不住,捞起了旁边椅子上的外套。   “走吧,带你换一家。”   冰尤也没再将就,起身拎上袋子,任由他把那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侧头看他时,对上了他的笑。   她知道他故意做的浮夸,势要耍把戏。   付竞泽的手带着力环住她的肩,轻闲地搂着她从一堆人面前经过朝大门走。   袒护的动作昭然若揭。   时间像调了慢动作,与那群霸凌成性的女生擦肩时,他低眸扫了一眼,很不屑的一眼,充满敌意的一眼。   磅礴的冷气刺入骨髓,一行人只有僵着的份。   为首的女生想要张口,还是被那张脸冲停了几秒。   她只通过两个渠道见过付竞泽的脸,一个是之前冰尤给她的钱包里,他证件照印在校卡上。   另一个就是附近学生人尽皆知的他的社媒,低频率更新的动态里有他自己的照片。   除此之外,这是头一次看真人。   等她想起来要张嘴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出了饭店,在风中走上了车。   身侧的男生捡起地上的篮球,和她一起看向跑车的方向。   “唉……付少也太爷们儿了,对同学都这么关心。”   女生调整耳钉后发出一声鼻音:“你能考进西华真是个奇迹……”   *   次日,西华,天气依旧阴沉。   昨天的小风波对冰尤影响不大,托付竞泽软硬兼施,消息没有一丁点泄露。   她进班时,几个男生围在一桌上玩着跳棋。   随着付竞泽的最后一粒棋归位,赢家锁定,一窝人怨声载道地哄闹起来。   他抬头看她来了,从反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   不料程芳梨座位靠前,抢先一步来到了冰尤面前。   “冰,学生会那边一早就派人来通知,说是让你早读的时候过去一趟。”   “我?”   “对,”程芳梨凑到她耳边降低了音量,“看那意思好像是和会长卸职的事有关……”   冰尤越过她看向后面的付竞泽,他已经识趣地转身回到了自己座位,没有再过来。   程芳梨看出她走神,晃了晃她肩膀:“而且……还有一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迟疑的神色分明是想说,只是碍于什么不方便张口。   “你说就好。”   对方大喘了一口气,把手挡在嘴边,进一步降低着音量:“弥音早上五点就来了,在学生会办公室一直闹到现在,把里面的东西都摔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送资料的时候没忍住听了几嘴……”   两人面面相觑,程芳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行,我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她回到座位,把书包挂在了桌子侧面的挂钩上,拿出手机给付竞泽发去一条消息。   【你让会长主动卸职的? 】   后排的付竞泽百无聊赖翻着课本,看到她弹过来的消息,伸手回了几个字。   【他良心发现了吧。 】   眼看问不出什么,她放弃了这条路,转而问起了别的。   【你刚刚要过来跟我说什么吗? 】   这次消息久久没有弹回来。   她看向他的方向,他正低着头,侧脸凌厉分明,手停在键盘上放没有落下。   过了一会儿。   【没事。 】   长时间的停滞已经久的不正常,付竞泽欲言又止的状态让她心头升起了一丝猜疑。即便如此,她还是装作没事把手机丢进桌斗。   或者说她没空在意。   冰尤把发丝别到耳后,起身离开座位从后门走出去。   飘起的衣摆带着梨花香纠缠在空气中。   他面色平静地靠在椅背上,感受她从身后经过时无意间的触及。   一切都让他发疯。   后门“啪”一声合上,他才渐渐脱离她的磁场。   *   顶层,学生会办公室。   清早的光还没有那么强烈,穿过玻璃打出透亮的淡蓝色。   尽头的环形教室门敞着,内部样子暴露无遗。   旋转椅歪七扭八摆在桌子旁边,架上数不清的本子纸页散落了一地,有不少甚至飘进了走廊里。   极其标准的,大战结束后的残局。   冰尤走到门口时,几个脸熟的干事正好从里面出来,都是之前一起聚会过的面孔。   他们相互挤着,对她使了使眼色。   她朝里面看去,弥音正坐在一把旋转椅上怒气爆表,翘着腿,用牙齿撕咬指甲。   再往里的窗户边上,会长收整着桌上的档案袋,低头不语。   冰尤大概知道了情况,和两个干事点头道谢。   她俯身捡起脚下的一张张纸页,并整齐地叠在一起,翻过面时才看清上面的字。   是关于会长卸职后的职位重组名单。   除了暂时空出的会长位置外,其他成员的安排基本没变,只是把比赛成绩突出的冰尤加到了学生会纪检部,任临时部长。   显然,有人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弥音躺在椅子上,脸上没有半点恭喜的状态,反而全是颓丧。   她脚尖点着地,让椅子在可控的范围内转动,乌黑的卷发依旧靓丽动人。   冰尤把一摞单子放在桌上,笑意随着离她越走越近渐渐爬上脸。   那个笑很轻飘,意料之内的克制礼貌。   “弥音姐,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冲啊。”   话音还是她最拿手的甜腻,落到尾处已经变成了娇嗔。   弥音一把拍在一旁的桌面上,手骨和串珠手链齐齐砸向坚硬的木板,声音似乎快要炸碎开。   会长挥手阻止两人的对立,走到跟前把马上要起身的弥音按回椅子上。   他自己面色也没多好,一看就是熬了几场大夜,黑眼圈消不下去。从有人举报他比赛作弊开始,他就接受了校方连续不断的质问。   选择卸职,也是无奈之举。   “弥音,你在文宣部干了这么久,手下人都信的过你,纪检部的工作那么繁琐,交给冰尤同学你也能把更多重心放在学业啊。”   冰尤这才听明白,她是放不下红本,放不下作威作福的架子。宁可不干宣传部,也不同意自己掌握纪检的工作。   “所以会长,”冰尤眼神还在弥音身上,”往年的红本也都归我管吗?”   “你别太过分了!”弥音的吼声尖锐刺耳。   只有她能听出她话外的意思,属于两人之间秘密已经变成凛冽的狂风,再也装不出表面的平和。   会长似乎也没想到弥音反应这么大,伸手隔在两人之间,避免下一步的冲动情况发生。   “会长,有空吗?”   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三人的对峙。   门外,超脱出几人争吵的付竞泽倚着门框,戏谑的笑容若隐若现。   冰尤只看到自己的名字加入其中,却没注意到付竞泽的名字就在她的下面几个。   几人看到他的出现都多少有了收敛。   弥音别过头,单手撑在桌上强忍着不再发火。   会长被叫了出去,临走时看了看两人,然后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闭塞的空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弥音的肩膀逐渐开始轻颤,分不清是自嘲还是什么,从胸腔漫出一连串的讥笑声。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冰尤,部长你也当上了,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   冰尤雪白的手臂就撑在她的手旁边,顺身体带来的冷气一点点通过花香围绕在她周围。   无法忽视,不可估量。   “我想要的是那个。”   她眼神点了下办公室的最里面,会长刚刚离席的那个位置。   座椅旁的窗户半开着,窗外的花瓣轻轻飘了进来。 第29章   乌云蔽日, 天色阴沉成一片灰白。   从学生会出来后的一整天,冰尤都在为这周四的摸底考做准备。   教室窗外的鸟群飞的很低,偶尔传出几声尖鸣。   暴风雨的前兆。   前排的同学受不了噪音, 不耐烦地把窗户关上, 一瞬间隔绝了所有的室外音。   冰尤把头发捋在耳后, 朝外面看了一眼。   心里乱得很。   她满脑子都是弥音看她的眼神, 是职位安排表里突然出现的付竞泽的名字, 以及游戏的最后一周期限。   笔尖停在即将解出答案的数学题上,随着神色游走,碳素笔漏水,沁黑了一片干净的纸页。   “不学了?”   付竞泽正在行列间分发复习卷,走到她身边时轻轻托起了她拿笔的手。   冰尤抽手让笔尖脱离习题。   不过为时已晚,大面积的沾染已经晕开成一团漆黑。   就在她拿开的同时,残留的墨水不断滴下。   有两滴不巧落在了她的制服裙上。   付竞泽看她发呆没完, 索性揪起她那条胳膊的袖子, 把拿笔的手拎到了过道。   笔水才滴滴答答转移在地砖上。   隔壁桌的男生怕被甩到墨, 惊声尖叫起来:“我去,冰姐你干嘛!”   原本都在安静伏案复习的同学闻声看了过来。   付竞泽一手拿着要发的卷子,一手拽着冰尤的胳膊维持平衡。   她怕被人误会,迅速脱手, 让碳素笔掉在地上。   他被拍开,没了牵她的由头,只能收回动作看着她低头整理污渍。   冰尤的长发垂落到一边, 露出后颈凸起的骨骼。   最近一段时间她瘦了不少,再加上长期吃素,营养有些跟不上,刚裁的制服都有无法合身。   他转身, 继续分发卷子。   身后的女孩用一大把纸巾擦着浸在地砖上的墨迹,因为擦不掉发出“啧”的一声。   放学铃声打响。   没人再管刚刚的插曲,教室骤然一片喧闹。   *   冰尤把污渍收拾好后,班里的人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再等到去了一圈洗手间,清理裙上的墨点,已然人去楼空。   她回班拿上背包,眼神扫了一下付竞泽的座位。   书包不在,课桌干净,他人已经撤了。   走廊伞架上的公共雨伞无一例外全都被抢空,大概是看天气阴得厉害,都怕回家路上下雨。   连坏掉的那把都被凑活着拿走。   她只能碰运气,祈祷着雨晚点再下,坚持到地铁站就一切都好。   可是刚走出教学楼就被眼前的景象逼停。   狂风肆虐,乌云压得透不过气,几颗树被吹的斜向一侧。   大路上的几个女生尽力捂着校服顶风前行,最后不堪一击,折返回来躲到了屋檐下。   “唉……早知道今天放学早点出来了……”   “是啊,一会雨下起来咱俩只能打车回去了。”   冰尤听着她们的对话活动了下脖颈。   如果自己从学校打车回酒店的话,恐怕大部分时间都要堵在路上。   正想着,又一阵强风迎面吹拂过来。   她把手伸进外套兜里,准备拿出香烟解闷。   一念之间,身侧遮出一道阴影,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肆虐的风,给她圈定了一块无风区。   付竞泽改不了油嘴滑舌:“等我来接你呢?”   冰尤看着他嘚瑟的嘴脸,打消了拿烟的念头。   “我坐地铁回去。”   “坐我车,我送你。”   “不用。”   “别犟,要下雨了。”   “……”   他说的没问题,况且搭他车的事冰尤也没少干,只是今天她不知道怎么,心里格外别扭。   弥音那句“你认识她就该知道,她之前最喜欢付竞泽”。   像魔咒。   一直在她心里盘旋不散。   她紧了紧外套,上挑的眼睛直白地看向他:“一时半会儿下不起来,我自己走就好。”   付竞泽不明白她玩的哪出,只能把手中的雨伞撑在地上,抄兜陪她站在楼门口。   半晌,他开腔:“五分钟之内如果下雨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说真话那种。”   “你无不无聊。”   他没管她,继续张口。   “我想知道你身上香水的味道。”   她皱起眉毛,正脸进而转向他,试图分析出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   眼角处被风吹得有些发红,水汽弥漫在眼眶里。   是疲惫和无措。   教学楼里余下的学生跑了出来,楼梯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连串鞋底和地砖摩擦的声响逐渐逼近,最后一群人打闹着从门内涌了出来。   他们从两人旁边的缝隙里跑过,一把把雨伞在头顶撑开。   成群结队地带着刚刚躲雨的两个女生一起冲进了风里。   还没下雨,但已经不怕雨了。   冰尤还在盯着他的眼睛,他瞳色深沉细腻,像雨后在地面积起的水,反着幽光轻漾起波纹。   她开口:“下不下雨我都可以告诉你,是梨花香调,牌子很老,记不清了。”   是夏亦可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是她拼命想让付竞泽你记住,却还是没能做到的味道。   说完这句,冰尤跟随着人群冲出屋檐。   在这个晚夏,她竟然被冷风呛的打了个喷嚏,凉气顺双腿席卷全身。   感觉一病就是大病的那种。   付竞泽静静感受着她身上的味道一点点从周围消散,手里的雨伞没来得及递出去,停在了半空。   女孩奔跑的身影刚出学校大门,暴雨便倾盆而下。   *   第二天,冰尤果然没去学校。   她刚到酒店就高烧不退,强撑着写完作业后实在难受得不行。   于是吃了一粒药,给班主任发去了请假消息。   西华也因为新上任的纪检部部长休息,暂停了一天的执勤任务,校园氛围别提多轻松。   付竞泽学精了。   他把给冰尤发消息的习惯戒了,改成先礼后兵,先是自告奋勇帮她记了一天的课堂笔记,然后顺理成章收下代她收下全部科目的习题。   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中,他答应班主任放学后会把作业亲自交到她手里。   唯一对这一系列操作不惊讶的是程芳梨。   她早就知道了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只是委托付竞泽把学生会的工作表转交给冰尤。   接着就是一放学,付竞泽的车在雨中风驰电掣驶离学校。   酒店。   1501的房门打开,冰尤刚洗完,身上穿着浴袍。   看到是他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扣上时,门板紧挨着付竞泽的鼻尖。   她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才再次开门,发丝上还滴着水,抽出他怀里的作业本后准备再次送上闭门羹。   “等下,给你带了饭。”   幸好付竞泽张口还算及时,拎着餐盒的手挡在了门沿,随后故作呛风似的咳嗽了两声。   试图唤醒她的怜悯。   冰尤看看他,又看看饭,把一直挂着的门链滑了下来。   默许了。   他踱步走了进去,顺手带上房门。   房间内完全不像住了很久,只有固定的几处有女生的生活痕迹。   她东西少,从家里拿出来的更没几样,上次送她的项链原封不动放在衣柜里,旁边是几个香水瓶。   屋子里充斥着沐浴露的芳香气味,以及从浴室灌进来的水蒸汽。   刚洗完的制服裙挂在门边,墨点没完全洗掉。   冰尤没有管他,一屁股坐在床尾叠起双腿,继续用毛巾擦着头发。   他没有多自然。   但还是把袋子放在桌上,掏出餐盒,低垂的眸子没挪动视线。   “给你带了学校附近的菜粥,还有手撕鸡,多少吃点蛋白质吧,病好的能快些。”   她嗓子难受所以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后才随便应付了一声。   付竞泽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方位正好背对着冰尤。   眼不见心不烦。   他耐着性子把包装膜和碗盖一个个打开,耳边全是她的呼吸声,和用毛巾摩挲头发的声音。   冰尤离他不过半米。   付竞泽的那片臂膀对她来说是禁忌,紧实的线条在衬衫下呼之欲出,光是用眼神触碰就够玩火。   他很少失态,做什么都收着一股劲,才让人极度好奇他崩弦的样子。   “现在吃吗?”他还是没回头。   “吃。”   一次性筷子被掰开,递到了她手上。   冰尤确实有点饿了,窝在他对面的椅子,一勺勺往嘴里送着菜粥。   付竞泽看她又不碰肉,索性单开了一双餐具,把肉撕成一条一条的方便入口,然后和酱料裹在一起。   她不得不承认付竞泽确实是招女孩喜欢的那款。   只要他在自己很少费心别的,无论这些贴心的事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乐意花心思去做。   “你不吃点吗?”冰尤抬眸,头上还顶着毛巾。   “不了。”   说罢,他起身,把车钥匙和手机揣进兜里,空着手准备离开。   刚走出两步就想起还有事没弄完,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迷你的便携式清洗液。   梨花味道的。   “用这个洗校服上的墨水,应该能洗净。”   瓶子被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这个关心显然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不用,我都洗好了,你拿回去吧。”   “我又过界了是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   他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收回物品,而是转头朝门口走。   单方面结束对话。   冰尤莫名反水,心里觉得憋屈,站起身,连带着座椅呲啦一声向后滑开。   拖鞋与地板间拖沓的声音一直到他身后才停下。   付竞泽没给她张口说话的机会,拽着她的胳膊把整个人拉入怀里。   高得发烫的体温贴在他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焚烧,毛巾已经掉在了脚边,只有半湿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背上直发痒。   窗外,雨点拍在玻璃,细碎地敲打着苦闷。   他埋在她肩窝,说话给耳朵听:“我知道游戏还没结束,就抱一会儿……” 第30章   拥抱太紧, 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均匀。   付竞泽的手很凉,抚在她背上消解了高烧的混浊。   她猜测是心脏抢走了大部分回血。   冰尤身上的味道总在变换着戏路,他每每觉得靠近真相时,却蒙上了一层薄雾,拼命抓住,也会从指缝里溜开。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他鼻尖划过细腻的颈肉, 明明是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却也把热气传给了她。   她嗓子不适, 边轻咳边伸手把他推开, 燥热的气流挥之不去。   “你不会想知道。”   付竞泽沉迷她的手段,因此也不着急知道。   他拉起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不断摩挲,每一处纹路都想要细数,最后冰凉的唇瓣落在了她掌心。   落在她还未彻底拆掉的创口贴上。   这一下, 算还上次车里犯怂的那回。   冰尤烦他这些花花架子, 故意装作被他搞痛, 借机抽离开他的手。   然后攥紧拳头用力锤在了他的肩骨上。   有埋怨也有悔恨。   他受力向一侧倾斜,还在回味她潮湿的发丝落在自己手上的触感。那只沾染上水珠的手慢慢捞起了地上的毛巾,然后搭在了椅背上。   “周四的考试好好复习,等你。”   他总是这样, 在既定的范围里张弛, 放下这句后没再给她任何眼神。   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回真走了,门“咔嚓”一声卡上了锁。   连冰尤都觉得少点什么。   看着闭紧的房门和逐渐散掉的水蒸汽,她愣在原地一步未挪,直到目光移到衣柜旁边的那把酒店配的黑伞,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把伞给他。   她缓慢走向眼睛注视的方向,在一堆柔软衣物的下方, 香水瓶摆放在每次出门都触手可得的位置。   玻璃内的液体所剩无几。   不过已经不会再用了。   她把瓶身推到最里面,连带困着的回忆一并藏起来,不再有出场的必要。   “付竞泽,你也会输吗?”   她眸中的光变成一缕嘲讽,夹着疲惫的闷笑。   最后留恋了一眼,下定决心般把柜门关了起来。   然后扯掉了被他吻过的那块创口贴。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闪电的白光透过细纱帘照进屋内,雷鸣轰响。   *   周四,考试当天,西华。   冰尤的考勤记了两天的空白期,班主任委托程芳梨给她打去关心电话,问她身体恢复的怎样。   其实真实目的是,问她还能不能来参加考试。   班里的总分全靠她和另一位撑着,缺考记零,无非是对班级积分的又一次重创。   所以一整个早读,程芳梨都坐在教室后面的椅子上,一通一通拨着冰尤的号码。   收到的回复都是出奇一致的“对方正忙”。   付竞泽看了眼她着急的样子,又看了看冰尤到现在还空着的座位,平静地把视线挪回到复习卷上。   比冰尤会不会来考试先闹起来的,是外教昨天带女友私奔的消息。   西华论坛上下都在讨论这件事,热贴的点赞量已经超过了学校人数的总和。也就是说除了校内人,还有不少校外人特意翻墙来吃瓜。   听说外教连辞职信都没写,连带工资一起不要了,带着女友搭凌晨的航班连夜飞回英国。   跟外教混的最熟的,当属付竞泽。   两人长时间来类似朋友的相处大家有目共睹,因此从早上进班,他周围一圈人就开始轮流套他的话。   付竞泽也不冤枉。   外教私奔的飞机票钱,是管他借的。   昨天冰尤不在,他难得发闲,信了外教想和女朋友求婚的鬼话,穿的像个好人似的就去了机场帮衬。   到地才发现是杀熟局,头脑一热给别人的爱情买了单。   时间紧迫,还是买的头等座。   “所以付少你真不知道外教的事?他一丁点也没跟你说?”男生手肘向后撑在他桌上盘问。   付竞泽摸了下发痛的眉钉:“不知道。”   周围一圈人重重叹了口气,有种失去八卦方向的空虚感。   后面的程芳梨放弃了拨电话这条路,转而编辑起短信。   男生突然恍然大悟般拍着大腿,摆手招呼所有人把头聚集在一起,疑神疑鬼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该不会……外教的这个华人女朋友……是咱们班冰尤吧!”   “不可能。”   气氛还没烘托起来,就被付竞泽打断。   “怎么不可能!你们想想啊……会这么巧吗?外教也是这两天没来,冰尤姐也是这两天没来,还都是电话死活联系不上……”   众人目光来回对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几人齐齐看向了后面椅子上头快要扎进屏幕里的程芳梨。   她边敲键盘边自言自语:“你好冰尤,我是咱们班程芳梨,想问问你今天还……”   “嘭————”   教室的前门被推开,没控制好力度,拍倒了一片打扫卫生的工具。   长腿迈进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真容的前排同学露出“积分有救”的表情。   随着冰尤整个人拎包进到班里,地上的扫帚也被扶了起来。   她生病没好利落,退烧贴贴在额头,扎起来的头发拔高了气场,显得整体身形更加修长。纪检部的身份没有撼动她反叛的心,机车夹克套在了制服外面。   让人只想用帅形容。   谣言不攻自破。   程芳梨一个一个删掉了输入框里打好的文字,目不转睛盯着她。   男生缓缓把头转向付竞泽,很认真地说:“看来真不是她。”   冰尤掐得正准。   早读结束的铃声在此刻适时打响。   全班同学都开始起身整理东西,准备去自己的考场候场。   付竞泽看着她一路走回座位,脱下外套,露出深蓝的制服。   发红的眼睛不知道是熬夜复习了多久。   *   一号考场,候场区。   零零散散的学生靠在走廊墙边,手里拿着的复习资料已经无心再看,只是用来挡着嘴聊天。   冰尤站在拐角的空墙。   怕传染给别人,所以躲在远处找清净。   这次考试算是小考,但没有失误的余地,学生会会长职位面临重选,成绩会是特别重要的一环。   她面孔新鲜,对于常年在一号场考试的人是个威胁。所以即使是把头靠在墙上看题集,也有不少目光朝她投射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   远处走来的女孩推了推眼镜,看清她后开心地跑了过来。   “冰尤!”   姜尘笑容明亮,像开在草丛里的小小雏菊,不起眼但是炙热可爱。   冰尤也微笑着转过头,在她即将贴近自己的时候伸手挡在了身前,提醒她保持距离。   “我生病了。”   女孩紧急刹了两步,关心地点点头,把手中的题册抱在胸前:“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也在一考场,没想到一转弯就看到你了。”   两人的位置正好背光,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轻松的站姿如同熟悉多年的好友。   冰尤注意到她制服袖口处有被雨水沾湿的痕迹,刚要开口提醒,对方先凑上前说起了悄悄话。   “冰……想拜托你件事,就是现在执勤的事不都归你管了嘛……我想从文宣部调到你们部门,方便吗?”   姜尘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她不答应。   可是这事冰尤也很犯难,她知道姜尘很久之前就不想在弥音手下干了,一直在找出路。但现在学生会没有决策级的人。   自己凭空把她调过来,不是明摆着要和弥音过不去吗?   她迟疑着开口:“这事我得想想,因为……”   “私自调动职位可是大忌,姜尘同学不会为难朋友吧?”   一听声音就是付竞泽。   他神出鬼没出现在两人身后,一条手臂撑在墙上,校服领带在胸前晃。   姜尘本来就不算多高,被他这样一弄,头顶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似乎是感觉到每次自己和姜尘对话都会被他打断。   冰尤靠在墙上的肩膀动了动,双眸像两汪深湖不带善意地盯着他。   姜尘看着就是本分的好学生,面对付竞泽这种学生显得无所适从,扶着眼镜频频躬身,表示自己不是有意让冰尤为难。   冰尤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可女孩还是吓得不轻,说着要去洗手间,迅速转身消失在拐角。   “你欺负女孩有意思吗?”她说完后抬起手臂,用袖子挡住嘴咳嗽了起来。   付竞泽注意到她摘掉创口贴的手,以及身上被别的气味取代的味道,根本没听进她说了什么。   “你手好了?”   “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   她说完才想起来,当初去医院看手是他陪着去的,药也是他帮忙开的。   没办法,嘴比脑子快,说去的话收不回来。   付竞泽勾唇一笑,松开了撑着墙的手,转身走向了考场。   只留下一句:“小白眼狼。”   *   另一边。   姜尘低头抱着书,从二号考场门前经过跑向洗手间,速度快到带起了一阵风。   正巧在门口候场的弥音白了她一下。   看着女孩逐渐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眼时间。   “疯了吧,不考了?”   预备的铃声打响,学生们从走廊排队进入考场,坐到了自己的座位。   弥音兜里的手机突然弹起提示音,她抬手回绝了入场的搜身,转头示意后面的人先进。   打开手机,陌生号码发来两条短信。   还是两张需要下载的照片。   “没入场的同学抓紧时间入场了!”   她抬头看了下监考老师,等待照片加载的圈转动结束,心里的疑惑渐渐增多。   终于加载完成。   两张彩色的远景图出现在手机屏幕,角度是偷拍。   酒店门口,银色跑车前,付竞泽举着咖啡杯靠在车门,同样穿着西华校服的冰尤甩着包接过他手上的杯子。   下一张。   暴雨夜,雨丝微斜,付竞泽身着白色衬衫从酒店的旋转门出来。纽扣松散,香烟叼在嘴里,火光明灭。   “那位同学!快点入场了!”   监考老师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可她头顶鸣得厉害,压根迈不出腿。 第31章   考场氛围异常焦灼。   教室被翻页和叹气声填满。   可能是为了削学生的气焰, 这次出题相当刁钻,相比之前,难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冰尤静心看着卷子,碳素笔在手指间旋转。   后排传递的纸团刚落地, 就被监考老师捕获。   作弊的同学当场取消了考试资格, 抽泣声一直持续到他走出门才渐渐消散。   姜尘倒吸一口凉气,给邻座的冰尤传递了一个眼神,随后飞快地挥笔做起题来。   她去洗手间太久耽误了进场, 进度已经落后了一大截。   冰尤轻笑一下,撑着头,目光继续落回到试卷上。   “确定交卷吗?交了就不能再修改了。”   监考老师的说话声很小,但在落根针都能听见的考场里算得上高分贝。   距离结束还有半小时。   一号场内的所有学生寻声望向讲台的位置。   付竞泽站在那,放开了拿着试卷的手。   “确定。”   冰尤手里写下解题的最后一个数字,眼神却完完全全落在他身上。   付竞泽修长的身影逐渐走出教室, 活动脖颈的间隙, 领带也被扯到了宽松的范围。   最后一下回眸, 是在瞟她的位置。   “拜托了……快啊……”   姜尘愁容满面的低声自语打断了她游走的思绪。   付竞泽的出场让场内的人心情更加紧迫。   钟表的秒针嗒嗒转动,时间一点点流逝。   冰尤收回了想要交卷的心,看向女孩快要擦出火花的笔尖,以及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 不由替她感到紧张。   与此同时, 敞开的教室前门, 能窥见一段走廊。   同样提前交卷的弥音双手抱胸, 靠在窗沿的位置,卷发衬得失色的面庞多了分娇憨。她小动作很多,时不时朝场内张望。   是在等人,不知道在等谁。   冰尤还在托着腮,带着好奇,欣赏她一举一动的焦灼状态。   突然,女孩冰晶一样的眸子对上了她的视线,头部轻轻歪了一下。   她知道了,在等自己。   于是起身,把试卷交在了讲台上。   *   弥音办事,带着久在官场周旋的迂回。   她找到冰尤后并没有直接讲出照片的事,而是约她放学在学校侧门详谈。   冰尤点头答应,没有纠结她这么做的原因。   一直到下午,天气有所回温。   最后一个科目的考试结束。   她拎着笔袋走出考场,正巧又碰上了隔壁门内同时出场的弥音。   两人教室相邻,相互对视,统统站定在走廊上。   僵持了一会儿,弥音没有要动的意思,冰尤便首先迈开步伐朝她走了过去,边走边摘下额头上的退烧贴。   “一起放学?”   她做出邀请,弥音会意点头。   这一幕被刚刚出来的程芳梨撞个正着,直接吓得后退了两步,然后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整个年级都知道她俩不对付。   现在又是在整哪一出?   接着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冰尤跟在弥音后面散漫地走,陪她绕一圈回班里拿放学要背的书包。   同在走廊的付竞泽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因为眉钉发炎疼的“啧”了一声。   最后被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拽去了相反方向的球场。   程芳梨看看左看看右,预感有大事要发生。   *   西华侧门。   放学的人流络绎不绝。   冰尤站在门头的下方挎着包,弥音倚靠着石柱,看她在口袋里翻找香烟。   两人的长腿太养眼,被太阳烤的火热。   从周围路过的学生只敢用余光怯生生地瞟一眼,确定是高三年级的制服后,不由加快了经过的脚步。   “抽吗?”冰尤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后,后知后觉想起没问她,于是把烟盒递到跟前。   弥音其实不抽烟,刚上学那会儿被家里规训,后来有了喜欢的男生又怕招对方讨厌。   所以从来没碰过。   但偏偏今天,她赌气,装作自然地接过烟盒。   从里面抽出了一根。   冰尤微微扬起嘴角,对她的举动略有吃惊,自己原本只想走个过场,没想到她会真应。   似乎是怕冰尤不信。   弥音看向她:“你有火吗?”   这句完全是跟付竞泽学来的,就连飘渺的眼神都有几分相似。   接着她帮她点烟,白烟吸进肺里,她没忍住咳嗽起来,伸手挡在嘴边。   冰尤没拆穿她,任由着她和那根烟过不去。   “所以是什么事,非要等放学说?”她点上了自己的那根,两指之间夹着,吐出了那口气。   “你和付竞泽谈了对吧?”   “什么谈了?”   “谈恋爱了。”   时间安静了几秒,只能听见学生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她笑她这种时刻还能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说的那么孩子气。   冰尤转头直视她的眼睛:“没谈。”   弥音冷哼了一声,眼神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她长得明媚,嘴唇总是涂着鲜亮的颜色,此刻却像破败的花,伤感的不自知。   “有人给我发了你俩的照片,在酒店。”   说完,举着手机的那只手抬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是那两张图片。   冰尤强装镇定,尽力在短暂的几秒钟里吸收着信息。   可光是从角度和偷拍时间来看,实在难以判断对方的用意和真实身份。   屏幕被锁黑,视线也随即被掐断。   弥音废力地吸了一口烟:“如果我把照片散出去,你可不是离开学生会这么简单了。”   意思是让她识趣点自己先走。   她缓慢呼吸,抑着心底的疑虑没有表现出半点波澜,白烟悬在半空,恰到好处地蒙上了迷雾。   “你不会发出去的。”冰尤下决断。   “我会!”   “你不会,”她对上女孩已经颤抖的双眼,“因为你喜欢付竞泽,就不会让他陷入这种境地。”   这事一旦被传出去,遭殃的不止她冰尤一个,付竞泽在照片里的行为明显更主动,脸拍的又清晰。   两人连带着谁也逃不了。   冰尤补充:“我跟他不是面上看起来那样,信不信随你。”   涌出学校的人逐渐变多,一大波散场的学生从楼里走出来。太阳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伴着耳边的噪音把两人的对话逼入绝境。   冰尤脉搏乱跳,很怕对方的决定会毁了前面所做的一切。   也怕隐在背后的,自己现在都未察觉的人。   正在发愁。   不远处,几个穿着外校校服的女生朝两人走了过来。   许是因为她们站在门口,看起来又像高三年级方便沟通,所以特意找上前来。   “美女,打听一下,你们认识一个叫冰尤的吗?应该就是西华的,我们找她有点事。”   女生讲话客气,身后的几人却虎视眈眈。   “有点事”这个词就很微妙。   弥音看了眼冰尤没说话,不太熟练地别过头弹着手上的烟灰。   冰尤正了正带着胸牌的背包,确保女生看不见后,才正面对上了几人。   她脸甜,挂上笑容后灵动又好看。   “冰尤吗……我想想啊……”   拉长的声音营造出了思考的效果。   随着冰尤假模假式地回头看向放学的人群,几个女生的目光也跟着在里面寻找。   弥音明明知道人就在眼前,竟然也看了过去,想知道她耍什么花招。   终于,她抬起了夹烟的那只手,食指懒懒指向其中的一个女孩。   交叠错乱的人影中。   披散着头发的程芳梨和旁边的人傻笑闲聊。   殊不知已经被点到头上。   几个女生点头道谢,其中一个挥手,其他人便逆着人流走向了陈芳梨的方向。   冰尤留恋地抽了最后一口,迅速把烟丢在地上踩灭。   在弥音惊诧的眼神中大步逃离了学校。   没走出几步,就从口袋掏出手机。   刚刚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开始松散混乱。   她边回头看着校门口的情况,边给付竞泽打去了电话。   通话音乐不断在耳边回旋,迟迟没人接听。   “接啊……”   她脚步逐渐加快,躲避着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   就在即将挂断的最后一刻,电话接通了。   “喂?付竞泽,我……”   “照片的事我知道了,你出学校了吗?”   他的声音像打了一针镇定剂。   冰尤还在反应他说的话,再回过头,几个被她蒙骗的女生已经从大门冲了出来,四处张望着她的方向。   最后兵分两路,跑了过来。   “我出是出了,现在……”   突然眼前一黑。   剧烈的头部碰撞致使手上一松,手机摔落在地上。   她吃痛地扶额,半晌过去,才缓缓看向不小心撞到的那堵人墙。   是个男生,穿着和刚才几人同一学校的校服,估计也是附近放学的学生。   长相清秀,恍惚间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几声道歉过后,男生关切的目光对上了她惊慌未散的视线,渐渐变成震颤。   电光火石间,回忆层层翻涌。   时间是几年前,场景是夏亦可笑着给她介绍身边的朋友,男生腼腆地低下头,礼貌伸出手打招呼。   “冰尤。”   “冰尤!”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句男声叠在一起。   冰尤的身后,从另一边侧门跑出来的付竞泽胸腔起伏,看到准确叫出她姓名的男生,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疑惑。   她心里只有两个字。   完蛋。   如果世界是个棋盘,那她是被上帝玩弄在股掌间的棋子,所有棋局飞速朝自毁推动,她只能被催促着陷入疯狂。   追上来的女生见到付竞泽后停在了半路。   而面前的男生似乎要张口说些什么,眼睛死死盯着许久未见的冰尤。   想让他闭嘴。   冰尤转身,毫无预兆地抱住了付竞泽。   她手紧紧抓住了他上衣的布料,急促的喘息抵在他胸前,传递一片温热。   “快带我走。” 第32章   外校来堵人的事, 他发了大火。   把冰尤带走后,两人在回他家的车上一路无话。   付竞泽先是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连着接到了好几通回话,像是那几个女生所在学校的人。   扬声没开, 还是能听见对方迫切地自证清白。   “付少,低年级的事我真不清楚……要不我明天再问问有没有这么几个人。”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经过红绿灯的路口时打着转向,手骨和盘身摩擦的声音填满逼仄的空间。   冰尤生病加上火, 头晕得很。   她把撑着太阳穴的手放下,侧目看向他,金发被烦躁地捋向后面,神色很差劲。   冷冽的双眼一直看着前方的路。   “你查不清楚,我明天就亲自去问问。”   付竞泽撂下这话,对面没了动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 才出声让他细细讲一下那几个女生的样貌。   他打开免提, 把手机举到冰尤面前。   让她直接和对面沟通。   她迟疑了半晌拿过电话:“有一个个儿不高,羊毛卷,后面跟着的两个,其中一个戴眼镜,另一个短发……”   冰尤说的不尽详细,对面则是从听到是女声开始就处于震惊的状态,一连串信息都进不去脑子。   等到她说完, 对面才回了一个“能再说一遍吗”。   付竞泽彻底耐心耗尽,抢过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   接着不管它怎么响,也没再去拿起。   偏偏他的电话铃声还是默认音乐,没个起伏, 循环播放起来后惹得人恼火。   “你关了不行吗。”   她语气不好,继续撑头看着窗外飞驰向后的路灯,一副疲于交流的态度。   他锁屏,关机,一连串操作得心应手。   做完这些,才厉声反问她。   “你怎么不把对我的能耐跟别人使啊?”   不是她抱着自己的时候了,不是她说快带我走的时候了。   她就是这样,目的达到后,装都懒得装。   就此又没了对话。   车子顺大路杀到他的独栋别墅,肉眼可见的天色越来越阴沉,像是步入一片乌云区,和刚刚的晴朗天气形成了明显的分界线。   他的车飞驰着刹停到了车库里。   两人摔车门下来,门子砸得叮当响,整辆车都有支离破碎的架势。   雨水绵绵,短短一段路打湿了两人单薄的上衣,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很不舒服。夏季将逝,天气翻脸比翻书还快。   两人绷着刚刚在车上的气,硬生生谁都没讲话。   她看着他一次次解锁指纹,又一次次因为手指上的水导致识别失败。   付竞泽手臂的筋线在卷起的袖口下一览无余,擦了半天才把房门打开。   *   房子里的藏品已经全部清空。   室内回到了极简状态。   看得出他狠下心做了大范围的断舍离,不光是画,客厅都只留下了最基础的家具。   之前全是女人痕迹的柜子也被撤走。   付竞泽冷着脸从衣柜掏出一件米色长袖扔给她,自己则是转头去厨房烧热水。   水壶在底座上放稳后,里面的液体不断蒸腾。   冰尤站在沙发前,从头顶一把脱下被雨淋得潮湿的衬衫,只留一件贴身内衣在身上。   她肩骨连着后背的线条意外好看,发丝上残留的水珠无限向下滑落,到腰窝处才停下。   凉的打了个寒颤。   听到厨房里水壶冒起热气的声音,她感觉他要出来,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捡起沙发上他刚刚丢来的那件衣服,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动作幅度太大,手背不小心磕到了茶几的一角。   剜心的疼痛冲上头顶。   最后捂着嘴蹲在了地上。   厨房里,付竞泽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壶嘴处沸腾上来的白气,熏在墙上的白瓷砖上留下水雾。   屋外女孩折腾着穿衣服的声音很鲜活。   听到碰撞的那一声后,他下意识停顿。   “怎么了?”   付竞泽朝外面喊了一声。   水壶上的钮也'咔'一下弹起。   冰尤低头撑着地毯,吃痛地缓着劲,面部狰狞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感觉之后,才用正常的语气应了一声。   “没事。”   等到付竞泽出来的时候。   她人窝在沙发,手骨结处发红。   他把退烧药和水送到她面前,冰尤赌气地迟迟不肯接过。   她靠在沙发背上,耷拉着眼皮看他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在用这种方法排解心理的憋屈。   他倔不过,开腔提醒:“把药吃了。”   “酒店的照片你也收到了?”   “你先把药吃了。”   “我哪来的心情吃药!”   顷刻间,她手臂一挥,拍在了他拿着胶囊的那只手上,两粒药掉在地毯上。   连带着他另一只拿着水杯的手受到震颤,里面的热水溢出杯壁,一小部分打在他手上。   怕洒,即便烫也没有松手。   付竞泽眉头抽搐,忍痛把杯子放定在茶几上。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态度软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崩溃让鼻腔传来一阵酸楚,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成滴划过她的脸颊。   他原本扶正的天平又再次向她倾斜。   想要问出口的好多事彻底烂在心里,变成糜烂发痒的创口,夹着锈迹,烂得彻底。   他坐在沙发上,把她整个人捞起跨坐在自己怀里,手掌在背上安抚。   她高烧不退,也不想挣脱。   滚烫的额头压在他肩膀处,仿佛要把他的身体熔出一个深坑。两具躯体都有不可言说地疲惫,像在湖面升起了一块失落的沙洲。   窗外的细雨霏霏,轻柔地如同爱人的吻。   付竞泽抬手摸了摸她的手臂:“冷不冷。”   她摇摇头,发丝扎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照片的事在不确定是谁之前不要声张,现在网上没有动静,你也别多想。”   这回她换成点头,不变的是头发还是扎人。   他牵起她刚刚磕到的那只手,用手指揉了下发红的关节,她抽痛着挣脱,却又被他拽着握回掌心。   两只手纠缠着相触,谁在进攻,谁在闪躲,一看便知。   逐渐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空气。   是她的。   付竞泽伸手在沙发上摸着,最后在她换下来的衣服下面找到了亮起的屏幕。   上面还有一道摔在地上时新增的裂痕。   备注名两人都看得到。   程芳梨。   他把手机给她,然后识趣地松开抱着她的手,起身去了不远处的岛台。   冰尤调整了呼吸,咬着手指一侧的细肉。   按下接听键的同时,看他切着台面上的甜橙。   *   “喂?冰尤!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啊!刚刚在学校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程芳梨的连番轰炸冲破耳膜,听背景音已经回到家里。   “没,走的着急就随便指了你,抱歉……”   她咳嗽的越来越严重,不远处的付竞泽抬头看了她一眼。   程芳梨没生气,反而乐呵呵笑起来:“害!我当时看她们一群人过来就没好事,那女生一看就跟你不熟,你说我是她还真信了……”   电话里的絮叨声一直没停,冰尤没招儿地对上男人的视线,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我跟你说冰,要不是旁边有人多嘴说我不是你,以我的演技已经骗过那帮女的了,她们都信了……”   付竞泽冲洗着刀面,把切好的橙子摆在盘里。   冰尤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剧烈的头晕还是不可控制地袭来。   她嘴上打发着手机里时不时传出来的询问,感觉快要应付不了。   程芳梨终于意识到什么。   明明只是两人的通话,却还像讲秘密一样放低了音量。   “冰,你是不是和付竞泽待在一起啊。”   此话一出,她头痛欲裂。   再次抬眼看向付竞泽。   他听见了,但还是悠闲地端着盘子朝这边走过来,边走边吃着其中一瓣。   果皮顺手扔进垃圾桶。   “没有,我自己在家。”   冰尤说这句时,男人正正走到她面前。   而她坐着,交叠的腿轻晃,被他的宽肩遮上一片阴影。   扯谎的最高难度也不过是这样,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上他俯下的视线,全然没有负罪感。   “我就说嘛……付竞泽这人可浪了,他对小姑娘从来就没有主动这一说,冰尤你千万别信他……”   程芳梨的话喋喋不休地脱口而出,偏偏还咬字清晰,没有一点断续。   手机在茶几上泛着亮光。   付竞泽没有理会,拿起一块橙子放到她嘴边。   水果的汁水香气扑面而来,冰尤注意力又一直在手机上,不自觉地张嘴咬住了果肉。   橙粒颗颗在嘴里爆开。   他又摊开掌心,让她把籽吐在上面。   冰尤怕程芳梨再说下去会变得严重,遂主动转移到另一个话题:“芳梨,校方通知学生会会长重选日期在哪天了吗?”   电话里的声音思考了一会儿。   “好像说了,等考试成绩出来,就会安排干事们投票选举,日子嘛……是下周一。”   下周一,超出了游戏规定的两周时间。   也就是说付竞泽横竖都输定了。   话题没转好,反而转进了死胡同,冰尤笑眯眯地接过那一盘橙子,装作没听见程芳梨的回答。   付竞泽俯身捞起手机,把嘴对准话筒:“挂了。”   “嘀”声后电话挂断,手机被丢回到沙发上。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 和草莓三明治一起放在程芳梨桌子上的还有一张便签。   她顶着黑眼圈在椅子上坐稳后,偷偷在桌下展开了纸条。   【赔罪礼——冰尤。 】   说的大概是昨天付竞泽挂电话的事。   她向斜后方转头。   冰尤正笑漪轻牵趴在桌上,头轻轻枕在臂弯,从刚睡醒的抬眸里给了程芳梨一个回应。   她特意提前来, 趁没有人的时候把东西放在她桌上。   然后回自己座位补了个觉。   大概是冰尤很少整这些小女孩的举动, 程芳梨被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看了眼付竞泽的座位,确定空着后,举起了那个三明治。   “原谅你啦!”   尾音还没拉完,一群男生就破门而入,带着室外的风和几个偷偷运进楼里的篮球。付竞泽跟在最后面,插着兜踢了前面的男生一脚。   男生捂着屁股,龇牙咧嘴控诉着昨天的事。   “不是这怪我吗!还不是你昨天打一半又放了我们鸽子才会这样的!”   “装什么蒜呢?先把人撞倒的不是你吗?”   付竞泽说完,几个男生通通回到座位,散的一干二净。   程芳梨趁机会赶紧把东西放进桌斗, 埋头扎进了桌上的练习册里。   冰尤从桌上撑起来, 手臂散了架一样酸疼。   昨天半夜, 她听见屋外有细碎的响动,出去就看到付竞泽正在客厅穿外套准备出门。   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他手里还接着电话。   手机那头哭的梨花带雨的是个男生。   听那意思是说,放学后西华球场打球, 一班的几个男生把对面外校的手撞骨折了, 人家家长不干, 直接把几个人扣在了医院里。   后来究其原因,好像是说对面球品太差,打急了就开始飙脏话。   来了句“西华菜,姓付的更菜”。   几人瞬间被拱了火,撞完人叫他去善后。   付竞泽挂了手机就准备出门,冰尤说自己睡不着了,让他把连着电视屏幕的游戏机给自己调出来。   然后,熬夜打了几个小时。   她把他最喜欢的冒险游戏直接打通了。   那是他之前和外教肝了一周都没过去的关卡。   在冰尤玩之前。   进度条一直停在夏亦可一年前打通的那关。   付竞泽解决完回家已经是凌晨,他轻声进来,发现冰尤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握着游戏手柄没放。   电视屏幕亮着微光,跟着轻快的电子音乐频闪。   中间的巨大的“Victory(胜利)”字样还在跳动。   他外套都没心思脱,慢慢从她手里拿过手柄,检查着短短几个小时完成的游戏进度。   她真的通关了。   不可思议带着错愕,最后变成几声轻笑回荡在胸腔,屏幕上的紫光攀上深沉的瞳孔。   他关了电视,吻了她的脸颊,连带着毛毯把她抱回到床上。   冰尤睡眠轻,脑袋接触到枕头的时候知道是他回来了。   但那个吻,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   正午,冰尤为首的执勤组开始活动。   西华随处可见带着袖标的新鲜面孔。   冰尤本人不以为然,走在一群执勤人员后面,等食堂门推开。   检查的人一涌而入,她才慢悠悠打着哈欠掀门帘进来。   同样属于纪检部的付竞泽压根就没出现。   这个点,估计是和几个男生鬼混着出去吃了。   他俩态度一向松散,年级上下没有人不知道。   原本人人惧怕的执勤扣分,在她手里变成了形式化的流程。口头提醒,名字存留,如果下次还不改正才会真的扣掉分数。   红本也因此变得完全失效。   除了充当记分的工具,再也不会单独落到某一个执勤员手里。   不会成为围剿同学的筹码。   冰尤看着巡逻检查的人,自己坐在靠窗的餐桌买了一碗麻辣烫,为了方便,把散着的头发束了起来。   不远处的餐桌边上,弥音端着盘子,似乎是刚买完饭。   她抬眸,她转头,两人目光又对视在一起。   这次换成弥音主动。   她和同行的伙伴简单解释,自己走到了冰尤这桌,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这有人吗?”   “没,随意。”   冰尤回答完,夹了一大片生菜放进嘴里,完全没有架子。   弥音搅动着面前的菜没有一点胃口,她看着满食堂执勤小组的人跑来跑去,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照片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了,但是会长的位置,咱们得公平竞争。”   她裸色的指尖轻点着桌面,声音悦耳好听。   冰尤看向她时,她满脸都是野心,自信舒展的五官又恢复了最早见到她时的活力。   这也是冰尤想看到的。   会长卸职后,论时长和经验,弥音肯定算得上老骨干了,也是换任的热门人选。   但她有余,人缘不足,之前干了好多让学生和手下人不满的事。   冰尤和她拼的就是这点。   “当然公平啦,不公平的事弥音姐也不喜欢啊。”   她说完这句,饱含深意地扬了扬嘴角。   眼神死死盯着对面。   夏亦可曾经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她都替她记得。   弥音轻抬起下巴,刚要对上她的挑衅,就被一个跑过来的执勤员打断了。   带着袖标的女孩脸上带着打扰的歉意,冲两个人客气地点头打着招呼,然后贴近冰尤的耳边放低了音量。   “冰尤姐,食堂外面有个人让我叫你出去一下……”   “叫他进来不就行了。”她放不下饭,夹了块香菇放进嘴里。   女孩面色犯难,又不想让别人听见,只能把声音放的更低了些:“问题就是这个……那人是个外校的男生,好像是蹭别人的学生卡进来的……还特意嘱咐我说别让别人知道……”   这么说,冰尤就知道是谁了。   她最后匆匆吃了一口,然后朝对面的人指了指出口。   弥音双手抱胸,红唇轻启想要问是怎么回事,结果她已经迅速撩帘子走远了。   话没说完就跑这茬,不知道跟谁学的。   *   她走出食堂门,发丝上的皮筋已经被扯了下来。   昨天撞坏她手机的男生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面,旁边是西华的人工湖。   冰尤一口气走到男生前面,对方举起要打招呼的手被她拽起,连带着走到电箱的背面。   一个接近角落的位置。   男生慢慢开口:“冰尤……”   “你来干什么?”   她眼里是极致的凌厉,嗓音坚定有力,一侧的碎发随风刮在脸上理不清。   男生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的说不出话,眼球来回在她身上摆动,有种许久未见想要辨认的感觉。   “我也没什么事,就……昨天不是把你手机摔坏了嘛,就想着约你去修一下,然后咱们认识这么久也没有联系方式,就只能亲自来了……”   他说完后自己也觉得有点牵强,于是抬手挠了挠头。   冰尤别过头,闭着眼深叹了一口气。   想说重话又觉得犯不上说。   最后她严肃地看着他:“许江州,昨天的事我希望你能忘的一干二净,最好连同之前的所有也一起忘掉,我不希望现在的生活被人打扰。”   语调平静,却字字都是疏离。   许江州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眼神试图分辨她话里有多少真实成分。   无止境的猜测让他自嘲地低哼了一声。   “忘掉……你口口声声说忘掉不还是转来了西华!转来了夏亦可生前的学校!”   “我转来这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接近付竞泽呢!也没有吗?!”   冰尤痛恨自己好不利索的病。   她头顶一阵眩晕,连喘息不顺畅都变成了几声咳嗽,袖口遮挡在嘴前,一直到眼睑微红才停下。   许江州看到她这样也不再大声吼叫,想要帮忙递上纸巾,也被她推开手拒绝。   两只手在空中拍打的尖声划开气氛。   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经无法再复原回当初的状态。   当年的夏令营,冰尤17岁,偏执地笃定两人会是她一辈子的朋友。   天真到没看清许江州对她不一样的眼神,天真到以为夏亦可的离开会让他也很受伤。   结果呢,他只是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他不再强求沟通,而是躲避着她的眼睛:“冰尤,如果夏亦可在的话一定不想你变成这样,一定不想你为了报复,和那帮人混在一个行列……”   他目光落在冰尤右臂的袖标上。   虽然没有多了解,但他起码清楚那是西华学生会才会佩戴的东西。   风吹的两人头顶的树沙沙作响,卷起尘土刮在她腿上,即使细微也能有所察觉。   拉弓没有回头箭,这点她早有觉悟。   冰尤拽着他外套的敞口,手上的力道完完全全落在他身上。   所有埋怨都化成这一下推得许江州后退了几步。   “你用我这条命活一遍,才有资格来评论我做的一切。”   说完,她松开手,转身朝食堂的方向走回去,最后补了一句:“别让我再看见你。”   身后的许江州吃了瘪,脚下的树枝被踩断,发出干巴巴的声响。   他理了下皱起来的领口,不甘心地朝她的方向大喊:“你这样早晚会把自己毁了的!”   可是冰尤没再转头,掀起门帘把身体隐了进去。   室外的风和叫喊声也被隔绝在了身后。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帘子同步掀起。   食堂出来的女孩身影仓促,低着头跑向了教学楼的方向。 第34章   【帮我带包烟回来, 你爱抽的就行。 】   付竞泽看完她的消息犹豫了片刻,把手机揣回兜里。   便利店只剩下几个附近的学生,安静地可怕。   随着收银台上的最后一罐可乐“嘀”一声扫完,他抬下巴指了指店员身后的架子。   “黑细, 再来一包。”   会到意,又一盒香烟被丢进袋子里,店员在屏幕上迅速点了几下,把东西全部录入。   “我扫你。”   他调出二维码举到店员跟前, 脑子里却在游神, 全是昨天冰尤抱他的触感。   视线从自己的手臂到手掌,逐渐停下。   突然伸出来的手冲进视线,抢先一步把二维码摆在前面买了单。   “嘀”声后,店员慌忙捂住扫码枪,错愕地看了眼付竞泽。   为时已晚, 钱已经转了过去。   女孩上身趴在柜台上举着手机,嘴里嚼着口香糖。   牙齿之间的声音松散, 玩意重,尝试吹起的泡泡到一半就破开在唇上,眼里是调侃。   “付少,好久不见啊。”   付竞泽垂眸看了眼她身上的制服, 毫不犹豫地拎起袋子往便利店门口走。   女孩没被浇灭兴趣, 反而笑脸盈盈跟在他后面。   “别这么冷行不行,上次在医院不是还打了招呼的嘛……”   他身影刚走出门就停下,惯性向前的女孩措不及防撞在他背上,娇嗔地捂着头喊痛。   付竞泽面色沉重,脸上的阴影恰到好处分割着最后的隐忍。   他躬身瞅着女孩脸上因为打架浮起的各色淤青,以及因为营养不良变得干枯的头发。   “上次才给你两万,你他妈混着饭吃了?”   这话够重,警示的意味明确。   他半开玩笑似乐了两下,盯着她表情从轻浮变成受惊的无措。   女孩顶罪从西华转走后,所有生病诊断的费用都由付竞泽帮忙垫付。   但最近一阵,她跟道上的混混染上了恶习,手头缺钱,就开始把他的微信高价卖给附近学校的学生。   她在他身上发了笔横财,按理说也该捞够了。   似乎没想到自己干的缺德事这么快就被识破,女孩想要张口找他要钱的话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实在没辙,就打起了感情牌。   “付竞泽!你别忘了我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你而起,要不是我替你挡了处分,现在咱俩谁离开西华还不一定呢!”   她分贝渐渐升高,想要靠伤他面子达成目的。   强硬的语气像是把自己的全部都赌在这句话上。   付竞泽轻蔑地看向马路上流动的车,齿缝里传出的闷笑就差把不屑倾盘表露。   “你替我挡处分?还是你以为那天我包里,是你故意放进去的那盒套,所以无意间替我挡了处分?”   他说的直白,音量恰好是两人都能听清的范围。   女孩微张着嘴巴,看男人的脸从面前又回到高处,窒息的感觉散不干净。   她的心思被彻底撕烂,展开下光天化日之下,全然失去了为自己辩白的能力。   话到嘴边,只剩下迟疑。   “所以你那天早就打开过背包了……那为什么还要……”   “我乐意陪她玩。”   付竞泽扳开打火机的盖子,滑轮转动着了火,被他叼在嘴里的烟主动靠近,声音逐步沸腾。   他检查着袋子里给冰尤买的那根雪糕,包装上已经挂了一层暖掉的水珠,因为浪费在这的时间有融化的迹象。   不想再耗,他迈步走向了面前的斑马线。   绿灯正巧亮起。   留下的白烟还悬在女孩的面前,半遮半掩着她早就落魄的那张脸。   她指甲不顾一切抠在手机上。   直到劈开的疼痛钻破心脏,直到付竞泽的身影走过人行道,被车海掩埋。   *   西华,油画教室。   冰尤坐在正中间废弃的课桌上,双腿无聊的晃荡着。   仰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下午要在这上课,但除了她还没有人过来。   空气中的粉尘味让人止不住咳嗽,即使窗户全部敞开用来通风,这种年久的刺鼻味道还是挥之不去。   教室门滑开。   付竞泽按约定走进屋内。   “好慢啊。”   她抱怨着他的来迟,目光转而看着他手中的袋子。   “给你买了雪糕,不过有点化了。”   他正说,便把塑料袋放在了她坐着的课桌面,可乐的冰感透过袋子触碰到她的腿肉。   她打激灵地往旁边挪了挪,最后干脆跳下桌子坐在了一旁配套的椅子上。   付竞泽觉得可爱,嘴角扬了几分。   冰尤慢慢叠起双腿,毫不客气地从一堆饮料冰棍里摸出那个黑色的烟盒。   然后举在他面前晃了晃。   “带烟来学校,不怕我扣你分数?”   说完她手指点了下自己右臂上的红色袖标,逞着最大官威开他的玩笑。   付竞泽撑案,鼻尖逼近她抬起的手:“怕死了,不过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上,就别扣我的了。”   “越熟越不能纵容。”   “真狠心。”   他演的正起劲。   冰尤用手里的烟盒在他过近的脸上拍了几下,硬朗到犯规的五官第一次有了可怜的味道。   她闹够了,就把烟揣进自己兜里,拿起了手边的雪糕。   付竞泽知道,最多就到这了。   冰尤扯着包装袋的一角撕开。   香草混着牛奶味道充斥口腔,除了因为融化变得有点太甜,其余的没什么不好。   窗缝里终于吹进几缕凉风,让人可以暂时忽略这个破旧教室的灰尘味,氛围逐渐轻松。   付竞泽撬开装汽水的易拉罐,细密的泡沫顺着底部飘上来,刚刚拎着袋子没少甩,碳酸都被激发出来。   他用嘴接住出口,仰头想把涌上的饮料都喝下去。   反应跟不上发酵速度,最后成片洒在了衬衫和地上。   冰尤举着雪糕的手停下,看了眼他一片狼藉的杰作。   教室门再次滑开。   程芳梨受托,拎着三个人的画材艰难挪进屋内。   刚刚站定,就看见声称有事要忙,没办法搬东西的两位一站一坐围在桌子边上。   付竞泽的可乐洒的到处都是,就在几人眼神来回摆动的时候,还有不少液体顺着他手里的易拉罐滴下来。   “扣他分。”   冰尤当着程芳梨的面指了指他,把雪糕重新放回嘴里。   屋里的甜腻气味盖住了颜料味。   *   放学前,校方开广播会。   他已经换了一身打球的t恤,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这场会和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关系,主要在讲周一礼堂换选会长的事,特意强调了下学校的公正性。   陈词滥调大家都听腻了。   教室里自然是一片临近下课的混乱。   随着备选名单公布,广播会也接近了尾声,冰尤收拾着课桌上的卷子,把零零碎碎的东西丢进书包里。   后排的男生背包准备冲刺,嘴里还不忘了抱怨:“天天这么多p话要说,没一次选举是让我们这些吊车尾的参加的,上个会长哪班的我都不知道。”   他这话一说完,引得前后左右一群人笑了起来。   男生没管这些,摇着付竞泽的肩膀把他叫了起来,嘴上说着快醒醒去打球之类的话。   广播骤然尖鸣了一声。   话筒和音响距离太近,不断把声音拉长。   霎时间,所有人捂住了耳朵,只有付竞泽摘下耳塞,从睡梦里缓着清醒。   年级主任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抓紧说出了最后一句:“考虑到目前学生会干事较少,可能会有失公平,所以这次投票,高三年级的所有同学将全部参与,也希望大家好好行使自己……”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班里已经热闹了。   男生还没从话里反应过来,就跟着欢呼的人群站起身,跳到一半才知道自己也能投票。   他迅速搂住付竞泽的脖子,脸上的兴奋不亚于拿到游戏主机的那次。   “我去……你说我要是把票投给弥音姐,有没有可能她会可怜可怜我,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越说人越跑偏,笑容逐渐变得浮夸。   付竞泽瞪了他一眼,把他推回椅子,力道已经远远超过了开玩笑的范畴。   男生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个半死,全然没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边说他家暴边把书包在肩上背好。   冰尤笑不出来。   如果选举范围停留在学生会干事的圈里,她身为转校生还有望争一争。如今扩大到整个年级的选拔,她只觉得力不从心,没有走下去的必要。   下课铃声响起,她拎起背包越过吵闹的人群走出教室。   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早走。   即将进入天气变调,走廊里都是穿堂而过的风。   她单手抓紧书包带,不甘心就停到这步。   许江州的话萦萦绕绕,牵得她脚下不断增速,到最后竟然快得像逃走。   程芳梨的微信消息在手机里不断弹,直到提示音连起来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她掏出屏幕漏液的手机,看她发的一连串消息。   最底下一条是。   【你快看付竞泽朋友圈! 】   她皱起眉,退出来的几秒眼神扫到年级群,同样是一片热烈的讨论。   点开名为F.的账号。   在几分钟前,付竞泽更新了条动态,距离上次发的一条旅行照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   动态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选冰。 】   然后是一大串没有被回复的共友的评论。 第35章   一整个周末, 朋友圈的事都在持续发酵。   付竞泽发完那条就跟没事人一样,不解释不回复,我行我素的做派。   等到周六, 事情已经不可控地被推到最高潮。   那天恰逢他回学校打友谊赛,观众席人满为患。   看不看球的都混了进来。   付竞泽打的认真, 动作也干净, 很快就锁定了胜局。   球队下场休息的时候, 西华文宣部不要命地上前把麦克风对准了他的脸。   问题自然是,朋友圈发的动态是什么意思。   当时他耐心还在, 边喝水边说,问点关于上半场的专业问题。   结果对方揪着不放。   追问他是不是在私自搅动周一西华投票的事。   付竞泽当场就笑了,让对方给他解释解释什么叫搅动。   场内一时间风起云涌。   观众席荡起一片起哄的呼声,球队的几个男生不嫌事大,向上抬手招呼着观众喊的再大点声。   采访的小同学被弄的下不来台, 立刻切断了麦克风的连线。   下半场, 付竞泽打的张狂。   所有人的注意力渐渐从八卦转到球赛本身, 两队的交锋很有看头。   最后的握手致意环节,对手校主力紧紧拉住他的手掌不放,他正疑惑时,把头靠近他耳边低声说着小话。   “付少,所以你发那个动态是认真的吗?”   付竞泽挑了下眉, 沉默是金。   男生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颈:“我女朋友说我要是问不出来就别回去了……”   “……”   比赛结束, 年级群里关于他和冰尤的猜测也开始传的沸沸扬扬, 甚至连时间线都被有心人梳理了出来。   结果就是,从学院杯赛开始,但凡冰尤不在学校,付竞泽就一定打着生病的旗号请假跟着。   短短两周的请假数量, 比他去年一年的加起来的总和都多。   【把我们校队主力训成狗了。 】   他开车到家的时候正好刷到有人发这句。   把外套脱在沙发上后,看了眼坐地上打游戏的冰尤。   “你训我了吗?”   冰尤抽不出空看他,脑子又分辨不出他讲的是什么,摇杆拉停后才勉强腾出张口的精力。   “啊?你说什么?”   他没出声,她缓缓仰头看他。   付竞泽已经穿上了长袖,棉里夹着刚刚在车里抽的烟草味道,戴满戒指的手把手机放在了茶几,动作自然熟练。   等那只手再次揣进裤兜,房外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   他进来时一直盯着手机看,现在才想起来按钥匙锁车。   “没什么,你酒店的东西我都给你取回来了,在后备箱,你晚上慢慢收拾吧。”   她把头转回到屏幕:“洗手间的领结拿了吗?”   “拿了。”   “枕头下面的香薰片也拿了?”   “都拿了。”   冰尤睡眠太浅,尤其是对某种味道上瘾之后,就想一直闻着那个味道入睡。   他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看她控制着屏幕上的赛车转过一个崎岖的弯道,并排的对手被她挤毁,摇摆着撞在了隔离带上。   很暴力的玩法。   付竞泽目光转到她的脸,皮肤润白得能看到青管,黑发随手扎起卷在脖颈,有几丝贴在脸颊落不下来。   他忍不住伸手把碎发帮她别在耳后,指腹的余温留存在上面。   她感受到酥麻,轻轻闪躲。   “干嘛。”   “好看。”   他眼神缠在她身上不肯走,收回的手从桌上的玻璃碗里挑出一颗小番茄丢进嘴里。   刚从冰箱拿出来,有点冰牙。   游戏里的赛车冲过黑白格子线划下的终点,胜利的庆祝音乐回荡在客厅,冰尤跟着节奏点头轻摇。   没有临近周一选举的紧张,也没有被手机上闹出天的八卦干扰。   她什么都不在意,所以灵动漂亮。   付竞泽再次把手伸进碗里,她却抬手把他想拿走的那颗先一步放进嘴里,变换目标后,又再次伸来了拦截的手。   冰尤逗得开心,看着他的脸起幺蛾子:“哎,我扔给你,你能不能接到?”   “怎么接?”   “在半空中啊,用嘴。”   他看着她纤细手指间的两个番茄,不由漫出几声轻笑,调整好坐着的姿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开始。   冰尤站着,光脚站在他身前的地毯上。   也就半米距离。   她两指拿着小番茄两端,让他的眼神方便落在上面观察,然后预备着挥出弧线。   瞬间用力向空中一抛。   付竞泽微微张嘴,顺着她手最后松开的方向寻找,并没看见红色的东西飞出来。   肩膀处却突然受到她用手推来的一击。   整个上身失去平衡躺在了沙发上。   又被骗了。   冰尤耸了耸肩,拎着滑到臂弯处的外搭挂回肩膀,深邃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   她没忍住笑出声,把还在手心里躺的好好的小番茄丢进嘴里,身影向岛台挪动。   “嘬嘬嘬。”   又是几声逗狗的声音。   她乐此不疲。   付竞泽仰头躺在沙发上,痛恨自己刚刚为什么蠢到会相信她。他小臂回弯搭在眼睛上,漫出的笑意顶替了被耍的感受。   冰尤走到桌边,两颗已经吃干净,用冷水冲着手。   房间里充斥着水流砸到池壁上的声响。   像暴雨拍打屋檐的声音。   “我不信你没看年级群。”他嗓音低沉。   她撇撇嘴。   看了又怎样?   *   与此同时,酒店门口。   加长的黑色林肯停在泊车的出口处,整辆车有要熄火的意思。   门童不停朝这边的方向看。   第五次转头,终于摘下帽子走了过来。   礼貌地敲了两下玻璃后,车窗被打开。   后座的k继续低头摆弄着手表,留给司机交流。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边车子停在出口可能会造成拥堵,麻烦能不能往前挪一下。”   门童说完后,司机看向后座。   等他指示。   k的注意力则是还完全留在表盘的指针上,他点了两下鞋尖,抬眸看向正对面的车窗。   穿着白裙的女孩背着相机包。   正从不远的大门处走过来。   “抱歉,等那个女孩上车我们就走。”他彬彬有礼地看向门童,笑得体面。   门童也微笑着点头。   车窗随即被关上。   也就几秒,他上扬的嘴角立刻消失在脸上,再次隐进车内的一片黑暗中。   女孩也正好走到了车前,开门,上车,动作熟练自然。   她坐在k对面的座位,摘下眼镜,用衬衫裙的布擦拭着模糊的镜片。   车子启动。   k不耐烦地先开口:“照片呢?拍了吗?”   女孩把眼镜重新架回到鼻梁上,解开斜挎着的包,从里面拿出单反相机。   背包外部印有西华的logo ,带子上挂着做成钥匙扣形状的周边校牌。   西环文宣部,姜尘。   她没回答他的话,开机调着照片的时候也不言不语,只是不停按着上面的按钮,面色沉着。   k看了眼校牌,嘲弄地一笑:“姜小姐连拍照的设备,都是从学校里搞出来的?”   姜尘手指的动作骤然停下,从容抬眸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要是还想要照片,我的事,你就少打听。”   说完她推了推眼镜,把包上挂的牌子翻了过去,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k轻笑着点点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在眼前不断闪过,逐渐萧条的街景没了刚刚的繁华,来回的车辆也越来越少。   姜尘终于调整好。   她把蹲守的照片举到他面前,语气不快不慢:“今天只有付竞泽一个人来,他们可能退房了,把东西都搬走了。”   “退房了?”   “对啊,”她收回举着的手,“上次你让我把照片传给他和弥音,我就不赞同,他们看到了,肯定要做转移的准备啊。”   k“啧”了一声后深深出了口气,手指在座椅把手上不停敲,心理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对面的女孩倒是轻松,伸手履平皱起来的裙摆,若无其事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慢慢驶下立交桥。   她把相机关机,轻巧地张口:“下周一我们学校要在礼堂唱票选举,如果你恨得下心让她从此离开西华,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k目光直直迎上她的眼睛。   姜尘眉眼弯弯,眼镜闪下一缕阴光。   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在他面前动了动手指。   k明白她的意思,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红色本子,然后放在了她的手上。   是冰尤以为烧掉的那个红本。   “这可是重要证物,她没发现?”姜尘拿到手上,上下左右检查着状态。   “看那样应该没有,不过……好像有个白色的日记本被她拿走了,你没说要,我也没当回事。”   “那个不重要。”   姜尘翻开本子,纸页张张在眼前滑过。墨迹和木浆的味道飞入鼻腔,她深深吸了一下,满意的笑容也布满了脸颊。   冰尤把东西保存的很好。   正说着,车子已经行驶到了一个破旧的巷口,周围的矮房墙皮脱落,不少废弃的自行车和拉货三轮挤在入门的地方。   “老板,开不进去了。”司机回头说明情况。   姜尘闻言把本子和相机一并收回到斜挎包里。   拉好拉链后背到了瘦弱的肩上:“把我放这就行。”   车门随即打开。   她低着头躬身下车,跳下去的那一刻和平常女孩没什么两样,裙摆晃动着漾起涟漪。束起的头发在脑后摆呀摆,笑着点头和路过的老人打招呼。   k坐着,从门内看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付竞泽最近把他收藏的那些画都挪到了海外,其中好像大部分都是夏亦可画的。”   天色渐暗,巷口内不断延伸至漆黑一片。   歪斜的路灯和电线杆错落排列,女孩抓着书包带,笑盈盈回头。   她摘下眼镜,双眸挂上神采:“夏亦可根本不会画画。” 第36章   西华, 周一。   天气预报橙色预警,强北风。   以及,游戏结束后的第一天。   付竞泽昨晚睡的一般。   晨间的英文跟读在走廊里播放时,他正边走边活动着肩颈,神态疲乏。   动线是从办公室回教室。   手里拿着的是刚刚打印出来的考试成绩单。   高三一班比平时安静不少, 男生听到脚步声后从后门探出头, 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抬起单子抖了抖,纸张噼啪作响。   头顶的广播里, 正巧放上那一句。   Sometimes we need some patience.(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些耐心。)   进门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回眸。   偷看的男生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向后倾的椅子也“嗙”一声落回原位,呼吸都断了几秒。   付竞泽从最后排踱步走到前面,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把手中的单子摆在程芳梨的桌上。   她是班委,她公布。   程芳梨放下手中的课本,动作像是在咽口水,然后仰头跟付竞泽对视,试图从他的表情里了解些什么。   可是他没表情, 还特意为了制造悬念,把单子的背面朝上放,让她第一眼看不到上面的字。   坏透了。   程芳梨挣扎着想要问两句,他人已经撒手不干,原路返回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个……成绩出来了, 事关班级积分, 大家听一下……”   她双手捏着那页纸起身,一点一点把纸的正面转向自己。   教室里的深吸气达到峰值,没人敢呼出第一口。   直到完整的表格映入她眼帘。   班级总分1,积分排名1。   “第一!!!”   人群沸腾,桌椅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教室, 男女生的欢呼叠在一起爆发出惊人的分贝,就连一向爱摆谱的程芳梨都蹲在桌子前激动的不行。   付竞泽被前桌晃着逐渐缓神,眼睛瞟到冰尤的座位。   空荡的只剩一只笔袋,和被风吹起的薄纱。   原本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男生突然停下,转而用看透一切的表情盯着他。   “冰尤人呢?你是不是要问这个?”   “快放。”   男生和付竞泽待久了就爱找骂,不把他胃口吊到最后绝不肯罢休,看他这么急着问,立刻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   “冰姐提前去礼堂准备了,所有预备成员都要先去集合,咱们这种参选的一会儿随大流走……”   话还没说完,付竞泽的身体就离开了椅子,没有一点犹豫地从后门往出走。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混沌离开。   男生看他闪的快,在座位上抻头叫他带上自己,结果被班委记了名。   扰乱早读纪律,罚抄课文三遍。   *   西华,环形礼堂。   台上的大屏幕做着最后的调试工作,所有音响都播放着“喂喂”的试音。   后勤部的几名学生围在电脑前检查一会要用到的材料,七嘴八舌讨论着效果。   冰尤靠在台下的工桌,随手翻弄着手机上付竞泽发来的微信。   是刚出炉的成绩单照片。   他连冠没断,高出她两分。   “切。”   看完后她把手机揣回制服口袋,抬手摆弄着耳垂上许久没有挂钉子的穿孔。   皮肉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离她几步远的另一张工桌上,弥音和她差不多姿势倚在边沿,双手抱胸拒绝交谈。   两人就在这几块砖的平方里,守着自己的沉默。   礼堂后侧的大门向内转开,带进一束室外的自然光。   付竞泽的松弛在庄重的室内环境下没有半点减色,他抄着兜坐到了门边上的位置。   然后闭上眼睛,向后靠在了颈枕上。   刚刚被他推开的两扇门还在不停晃,随着摆动的幅度逐渐变小,最后把白光关死在了外面。   沉静几刻,礼堂里又恢复了窸窸窣窣的氛围。   “他之前从来没这么明显过。”   弥音的说话声足够清澈,没有嫉妒和讨好,只是感叹着发生的一切。   冰尤的目光从远处的付竞泽身上移到鞋尖,垂眸时,睫毛轻轻扇动着碎发。   “巧合吧。”   “起码他对夏亦可没做到这份儿上。”   两人的工桌呈对角线,冰尤能感受到她垂直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于是抬起眼帘,镇静地对上她。   “别逗了,你现在在替她纠结什么?”   “我是替她不值,”弥音把头发撩向一侧,蓬松的颅顶弯出弧度,“她跟了付竞泽多久就搞了多久地下恋,谈到最后也没被他承认过。”   “你最没资格讲这些。”   冰尤不想和她多说,倾斜的身体重心慢慢正起来,一路朝台下的班级座位走去。   期间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等到两人擦身时才收回。   头顶的壁挂音响终于从麦克风试音来到了音乐播放,大屏幕也随即亮起了计分器。   一直摆放在舞台正中央的黑色纸箱。   里面是高三年级所有学生的投票纸条。   全部都准备就绪,就等唱票。   付竞泽的头还是靠着,耷拉着眼皮,目光追随她坐在高三一班的规定区域里。   只有背影,但看着安心。   早读的下课铃打响,回音在礼堂的上空盘旋不停。   学生陆续在班级的组织下进入场内,像一片深蓝色的海灌进空旷的鱼池。   池里空气变得紧张起来,随着所有光源被调暗,唯一的一束打在了舞台的箱子上。   *   主持人讲完流程,唱票就开始了。   学生会干事一张张把票从箱子里掏出来展示,屏幕上的计分器跟着跳动变化。   刚起头,票数还没什么积累。   程芳梨在黑暗中挡住嘴,问坐在旁边的冰尤:“你紧不紧张?我手心都出汗了……”   冰尤没有侧头,耳朵还是能感受她说话时传来的热气,和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我还好,就是今早没吃饭有点饿。”   她说完后笑了下,整理着胸前的领结。   要不是今天的选举要求着装,她绝不会再碰这个让人浑身不爽的领结,只想让它有多远扔多远。   程芳梨瞪大眼睛,被她在这个节骨眼还能想别的的心态震慑得不轻。   只能默默把身体转回去,继续看着台上枯燥的报人名。   箱子里的纸条空了一半。   弥音和冰尤的票数基本持平。   位于场内最后排的后勤小组戴着耳机,电脑的蓝光打在脸上,零星站着的几人对着麦克风小声说着什么。   付竞泽坐的位置空了一整排,看过去的视线没有一丝障碍。   台上逐渐焦灼,音乐也被暂停了下来。   姜尘从自己班的前排起身,小小的身影穿过两片区域间的廊道走向后面,在全暗的环境中移动着位置。   她把眼镜别在了衬衫的领口上,时不时和路过的老师点头,步伐迅速又稳当。   等她走到场中的时候。   付竞泽也站了起来。   相比于姜尘的心急,他走的懒散,穿过座椅前面的空隙缓慢朝后勤方向前进。   两人终于在交点处碰面,距离电脑桌只有一步的位置。   姜尘抬头看清眼前的男人,原本要迈上最后一节台阶的脚落了下去。   “各位同学,距离结束还有二十票左右,请大家耐心等待,保持会场安静。”   台上响起主持人的话,突然的声音吸引走了全部的视线。   姜尘转头看向屏幕上几乎没什么悬念的票数,从齿缝漫出一声冷笑,圆溜溜的眸子又黑又阴沉。   “你盯太紧了吧?”   付竞泽低头,胸腔也随之起伏,不悦的神色居高临下:“姜尘同学没听清话吗?耐心点,安静点。”   他把主持人说的词转述给她一遍。   为了保证她完整听见还微微做了躬身。   她听的抓心,攥着拳头的手发出骨结活动的“咔咔”声。   高三一班的区域已经进入提前庆祝阶段。   程芳梨捂着嘴,可低呼还是从嗓子直接冲了出来,她头抵在身边人的肩膀上,笑得肚子疼。   冰尤被她的抖动震得说不出话,坦然看着屏幕上已经明确的分数。   她高出弥音整整五十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剩下的三张意义不大了。   前排,弥音坐的位置能接收到舞台上的部分亮光,她脸上光影交错,目光看着屏幕迟迟未动。   处在黑暗中的手,却不甘地揪着裙摆。   她转过头,找到冰尤所在的位置,认命地对视。   聚焦在空箱子上的光向整个会场内散开,连成排的照灯逐个亮起,黑暗已久的空间瞬间变得明亮。   班主任先等不急了,拍了拍坐在前面的冰尤的肩膀。   她懂对方的意思,于是扣好制服外套的两粒纽扣,用皮筋把散着的头发扎了起来。   “请高三一班的冰尤上台,作为学生代表发表上任感想。”   付竞泽的掌声率先在过道上爆发,他双手摆在胸前,微微交错着合十,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的舞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掌声从四面八方荡漾着席卷,夹杂着几声欢呼冲破耳膜。   姜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手垂落,无法融入周围热闹的气氛中。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大口呼吸着稀薄的氧气。   “鼓掌啊。”付竞泽没打算放过她,冷冽的五官攀上浮夸的笑意,似威胁似提醒地张口。   冰尤穿梭在层层人流中与熟悉的面孔对视,从容不迫地走上台,把手搭在了话筒上。 第37章   -“大家好我是学生会会长夏亦可。”   -这是我今年最想说出口的话。   -f昨天喝多了,在ktv的时候他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搂我,还唱了我最喜欢的那首烂俗的情歌。可我当时在赌气,看着他的脸,想不通他为什么把最关键的那票投给了别人。   -最后他喝的烂醉, 我把他接回我住的地方, 他在我耳边求我早上起来给他温一杯牛奶。结果今早, 他人走了, 那杯牛奶就原封不动摆在桌上。   -f, 我真希望自己能足够狠心。希望有一天, 你也体会这种爱人爱到面目全非的感觉。   -我好好奇,到那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满不在乎吗?   冰尤攥在话筒上的手紧了紧,而在背后的脸没有一丝波澜。   “大家好我是学生会会长冰尤,很荣幸能陪伴大家度过在西华的最后一段时光。”   她的脸投射在屏幕上,绝对的清晰, 绝对的漂亮。   付竞泽站在暗处依旧笔挺, 身型在投射的灯光下形成剪影映在一片墙壁。他遗憾面对自己输掉的游戏, 却也在这一刻乐在其中。   姜尘把眼镜戴上,隔着镜片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   “你早知道她的目的不是吗?”   “重要吗?”他看着前方,回的敷衍。   “你在纵容她一步步走错。”   “那你呢,无聊到拍那些照片想毁她清白, 无聊到耍把戏让校外的学生来找她麻烦, 还他妈在她面前装纯。”   他尽力压抑着怒气把音量降的很低,可最后说出来还是挡不住火。   姜尘扫了眼周围会场的学生, 她不想再声张也无心恋战,转身朝阶梯下面走去。   临走时,双眼对上他略有失态的眸子。   礼堂里播放起最后一首散场音乐,轻快活泼的旋律萦绕在耳畔,场内达到了最佳状态。   他看向台上,冰尤抬手扯下束缚已久的领结,丝带挂在手指上,她略有费力地轻喘着气。   *   当天放学,有人提议攒个庆祝性质的聚餐。   算是轻松的饭局。   一群人聊的正嗨的时候,冰尤满脑子都是找个借口脱身,结果最后架不住几人订了包厢,吃饭的事就这么直接敲定了。   去的路上,她坐在付竞泽车的副驾驶,后面带了俩人。   一路只有音乐在不停放。   搭车的两位是不好意思找话,她是累的懒得张口。   最后付竞泽直接把音响关了,任凭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他看了眼把头靠在车门上的冰尤,然后继续开车。   “先睡会儿,到了叫你。”   她没搭理,只是紧了紧外套。   付竞泽平时看着像贫嘴的类型,但私下讲话其实很少,尤其是对不怎么熟络的人,更难张口。   后视镜中,两个后排的同学捂着嘴,互相用眼神传递着接收到的信息。   车开到饭店,像是开了一年。   一群人拥闹着挪进包厢,开玩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付竞泽垫后,对前面的男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先进去,然后从走上前的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   他结账,就能点冰尤喜欢吃的。   楼梯口的冰尤站在冰柜前,是他低眸就能瞅见的位置。   她脸上还有刚睡醒的温吞,眼神在纷杂的饮料中来回摆动,咬着嘴唇似在纠结选什么。   然后拉开了玻璃门,伸手落在了冰镇可乐上。   没过一会儿,突然反悔,又把手挪到了旁边的罐子上。   最后取出来一听啤酒。   “你要喝那个吗?”   付竞泽把目光放下手里的菜单上,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直在盯着她。   冰尤准备关门的手顿了顿:“嗯,你来吗?”   时间停滞了几秒。   “你看着拿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她就敞开了多拿了几罐,毕竟有人陪她,总比一个人闷头喝要好。   冰尤抱着一堆啤酒上楼,冰冷的温度贴在手臂和胸前的衬衫上,凉的让人清醒。   她没有感觉,只是白皙的脖颈上多了一道制服领结磨出来的红印。   本身就是过敏体质,她又忍不住抓挠。   红色变得触目惊心。   付竞泽看她空洞,草草结束了和服务员的点餐。   接着之后的整个饭局都坐在她边上。   酒罐一个个倒空,她眼神逐渐迷离,撑在桌面和一群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对面的男生突然挑起八卦,借着酒劲问两人是不是背着大家谈了。   冰尤举着酒杯的手环住付竞泽的脖子,温热的气息相互交织。   她喝多了,身体发烫的厉害。   他看她泛红的脸颊,和布满血丝的疲惫的眼睛,任由她挂着,夹了口面前的菜放进嘴里。   冰尤食指敲了下杯壁:“我和付少,只是很好的朋友。”   说完桌上荡起一片嘘声。   她在这片声音里把手中的杯子举到付竞泽嘴边,啤酒发凉的泡沫沾在他唇上。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两个没碰酒的同学还清醒着,看到这个场面也怕玩笑闹出乱子,开始打圆场。   “害,我们都说着玩的……算了冰,甭喝了……”   付竞泽面子大,即使桌上的人关系再铁,也没人敢玩火做让他不快的事。   包厢里的氛围骤然凝滞,对面的男生不胜酒力“哐当”一声倒头趴在桌上。   周围一圈人默默放下杯子。   不再有什么动静。   付竞泽专心看着她眼里的那片湖泊,抬手帮她擦掉了脸上溅到的水渍,然后轻笑着握住她递上的杯子。   连带她的手也握到一起。   他慢慢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冰凉的液体顺喉咙滑了进去。   等她疯笑着拿开杯子,所有人像松了一口气。   氛围又再次吵闹起来。   付竞泽喝完后,靠在椅背上不再动筷。   他喝酒不上脸,也很少喝多,半留意地把手臂垫在她腰肢和椅背间,省的她讲激动了一下下磕在上面。   等易拉罐里的酒都喝净了,冰尤也没力气再闹了。   他才克制地在她耳边轻声开腔:“走吗。”   她点点头。   *   天黑后,空气中已经有了阴冷的味道。   几人的制服都有些单薄,在室外的风里瑟瑟发抖。   他喝了酒,于是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匆匆道别后架着冰尤坐上了后座。   路灯一盏盏向身后飞驰,连成一片橙色的光晕。   夜幕下的车流有种逐渐衰败的美,混着欲望层层浮现。   两人一路无话。   推开家门,她随手把外套甩在地上,晃晃悠悠倒进了柔软的沙发。   酒精加上长时间窝在车里,她头晕脑涨,整个人就像一团紧紧缠绕的乱麻,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她今天格外拧巴。   阶段性的达成目标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快感,反而是急于报复的黑洞慢慢把自己吞噬。   她甚至分不清,灯光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台下的人全部在阴影里的那一刻,自己究竟是冰尤,还是夏亦可日记里的一个符号。   付竞泽把客厅的窗户打开一个小缝,方便空气流通进来,有风也会好受些。   “想吐。”冰尤埋在抱枕里的脸发出一声闷闷的自言自语。   他慢慢走到沙发前面,搂着腰把她整个人翻过来。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他蹲下身摸了把她滚烫的额头,又拨弄起下巴检查了下脖子上泛红的抓伤。   “还是想吐。”她烦闷地甩开他的手,闭着眼,呼吸不畅。   “怎么样能舒服点。”   几乎是付竞泽刚刚说完,她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推开他跑到了水池边,对着池盆一阵干呕。   冰尤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饭即使他不停给她夹菜也几乎没动几下筷子,刚刚喝那些酒又伤了胃,正是难受的时候。   她吐不出,撑在桌面上游神。   打开的水龙头,里面出来的全是冰水,她无所顾忌地捧了一把拍在脸上。   身后的体温将她环绕住,男人断了她的动作,把阀门关紧。   随后用自己的手紧紧攥住了她被冲得发凉的手。   她一时间失去支点,只能靠在他圈定的范围里。   “你认真了。”冰尤用尽最后的力气剜开他钳着的手指。   她指甲锋利,没有轻重地划掉了他手上的一层皮,血红顺白肉渗出来。   “你呢,也认真了吗?”   付竞泽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像蛊惑。   她太投入,顺着另一个女生的轨迹去懂他可能本身就是个错误,最后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太清白。   他气息越来越近,她理智拼了命拉弦,最后脱力地撑回桌面。   “我想喝牛奶,温的,明天早上。”   冰尤微微侧头,鼻尖就要碰到他的脸。   用曾经发生的内容点他,试图让他先一步清醒。   付竞泽眸色沉重,抚在她小腹上的手不甘地把她向自己收紧,嘴唇轻贴在她的后颈上。   无形的隔阂在两人间翻涌,他如何靠近她的身体也无法消解巨大的苦闷,直至两人都彻底陷入到无边的苦海里。   “好,明天和早饭一起放在桌上,你想吃就吃,不想吃了也不用勉强。”   冰尤低垂着眼睛,感受他的手慢慢从身上抽离,温热的气息也随之消散的无影无踪。   水龙头的水“啪嗒”一声刺进池里。   她的泪也滴落在手背上,热的发烫。 第38章   “中央气象台发布强对流天气蓝色预警, 大风蓝色预警,最大风力可达11级......”   电视屏幕里,被特意圈出来的地区闪着深红特效。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正是西华这一带。   冰尤宿醉未消,顶着头痛看天气预报的动向。   进广告时, 单手把制服袖扣别进洞里。   手机在沙发上响了今早的第四遍。   全部是她妈的杰作。   她静静提上鞋跟, 等通话音乐变成忙音短信, 才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7点整。   抬眸时,目光落在餐桌上已经冷掉的那盘吐司和牛奶,为了照顾她的胃口,还有一把过油煎的小番茄。   付竞泽按他承诺过的兑现,冰尤也抻着面子一口没动。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桌前,拿起餐盘旁的叉子,翻开了上面的一片。   吐司的夹层中,果然放了之前在她酒店冰箱里的那罐果酱。   付竞泽最会玩心思, 做题还是泡妞都用最优解。   她闷笑一声放下手里的叉子。   房门也响起了“滴滴”的解锁声。   他被大风害的不轻,即便如此晨跑也雷打不动的进行。手臂的肌肉还是充血状态,青筋挂着晨早的水雾撩人于无形,隔着运动t恤都能感受到血脉在喷薄。   冰尤站在桌边的位置有点尴尬。   男人边向水池移动边扫了眼桌上没动的早饭。   “我帮你热一下?”   他知道问为什么是最没用的做法,但凡她在桌边,就是对这点吃的还感兴趣。   冰尤没回答, 再次把手机屏幕调亮。   看了眼变紧张的时间斟酌。   他没给她犹豫的机会:“煎的脆一点, OK吗?”   盘子已经被他端在手上,灶台起火,金黄色的吐司滑进平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甜腻的味道和奶香味弥漫在房间里。   他做惯了,所以得心应手。   冰尤拉开餐桌下的椅子坐下,第一次放弃便利店的速食,在早上慢下来消磨时间。   她百无聊赖撑着头,用叉子勾弄着餐布上的线。   付竞泽看了眼她,给吐司翻了个面。   桌面上的手机再次响起,只不过已经被她调成震动模式,但声音大的还是无法忽略,在空气中响个没完。   冰尤不看都知道是谁,继续用叉子点着桌面,看着面前的那块餐布走神。   装着吐司的盘子就在这时被端上桌,顶替餐布抢走了她的视线。   “尝尝还行吗。”付竞泽坐到她面前,闭口不问电话的事。   震动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响,两人都心知肚明地忽略了。   她囫囵划下一块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手机上的来电提示终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微信群里轮番轰炸的消息。   两块屏幕同时弹着刺耳的噪音。   冰尤忙着吃,抬头给了他个眼神,于是付竞泽拿起自己的解锁,看着群里的情况。   房间里只剩下广告结束后的天气预报还在播放。   “慢慢吃吧,不用去学校了。”他语调平和,说的就好像在意料之内一样。   虽然电视上讲的很严峻,但最大降水位也要等晚上放学那个时间才会积起来,按理说上学期间不会有什么影响。   冰尤把嘴里的那一口咽干净,才腾出空档问他: “怎么了?”   “说是降雨提前,那片的电网瘫痪了。”   她恍然地扬了下眉,学校的电箱她记得,长期失修所以电路都暴露在外面。遇到降雨来不及整理,又怕漏电了会担责。   这也意味着要在房里待上一天。   她头痛欲裂,两人之间一时安静如死水。   冰尤吃够了,推开椅子起身,把餐具丢在桌上,连带着旁边的牛奶在杯中晃了晃,差一点就要溢出来。   付竞泽眼疾手快拽住她衣袖:“昨天的事不想跟我说说吗?”   她急着逃避,解释的耐心都不剩一点,只是回头看了看他拽着的手,眼神提醒他松开。   然而力道并没有减弱。   直至袖扣被她忽然的抽手拽脱线,零落着掉在地上。   弹起来的声音一下下砸进心里。   “付竞泽你有病吧?”   他松开手,眼框泛红:“我是有病,急性肠胃炎,从小到大记得住不让我空腹喝牛奶的只有我家打扫卫生的阿姨,夏亦可跟了我两年依旧照忘不误。”   “……”   “我说过难听话,我说我想找个聪明的,不用我说饿就能做口饭吃,难吗,冰尤。”   她发麻的手腕僵在他松手的地方,眼神中的错愕因为头痛削减了半分,可眉毛还是止不住地颤动。   酸楚漫上头颅,只有目光还在他身上,暂时无法接受听到的一切。   付竞泽嗤笑,用手抚了下额头的青筋,俯身捡起了地板上的那粒纽扣,轻轻放在桌上。   “跟你说是不想让你猜错。”   他转身走向浴室,直到花洒的出水声响起冰尤都还站在原地,身后的电视也播放起下一个节目。   *   雨水弥漫,西华。   美术楼的走廊空荡的不见人影,只有因为暴雨冲破的水管不断向外扩散着水流,在瓷砖上形成一片镜面的反光。   位于中间位置的教室门被拉开,随滑轨露出一道缝隙。   原本堆积在廊道里的水缓慢流进屋内。   头顶的广播连接着校委的办公室,此刻一个中年男人心急如焚地指挥着情况。   “所有人听我说!千万不要敞开教室门,不要让积水面积扩大,不要开电闸……”   声音还在回荡,姜尘脸上没有丝毫改色。   看着细水在脚下漫进,她转头走向满是画板和颜料的教室。在地上的几个纸箱里,整齐摆放着干净的油画手稿。   “夏亦可,看来老天也不帮小偷。”   姜尘笑着说完后,把箱子往水漫进来的地方踢了踢。纸箱褐色的表面瞬间沾水变成深色,里面的纸也一点点浸湿。   她看着东西被摧毁,眼里灼着火光。   随着液体越积越多,鞋袜传来的凉感才逐渐让她清醒过来。   不能再看,她转身离开教室,淌着水一步步走出楼里。   玻璃门被推开后,室外的狂风暴雨才逐渐在眼前显形,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闷得人喘不过气。   不远处,查楼的工人打着伞,临到半路伞骨被风吹的向后面弯折,苦不堪言地抱怨。   姜尘没有犹豫,拎起立在墙边的雨伞撑开,跑向工人的位置。   伞遮在头顶,挡了大部分雨水。   “您是要查美术楼吗?”   狂风中,女孩的眼镜被吹歪,舞动的发丝遮住了大部分视线,讲话也提高了音量。   工人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谢,收起手上那把吹烂的雨伞,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上面领导要查我们也没有办法……就看看锁没锁好门什么的……同学,谢谢你啊……”   说罢,就要脱离雨伞朝楼的方向走去。   姜尘拽住那只因为过度劳累而变得皱巴巴的手,把自己手上的伞杆放进对方手掌,然后紧紧握在外面。   “我是学生会的,这栋楼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您就放心回室内吧,刚刚上面都说了,大风天,不安全。”   “上面说的?”   “嗯!”姜尘笑的明媚,脸蛋上的梨涡给人一种莫名亲近的感觉。   忽然间,肆虐的狂风再次腾起,撑在两人头顶的雨伞发出马上要摧毁的声音。雨点也随即打湿了一侧的衣服。   工人犹豫的神色渐浓,看到女孩的脸,终于是点了点头。   姜尘释然一笑,独自跑进雨里,顺着小路向教学楼奔去:“伞您拿着吧!我跑得快!”   没再管身后招呼的声音。   一路跑到拐角处的房檐下,衬衫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一滴滴向下面滴着水,鞋也早在雨坑里浸湿。   “麻烦死了。”   她垂着眸子,自顾自说着话,把手机从制服外套里掏了出来。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对她和k的联络方式。   姜尘擦干屏幕上的水珠,发去一条消息。   【成了。 】   对面还没回复。   屋檐下的雨滴打落下来,在面前的水坑里激起一片涟漪。   她摘下眼镜看着。   手机在此刻弹出了声响。   【剩下的事就让付竞泽自己看着办吧。 】   风力有了缓和的缺口,女孩的身影跑出屋檐,踩着水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付竞泽家。   难以想象的宁静。   冰尤窝在沙发上,周身全是摊开的课本卷子。   手机里是一班几个学生的小群,用来相互“借鉴”作业的答案,说是相互,其实是逮着冰尤一个人看。   其中最活跃的当属程芳梨,语音条发个没完。   句句奔着二十秒起步,各种八卦没有她不知道的。   付竞泽半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水汽氤氲。   潮湿的手先在毛巾上擦了两下,然后抓起了架子上响了十多分钟的手机。   七个未接来电,属地全在英国。   客厅里,冰尤点开程芳梨激情发来的语音,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撑着脑袋逼自己听完。   “是咱们学校之前一个很厉害的女生,跟咱们一届的,后来好像是休学了,也有好多流言说她是去世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最近有个藏家要在英国举办她的画展……”   付竞泽站在浴室门口回拨去,毛巾擦拭着挂水的发丝,动作懒散。   电话接通,对面外国男人似乎是从睡梦中被吵醒,清了清嗓子。   他略带歉意:“Bryce你睡了吗?抱歉我刚……”   “付竞泽你估计得亲自来一趟。”   严肃的语调打断了他的解释,不标准的中文发音尽力压抑着情绪。   付竞泽擦头发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沙发那边传来手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的声音。 第39章   付竞泽次日凌晨飞伦敦。   心急, 所以买了最早的一班。   大雨导致很多航线都被迫取消,他这班也未必飞的顺利,能不能走全靠运气。   半夜十二点, 窗外还是阴雨绵绵。   他把衣柜里的长袖叠进行李,棉麻质地裹挟着木香,厚度像是加速进入了下一个季节。   冰尤穿着吊带倚在门框上抽闲烟。   被巨大的情绪压个半死。   她摸不清付竞泽心里的想法, 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可以过问。   想卖个嗲当玩笑似的张口, 但斟酌半天还是任由那些蠢话烂在了肚子里。   毕竟小作怡情, 大作像犯病。   她也早没了那份心气。   “我送你吧一会儿。”   吐出那口烟,她终于看他扣上了箱子,沉着地像要进行一场短途旅行。   “你开车我不放心。”   “那你开,我陪聊。”   冰尤讲这句时不违心,去机场的路让她开确实不太熟悉。   如果他需要的是一个司机,随便找一个都比她开的稳。   但他要的是在凌晨陪他奔波, 替他解闷的人。   她能掐准他需要什么,这就够了。   付竞泽眼神在她身上停了一会, 勾唇的表情很轻但依旧可以捕捉,算默许了。   他不清楚这次要去多久,所以有备无患准备了好些东西,把箱子立起来后,还有个随身的背包放在上面。   冰尤看这架势, 莫名觉得心空, 就连夹在指缝之间的香烟也掉了块灰在地上。   她低头瞥了一眼脚边带着火光的灰烬,把剩下半支递给他:“帮我举一下。”   两人的手短暂交叠后,烟转移到了付竞泽手上。   是他上次按她要求买的黑盒细支,被她拆开来抽了,上面还落了她半枚唇印。   等她拿回湿巾把地板上的烟灰擦净时, 他已经自作主张分享了那半支,叼在嘴里,吹出一缕白雾。   冰尤没再管他要,从沙发上拽了件薄衫套在吊带外面。   头从领口钻出来后,几根发丝还夹在脊背和上衣之间,她没太在意,坐在椅子上蹬鞋。   付竞泽强忍着帮她拨开的念头,把烟蒂按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烟雾缭绕着飘散。   “咱们走吗,现在雨好像小点了。”她低头摆弄着靴子的拉链,没有看他。   外面的雨势确实有所减弱,没有了刚才的细密的拍打,只有零星几滴落在玻璃上的声音。   他真的该走了。   *   两年前,西华。   暴风雨天气把夏令营的所有人都困在画室里。   学校上下断电,所幸天还没完全暗掉,从窗外透出了微弱的光斑。   电灯熄灭的那一秒,冰尤忽视了教室里女生传来的惊叫,放下手中的画笔,把头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乌黑的发丝散开搭在桌沿,像一朵萎靡的花。   夏亦可拎着刚打好的水桶,摸黑走进来。   脚下绕过几个障碍物,才走到和冰尤挨着的座位停下。   “你又偷懒。”   她轻轻用指弯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容像只会在夏天盛开的鲜花。   冰尤面前画板上的油画刚有雏形,从坐到这开始就没怎么认真动笔,她耍赖地从墙上立起来,抬手回了女孩一下。   这一下没给对方击中,反而是自己布满淤青的手开始吃痛,迅速抽离。   夏亦可瞬间发现不对劲,抓起她的手腕检查:“你爸又打你了?”   冰尤从她关切的手心中褪出来:“没。”   “什么没!我都看见了!”   说完之后她把水桶放在地上,再次揪起她的手臂查看,借着室外的亮光,她终于看清了那只手。   白皙的皮肤下血液凝结,青紫色的淤伤挂在手背和指结上,严重的程度不像拍打,更像是重物挤压。   因为疼痛难忍握不紧画笔,才会迟迟没有进度。   冰尤看着在她掌心翻来覆去的自己的手,用尽全部力气询问。   “夏亦可,所有人的家都是这样吗?”   眼底的湖结了层脆弱的冰,像被困在了永恒的冬天里。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答案。   从她有机会从家里那个冰冷的房间出来,有机会来上夏令营,心脏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鲜活。   夏亦可是她了解世界的钥匙,她总是耐心告诉她很多东西,连带很多自己的喜好和失真的内容一并输送给了她。   那天的雨不停的下,两个女孩漆黑的教室里分享了尘封在心底的伤疤。   冰尤的秘密关于家庭。   而夏亦可的,关于一个不能说名字的男生。   她讲起他时的落寞、失意,冰尤全看在眼里,那是属于女生间的心碎时刻,每一份窒息都好像在亲自体会。   “冰尤。”夏亦可的双眸最终落在了地板上,纯粹干净的脸上是她暂时读不懂的表情。   “我发现很好的人也会时不时冒出丑恶的想法,很坏的人也有突然间柔软的一面,可能很久之后你会发现,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冰尤对朋友的定义就停在那晚,她布满淤青的手搭在她瘦小的手上。   谁都没想到,夏亦可去世后,这只手代替她完成了只有初稿雏形的二十幅画作,以她的名字打响了名声。   从中赚到的钱全部投到了反校暴的相关组织,抚慰了很多受伤的灵魂。   而付竞泽,是其中收藏最多的私人买家。   *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昏暗。   电台里的情歌一首接一首的放。   好像能窥见车内的人正处于分别似的,都是些听了肉疼的抒情曲目。   寂寥的声音马上要播到最暧昧的那一句。   冰尤抬手关闭了音响,侧头看向车窗外。   付竞泽很宝贝她的反应,不敢惊扰,眼睛里的情绪前所未有。   两人一整天没休息,都有点儿缺觉。   他接到画廊的负责人打过来的电话后,就和学校请了假,一刻不停地开始查机票。   冰尤看他实在累的不行,张口讲了几句有的没的给他提神,从班里同学的笑话到程芳梨讲的八卦。   她如法炮制又给他讲了一遍。   付竞泽眉钉闪烁,双眸看向正前方的路,耳朵却彻彻底底留在了她身上。   “然后程芳梨就让那个男生混远点,说他挡了自己的路了……”   冰尤讲的喋喋不休,但并没包涵什么笑点,讲到一半被他突然传过来的笑声打断。   她转头看他,他笑到伸手在嘴前挡了下,虎牙微微露出了尖。   还在走神。   车已经驶进了停车位。   按照原计划,把付竞泽送走后,她打车回学校上课。但以现在的身体情况,她不知道自己还吃不吃的消。   冰尤活动着脖子。   付竞泽接过她拉着的行李箱,也接过她的手。   他抓的牢,十指纠缠在一起没有余地,过高的温度融化了她透凉的体温。   这次她没逃脱,看着他的脸好想把所有事都跟他说。   想说画那些画的其实是我,想没有秘密的活。   把他送进机场的路格外短,雨已经停了,屏幕上的所有航班都亮起了绿色的光标。机场广播播报着最新的动向。   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心已经变得潮湿,松开后又恢复了最初的冰凉。   付竞泽取了票,站在安检入口。   他知道自己的嘴脸,再留恋就会彻底不想走。   “你自己可以吗?一会儿打车……”   “我会。”她别过头,打断他矫情。   “那学校呢,自己可以吗?”   付竞泽也没想到自己会问这个,看向她眼睛后变了口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想,抓住他的袖子把一切都告诉他。   最期待爱的那年,她把耳骨打烂,直到发炎感觉到痛才就此停手。她遇到k ,所有单纯都败给了权谋,身体交流一旦多过精神就会变得难堪。   这些,都想告诉他。   所以她发誓干完付竞泽这票就滚蛋走人,带着帮夏亦可报复的心态收了他半颗心。   后来发现自己却也丢了半颗。   航班提示在头顶上回荡,付竞泽一身黑搭灼眼的金发,意气风发。   他是窥探人心的高手,也是泡在蜜罐里的骗子,在她破碎一地的渣滓中找到线索,无论她在何处迷踪。   付竞泽揽住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陷入温暖的沼泽。   “冰,等我回来,好好跟我说。”   她眼泪决堤的前一秒,他转身走进了安检口。   没有目睹她的脆弱。   冰尤孤单惯了。   回去路上,她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乘了相对较慢的机场大巴。   不急着赶课,只想看看沿路的风景。   天色破晓出一片静谧的深蓝时,她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整个车厢只有零星几个乘客。冷气未散,她用手擦开车窗上的一片雾气。   水珠映在她脸上,像一滴苦泪。   等到日光浮现,完全透蓝。   她的账号有了注册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   【爱人要有容易看懂的眼睛,要时刻温热,治的了我手冷的毛病,要会下厨,顿顿必炒青菜。 】   过了几分钟,付竞泽点了赞。   意思不是赞同,是这些以后他都会记得。   冰尤关了手机,一直闭着眼睛坐到了下车的那站。前往伦敦的航班准时起飞,两人的时区慢慢拉远。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   名为F.的账号,已经留下了近一周以来的最后音讯。 第40章   付竞泽走后的第二天。   西华的人工湖跑水了。   学校刚从断电抢修中缓过劲来, 又立刻被暴雨折腾的不轻。   天气依旧特别不给面子。   教室里,潮湿的泥土味裹着新发下来的书页香。   随着手机屏幕上弹出雷打不动地运动提示,冰尤放下手里的笔,低眸看了一眼。   没有多余的消息。   是的, 他失联了。   不单单是和她的这条线失联了。   “那帮孙子追的我鞋差点跑掉了......付少不在真他妈是世态炎凉......”   平时吵着要打球的男生从后门走进班,身上的校服被暴雨浇地几乎湿透,没有一片干爽的地方。   他用脚踢开在地上挡道的篮球, 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冰尤顺着声音望过去,嘴里的口香糖嚼的已经不剩什么味道。   程芳梨气压也低,甩着手走到男生跟前。   男生正不明所以地清理着他宝贝球鞋上的泥土,雨点的泥泞打在白皮面上分外显眼,他平时打球都不会弄的那么脏。   “物理作业拿来,就差你了。”程芳梨冷着脸把掌心摊开在男生面前,几根手指动了动。   冰尤向后晃着椅子。   看着那只手后面男生的表情原封不动僵在脸上,那是一种尴尬地错愕。   在几个人的微信作业群里, 物理这一块一直是付竞泽代劳, 男生平时连作业都不记。   这几天没动静,他就以为没有。   程芳梨大概是懂了他的反应,肩膀泄了下去,摆出一副“不是吧大哥”的状态。   “饶了我吧芳梨姐,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从胸腔共振出来的呐喊声回荡在教室每一个角落, 让沉闷的室内空间多了一些活气。   前排的同学早就习惯了他整的这些花活, 没有回头也止不住闷笑。   接着,男生从作业扯到下雨,从下雨扯到打球。   最后扯到付竞泽的时候,冰尤摇摆的椅子落稳在了地上。   “我靠我太冤了,今天刚出地铁站就被上次外校那几个男的给堵了,吓得我伞都扔了撒丫子就跑.....付竞泽这b ,出国之后连消息都不回一条......”   男生说的全是实话,半点水分都不掺。   西华的球队对外一直很张扬,所有人都门儿清。   队里的男生平时仗着他狂的要命,球场上还是私下都没少得罪人。他出国的风声走漏出去后,最先有反应的就是这帮吊着口气想以牙还牙的人。   冰尤还在听,但目光已经转到了习题册上,散下来的头发也被卷在了脑后,用夹子固定起来。   她关注点不在事上,而是在那句“不回消息”。   他飞机落地的时候她曾给他发过一条消息,类似报平安之类的话。付竞泽的各个社交平台ip已经显示在国外,可就是突然没了回信。   她那句话就在屏幕里烂了两天。   现在看来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没回,有琐事缠身就抽不开注意力处理这些鸡毛了。   冰尤不禁自嘲一笑,眼中沉溺着微光,把其余的几科作业从桌斗里掏了出来,踱步走到了男生的桌前。   男生和程芳梨吵得正欢,两人各有各的理,几乎都为围绕着这两天的不幸遭遇展开。   她把本子撂在桌上,吵闹声也随即停下。   “把没写的先都补上吧,下不为例。”   冰尤语调稳定,清冽的嗓音夹着雨水的冷。   她对男生的遭遇也多有不爽,几人平日里打打闹闹关系都不错,伸手帮个忙无可厚非。   男生双掌“啪”一下在额头前合十,来回晃几下表示感谢。   “冰会长,你真的......心里都懂。”   他嘚瑟的样子让程芳梨翻了个白眼,然后撇这嘴怪冰尤偏心这种行为。   冰尤把口香糖吐进垃圾桶,对她的撒娇莞尔一笑,然后把整条手臂环在她肩膀上把她拉到了一边。   程芳梨被她那张过分美的脸惊了一下,虽然天天见,可贴近在一起还是不自然地扭捏起来。   她眨巴着眼睛,屁颠屁颠跟到了走廊。   外面风雨大作,一整排窗户都关得严实,明明是白天却阴沉地像傍晚。   “怎么了冰?”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q i s h u 9 9 . c o m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 q i s h u 9 9 . c C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打听点事,”冰尤尽量说的平常,可还是有了忧心的端倪,“前两天断电美术楼走水了,淹了几箱原稿。”   “是有这么个事!而且……那里面就是我上次在群里跟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她……”   “夏亦可的手稿?”   冰尤突如其来的打断让程芳梨有些不知所措,那三个字的名字凭空出现在她口中,给人的震动实在不小。   程芳梨看着她的眼睛,把她拉到了离教室后门更远的位置。   “你认识?”   “听过。”她不想细说,手肘撑在窗沿上看着楼外逐渐失控的人工湖。   “冰,你要是知道我就直说了,我们没人敢在学校提她的,之前就有好多人说她和付竞泽好过,现在又传出来她逝世了,这感觉……你懂吧……”   程芳梨没了刚刚八卦的神色,说着说着顺她的眼神一起朝楼下望去。   “我懂。”冰尤轻点着头。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一颗颗滑落,成片的乌云从远处袭来,卷着漆黑让人心里闷地难受。两人之间只剩下零落的雨声在敲击着安静。   秒针转了半圈。   冰尤的眼神渐渐从抢修湖池的那一圈工人身上回到程芳梨身上,垂下的发丝遮了半边脸。   “今天学生会人齐吗?”   她话题调转的迅速,对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自从冰尤管事开始就异常消停,人员清点的活儿就自然而然落在了程芳梨头上。她干事还算认真,前前后后也能凑个人手。   “我看看哈,”程芳梨略带歉意地把折起来的考勤表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来,然后在手中摊开,“嗯……几乎都齐了,就是那个小个子戴眼镜的女孩说生病请假了好像,她同学替她来的。”   “小个子?”冰尤咳嗽了两声。   “啊对,姜尘!”   空中滚了一道雷,闪电劈开暗色的天际闪出一片蓝紫。   天光乍泻,树影被吹的歪斜。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的手机屏幕漏液似乎比刚摔完那会儿严重了,彩色的电子线不断贴一侧向中间慢移。   付竞泽的头像没弹来任何消息。   临近放学,只有冰妈给她的手机打过两通电话。   第一通还是震动来电,在桌斗里直响。   看自习的老师在台上投下一个犀利的眼神,冰尤默默在桌下按了静音键,忽视了紧接着发来的短信。   第二通来时她在教学楼洗手间,隔间里关于付竞泽出国的流言不绝于耳,女生们相互猜测着最贴近真相的原因。   其中赞同声最大的,是他痴情地为已故前女友筹备画展的说法。   冰尤打开水龙头的阀门,故意让水冲进池盆。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暂时闭了嘴。   汇聚的水在盆底形成漩涡,映射在其中的她的脸颓丧得没了生气,失眠的乌青挂在眼下。   她捧起一把冰水拍在脸上,把做题的混沌也一起拍醒。手机也开始在水池台上震动起来。   只不过这次响了一半,就再也没了声音。   她预感是听筒彻底坏了,擦干手后拿起电话走了出去,脚下的步子快到像逃离。   按下接听的前一秒,来电被对面挂断了。   她妈妈的短信弹出一条消息。   【冰冰,快回来,你爸又犯病了。 】   最后,屏幕卡死在了这一页。   *   雨一直下到她搭的出租车停在庄园门口。   冰尤拎着制服外套跑进水坑,手掌挡在头顶勉强遮了几滴雨。   她跑到中间位置时,打伞的佣人迎了上来,脸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泪光流动。   “冰小姐……”   女孩年龄不大,但在冰家打杂已经有了几年的光景,再苦再累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见到冰尤就像见到了救世主。   “别哭,说说情况。”   冰尤与她同在伞下,目视前方眸光凛冽,一步步踩着水没有放慢步伐。   “老爷的股市出问题了……最近没有一天安静日子,公司什么的我也听不明白,我就知道夫人天天劝他,天天挨打,我们劝架的也要一起被打……”   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变成抽泣,两人也在一众佣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门口。   没有一刻缓神。   冰尤抬起双手把两扇门同时推开,胡桃木的闷沉沿轴发出巨响。   那声音接近断裂。   闪着巨大光辉的水晶灯下,冰父已经完全没了一个人该有的样貌。他身上还穿着白天在公司时的那件正装,可领带领口已经揪扯地破掉。   男人转身时,背光中的阴影看不清脸。   但已经能感受到失控的獠牙。   倒在一边椅子上的女人看到冰尤后捂着嘴大声痛哭起来,与之完全不匹配的珠宝挂满了手腕,皱纹和青筋在额头上交错。   “你俩离吧。”   她突然想笑。   同样的戏码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现在竟然有点不理解身为自己妈妈的这个女人为什么如此懦弱。   冰父像过往的很多年一样,冲着她走了过去。   可迎接他的不再是温顺讨好的眼神,也不是常年窝在房间里画画的阴涩的颜料味道。   是冰尤砸在他脚边的手机,是彻底裂开的碎缝和闪灭的屏幕。   她想自由。   “你敢碰我和我妈一下,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个家。” 第41章   冰尤出审讯室, k走进警局大厅。   前后不过一分钟。   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和她送付竞泽离开的那天一样,可是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累的不成样子, 冷灯打在脸上, 在眉骨下形成一片阴影, 瞳中的光焰热不透皮肤透出来的寒意。   制服上到现在还挂着跑进庄园时淋的那场雨。   没干透, 一直黏在身上。   k从尽头处走来, 大衣在身后摆:“你真是越来越会给人惊喜了。”   他说的狠毒, 眼里又是对她所作所为的警醒。   那意思有种———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冰尤靠在墙上,眼看着男人从自己面前快步走过去,对视的几秒钟,彼此都眼神狠戾。他老道地给后面跟出来的警员递烟,对方当然不接,还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提示。   寒暄过后, 那根烟被放回了盒里。   值夜班的男警挠了下后脑:“家庭纠纷……然后她爸那边还在审, 高中生女孩, 该教育的都教育完了,以后记住有事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男人是在跟k解释情况,也是在和冰尤做最后的叮嘱。   他把手上的记录表连同签字笔一起递给k:“签个字就能走了, 他爸那边复杂点……”   冰尤看着两人传递东西,肩骨撑在墙壁上支撑起整个身体。   “警察叔叔, 我不认识他也要他签?”   她声音没有装嗲, 就是因为没装,才和阴魅的笑容形成巨大反差。   k手下没有停顿一刻,洋洋洒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值班的警员点头致谢。   他表现出的绅士风度浑然天成, 等几个警员走干净,走廊只剩两人,那点礼貌的笑容立刻僵停在脸上。   他和冰尤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为了目的能豁出一切,不惜把自己撕烂也要戴上新的面具。   k缓缓挪向她,眼神从头到脚把她审视了个遍。   “看来冰大小姐在西华混的不错。”   “不然呢?等你和那个混蛋的爹榨干我最后的价值吗?”   她的笑不像刚刚那般锋利,反而有种解脱。   冰尤十几岁开始就被关在房间里作画,和外界硬生生剥离。   渐渐的,她的作品价值从万计飞腾,到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盯着二手市场周转。   她爸赚的盆满钵满。   当时家里为了让她开阔眼界,每周都会买些科普杂志回来。其中有本中写到了一种生物叫宽吻海豚,它们有灵性,又愿意相信人类,正因如此才会被拉去海洋馆圈养。   她觉得那简直是她自己。   冰尤累了,她开始闹,开始想像同龄人一样去学校上学。   她爸说可以。   但是生意做到一半哪有不干的道理。   所以随着k的入股,她又开始游走在名利场。摒弃了画家的身份,为家里的公司圈资捞钱。   彼时她迎来了自己的18岁。   海豚不在海里,是她听过最大的笑话。   “听说付竞泽去英国了?怎么,你俩没戏了。”   k的声音不温不火打断了冰尤的游神。   她从走廊的墙壁上直起身,终于不像刚刚那般颓废,滑下来的发丝也被捋回了耳后。   “少从我这打听。”   “他不是对你有意思吗?”   “……”   “那他还火急火燎地去英国处理他前女友的那些画?”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还问我干嘛。”   冰尤迈腿朝门口走,速度快的就是想甩开他。   k紧接着跟上,黑色大衣穿的板正。   他边系纽扣边皮笑肉不笑地调侃:“看来你对我那几招对他不管用啊。”   她脚步骤然停下,两人已经走到了警局外面。   夜色融融,黑的能吞下一切。   远处的马路上立着昏橙地路灯,因为最近多雨的缘故电压不稳,亮一段灭一段。   “因为我在用'冰尤'了解他,但对你,我用的是最俗的那套公式。”   她咬字清楚,说完后留了个目光在他身上,然后当着他的面从外套口袋掏出半湿的烟盒,挑了一根咬在嘴里。随后,便一刻不停地走进了黑夜。   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像晃荡的芦苇,参不透的孤寂。   这回轮到他不爽,但也只能冷着脸放她离开。   从他开始借她家庭的痛苦捆绑她的时候,就注定会在她挣脱的这天被一同对立。   最最不甘的是。   冰尤分明是利益至上的现实主义,从来都只做胜算最大的抉择。   而付竞泽,却是她不顾天时地利人和的。   第二种抉择。   *   晨间,伦敦。   雾气缭绕在半空弥漫,长街上在组织游行,不明情况的路人会无意间混入队伍,在街口又分头离散。   位于拐角处的餐厅不大,开了几十年。   做的是经典的英式早午餐。   店里大多都是年长的白人食客,咬着浓重的英腔低声聊天,内容无非关于天气和游行。   付竞泽的座位在窗边,无人干扰。   他一整套深色,穿着高领的细羊绒,宽肩的线条透出十足的温热感。手中的刀叉正把一条培根切分。   又是一支队伍经过窗边。   他沉静地抬眸朝外面看去,旗帜遮挡住的视线渐渐揭开向远处延伸,正对面的街口走来一个男人。   个子不高,混血长相,是画展的负责人Bryce。   店面的玻璃门被推开,他摘下头顶的黑色帽子扫视着室内。   付竞泽腾出拿餐刀的手在空中抬了抬。   男人看到后径直走了过来,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给你。”他把一部还算崭新的手机丢到桌上,连同一张未拆封的电话卡。   “谢了。”   付竞泽把东西划到自己周围,叉起盘中的吃的放进嘴里。   Bryce招来服务生点了份相同的,接着就放心地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讲中文时不算标准,但还算尽力:“泽,你这种行为用中文怎么说才正宗?笨蛋?还是傻瓜?”   说完之后他乐呵呵看着他,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活力十足的嘲笑。   付竞泽落地后就丢了背包,所幸护照和证件放在大衣口袋里,还有一部分用来应急的现钞。出了机场,他把行李箱放在车上之后都没觉得不对。   车开远了,他也想起来了。   付竞泽扯了下嘴角,沉着的神情没变,只是平添了几分邪气,他看着男人得意的嘴脸提醒:“这叫大智若愚。”   “什么……大只……弱鱼……”   Bryce的眉头拧在一起,还在纳闷。   服务生走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分别给两只杯里倒上了咖啡。   倒到付竞泽的那只时,把一张纸条压在了下面。   他抬眼和服务生对视,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不远处坐在另一扇窗下的外国女人。   女人金发,笑容明媚地对这边招手。   付竞泽礼貌颔首,然后把头转回到自己桌上。   那张纸条带有撕扯的的毛边,上面是用口红写下的电话号码。   同样的操作他也收到过。   只不过是冰尤,只不过上面是SOS。   想到这他胸腔漫出闷笑,把纸条随手丢在了桌上。   “你不要我要!”对面的Bryce兴趣正浓,嘴角扯到了天上,眼里的光芒装不出来。   他伸手抢过那张纸,翻来覆去来回摆弄。   付竞泽的目光落到餐盘旁边的手机上,他暂时放下食欲安装起了电话卡。   等对面的早饭被端上来,他已经开机,向国内的电话号发送了一条短信。   【冰,有事这个号联系。 】   没有解释自己是谁,他知道她懂。   发出去的短信了无音讯,顺着巨大的信息海传到了她已经摔得稀烂的手机上。   “泽,答应我,晚上看到那些画之后你千万不要发火。”   Bryce把他的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喊起来,也终于讲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和重点。   付竞泽冷冽地目光看了他一眼:“伤的很严重?”   他把脸埋进盘里:“也不是吧……哎哟……A little serious(有一点严重)……”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用中文怎么说吗?”   “怎么说……”   “自求多福。”   对面头更低了些,扒盘子的声音又快了点。   付竞泽举起桌上的咖啡杯放到嘴边,眼神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象。   依旧是白茫茫一片,雾气比刚刚还要浑浊不堪,人群中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有了遮天蔽日的架势。高高挥舞旗帜的男人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小小的手抓紧了男人的衣摆。   眼眶中的泪水就要涌出来。   他没有移开眼,静静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Bryce看了游行队伍,见怪不怪。   “一个很有名的艺术慈善家,用倒画的钱投爱心项目,最近好像被人发现作假。”   “说是他把钱全部私吞了,导致很多等着捐助的孩子没熬过疾病。”   付竞泽眼神飘渺,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不太认识。”   “晚上你就认识了。”   握着杯把的手顿了顿,中指上的戒指碰触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眸色沉重,暗红色的幽火逐渐烧起,含着无人知晓的经历和秘密。那份淡然带着隐痛,风卷残云,藏在每次暴雨过后的大雾里。 第42章   西华, 雨停风止。   付竞泽的消息断了一周。   天气恢复了久违的晴朗状态,只不过云层还很厚,所以算不上温暖。   大课间的时间。   程芳梨焦急地穿过教学楼的门厅,在一众向外涌动的人群中逆流。她双臂紧紧贴在身侧,歪着身子在两个同学的夹缝中挤上楼梯。   “借过一下……借过。”   她声音不小, 但是听到的人纷纷不买账, 依旧让她在人海里折腾。   终于爬上楼梯后, 扎起的头发蹭散了大半, 来不及整理, 继续一路向上狂奔。   顶层走廊的一连排窗户被擦得发亮,云朵懒懒飘着。   她模糊的身影在前面一溜烟儿飞驰而过。   “冰尤!!”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滑开,程芳梨喘着粗气站在门外。   房间里,几个干事围坐在桌边,都被她的叫喊声吓了一跳,弥音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捂着胸口才把气顺下去。   唯一没有波澜的是冰尤本人。   她坐在环形桌的内侧,叠着腿,手上的纸页轻轻翻动了一下,比树叶落地的声音还要轻。   淡然如水。   “那今天就到这吧,大家先回去休息,辛苦了。”冰尤说完把本子丢到桌上,靠在椅背上的身段窈窕又懒散。   说罢,一众干事起身离席,点头道别后零零散散地离开了办公室。   程芳梨垫着脚贴在门上,给往出走的人腾出一条路,弥音走在最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站在门口正准备和她说什么。   程芳梨没空听,堆笑着把她推出门,然后自己走进屋子里。   对方还在懵,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把门滑上。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冰尤两个人。   冰尤单手撑着下巴,轻笑溶解了带着冷感五官,猫一样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她。   意思是可以说了。   程芳梨终于喘了口气,举起手里握着的手机,嗓音是着急过度的沙哑:“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没看见!”   冰尤挑了下眉并没说话,脸上的笑重了些。   程芳梨猛地拍了下脑门:“我忘了你换手机卡了。”   说完之后她快步走到冰尤跟前,拉着她的手臂就要往门口冲。   “什么事啊这么急?”   “外校的那几个男生进西华来闹事了,体育馆突然进了一堆人,咱班球队的男生全部都去了!我怕一会儿他们打起来!”   “他们男生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呗,我懒得凑热闹。”   冰尤光是来上学就觉得累透了,加上处理不完的事,她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   付竞泽临走时把她的指纹录入了门锁,让她不用发愁去别的地方找住处,早上还能在厨房弄口饭吃。   实际情况证明,他是对的。   她从警局回去的那天已经是凌晨,附近的酒店全部客满。说全部倒也不准确,只是她奔波了两家都没有空房。   最后疲惫地回到他家里,倒头睡在了沙发上。   之后的这周更是累的不行,付竞泽不在,学校的流言传的越传越离谱。姜尘又一连请了一周的假,部门的工作形成了很大的空缺。   她才刚上任,事事都要小心。   现在全身都叫着要散架。   “你听我说!”   程芳梨的叫声唤醒了她昏昏欲睡的精神。   她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其中有个叫许江州的叫的最欢,他说他认识你,还说你要是不去,球赛就不开始!”   冰尤停顿了几秒,试图把每个字嚼烂送进耳朵里。   没过一会儿,两人前后冲出办公室。   弥音还靠在门口的墙上没走,抱着双臂看向她俩,一副早就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   刚刚她想问程芳梨的就是这个。   因为学校论坛上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对面学校的说法是,给上回被西华球队弄骨折的兄弟讨公道,但那事明显都过去有一阵子了,今天倒像是专门盯着冰尤硬找茬。   冰尤和她对视了一秒。   弥音歪了歪头,笑容惹眼:“爱情果然会让人变笨,连冰尤会长也逃不开吗?”   程芳梨听了这话先急了,撸起袖子就要张口,被冰尤伸出来的胳膊生生拦回去了。   话到嘴边变成闷声。   “你的意思是我不去?”冰尤平静询问。   弥音从墙上起来,一步步走近两人:“付竞泽都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说白了,这事能闹起来就是仗着他不在,你现在出面是以什么身份?他未公开的女友?还是西华的会长啊?”   “说到底你还怕付竞泽难办喽。”   “难道我怕你难办啊?”   弥音还记恨着学校门口她和付竞泽撇清关系的那句话,事到如今,两人关系藏不住,那句也变成哄骗。   冰尤眼里蕴着笑意:“可能是我想的太简单吧,点到我头上没有不去的道理,至于付竞泽他们的事,我想他回来后会自己处理的。”   这回是真的说清楚了。   不由对方回答,她便拉着程芳梨头也不回地向楼梯口奔去。   身后女孩欲言又止,静静站在走廊上。   *   体育馆,热浪翻滚。   聚集了太多人的缘故,空气都不怎么流通。   本身程芳梨就跑的发热,刚走进门又被热气憋得不行,立刻就把制服外套给脱了拎在了手里。   “冰尤,那边!”她手指的方向在篮球场的一角。   冰尤顺她的指尖看过去。   一群高个的男生站在篮筐旁边,衣服颜色被划分成两个阵营,气压低的隔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许江州站的位置和那群人有一段距离,眼神一直在几个入口处横扫。   于是下一秒,他看见了刚走进来的冰尤和程芳梨。   注意力一点即燃。   伴随着许江州朝二人挥手,全场的目光向冰尤的方向看去,哄闹的声音直接拉到了最高点。   一班的几个男生在场内,也循声望去,看到是程芳梨带着她来了才松了口气。只有坐在长椅上的男生一直抖着腿,面色凝重给付竞泽打去了第五通电话。   结果还是忙音。   程芳梨跟在冰尤后面向球场中走,用手挡着嘴低声在她耳边说小话:“我靠那个许江州超讨厌的……明明知道你不想来还故意招手……真想给他一巴掌……”   “你以为我不想吗?”   冰尤冷着脸向前走,吃不消观众席上百双眼睛。   两人终于慢慢挪到了一群男生所在的位置。   程芳梨突然感觉到了明显的身高压迫,躲到了冰尤身后,气势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   许江州抱着球直直向冰尤走过来:“冰尤会长,西华和我们学校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就是想切磋一下篮球,让你做个见证,不麻烦吧?”   说的合情合理,其实全是私心。   这声称呼实在是太生疏,不过也正合她心意。   上次见面时她还不是会长,他多有失控,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这次来就是想借机会阻止她的计划,让她这个会长不好做而已。   冰尤笑了一下,没惯着他:“那你很会挑时间啊,专门挑了个我们主力不在的时候。”   她说的圆滑,没提付竞泽的名字,颇有替学校发声的架势。   这句话换个说法就是:“你们是因为怕输才挑的今天吧?”   果不其然,观众席的同学被她这句话煽动起来,发出一阵嘘声,交头接耳讨论起对面的作风。   许江州本来就不是脾气硬的人,尤其是面对冰尤更是屡屡处于下风,此话一出他只有生气的份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与他同校的男生是硬茬,不忿地走上前要跟她掰扯。   “嘭————”   巨大的倒塌声在耳边响起,荡在馆内形成回音。   几人的对峙也随即被打断,循声望去。   原本在长椅上坐着的男生就发病似的跳了起来,由于力道太猛,整张椅子都向后翻了过去,连接在一旁的宣传旗也全部掀翻。   他扒拉开挡在前面的人,向冰尤冲了过来,脸上的喜悦和激动无限翻涌:“冰姐!!!”   冰尤看向他,他举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只不过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皱了下眉,疑惑地盯着男生。   男生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直接按下了免提键,那头的也响起了男人的问候。   沉着得像木,卷着细风的沙哑。   “冰尤?”   是付竞泽。   光听声音就足够让人疯狂的存在。   对面学校的男生明显有了颓下来的趋势,怯怯交流着眼神,程芳梨兴奋地从她身后闪了出来,把男生手里的手机举到了她嘴边。   这个节骨眼也不怂了。   “你……”冰尤想问的话很多,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能感受到心脏在体内猛烈跳动,由内而外的火就要把她焚烧殆尽。理智的线已经快要绷不住,微张的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沉默片刻,电话那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付竞泽的声音让人稳定下来:“冰,输赢无所谓,让他们照常打,看累了就回去。”   “程芳梨在吗?”   举着手机的程芳梨立刻应上:“在在在!”   “帮我照顾好她。”   如果之前的袒护都是暗里,那这次的不用解释,全在明面上。   掷地有声的意思不过就是这样。   付竞泽的声音朝人海中一点点散开,绝对的冷静和明确,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男生一把抢过程芳梨手里的手机,贴着听筒高兴地直发抖:“付少,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敢输我就弄死你。”   让冰尤丢脸,我就弄死你。 第43章   哨声响起, 西华跳球拿下首抢。   场地上的脚步变换声如同落雷,鞋底挫开的燥鸣穿进每个人的耳膜。   冰尤坐在前排观众席,表情比水平静。   对面来找事本身就理亏,现在又是在西华的主场,难免心态变得浮躁。她几次抬头和场内的许江州对望,他都是板着脸,双眸闪烁着躲开。   她清楚他是纸老虎, 轻轻一攥就烂掉了。   坐在一旁的程芳梨对此没有感知,手心揪着制服裙摆,蒙上了细密的汗珠。   她眼神没从那颗球离开过,每每传到对面人手里她都恨不得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去。   “冰……如果咱们球队能赢,我愿意一周不吃晚饭。”   程芳梨说完后没听到反应,先是把头转向身侧,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转向她。   冰尤用下巴指了下记分牌。   上半场马上结束, 西华高出不止十分。   程芳梨立刻心虚改口:“三天, 不能再多了……”   她一直专注于比赛,所以对比分不太敏感,冰尤则是不怎么爱看,只在意结果。   她抬起手扇了扇风,效果微薄。细直的双腿叠在一起,手肘撑在上面托腮,懒散得难以认真。   体育馆内的温度不断升高, 却没有人舍得走。   名为“高校论坛bot”的账号主就混在观众席的人群里,全程直播了这场比赛,身份估计也是附近学校的高中生。   而此时此刻,在他账号内的最高搜索词有三个。   西华陈冠希,付竞泽, 冰尤。   这三个里有两个说的是同一个人,最搞笑的是,没有一个人在球场内。   至于西华的官方论坛,早就在比赛开始时被冲爆了,幕后小组迫于压力只打开了招生简章那条,把其他的内容全部隐藏了起来。   随着一班男生带球过人,一个三分球压哨进筐。   上半场结束,胜券向西华倾倒。   几乎是哨声落下的同时,冰尤从座位上站起身。   不用开口就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   许江州正愤愤地往场下走,边擦汗边看到她离席,眼神里有话要讲。   程芳梨仰着脑袋先张口了:“你不看啦冰尤!”   “不看了,”她把目光从女孩身上转到许江州身上,“没意思。 ”   声音足够让不远处的他听清楚,也让他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当初利用夏亦可接近我,没意思。自以为是地给我找麻烦,没意思。打着帮朋友讨公道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更没意思。   冰尤身姿高挑,撤离地干脆利落,发丝轻舞,眼神多留在他身上一刻都是煎熬。   观众席的注意力换到了她身上,短短一段从座位到出口的路,所有人的目光都紧跟着,生怕落下关键的一帧。   “高校论坛bot”的人都觉得比赛没看头,把直播镜头也转向冰尤离场的位置。   “唉,冰姐走了,要开始掉人了……”   他正自言自语,直播间的人数就开始成倍向下递减,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百来个人。   ip在英国的账号随即退出。   希思罗机场内,付竞泽摘下耳机,看着登机口排队检票的人流,脸上明暗参半。   手机上Bryce的消息顶替了别的页面。   【泽,你别蒙我,你人是不是在机场呢? 】   最后一条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付竞泽勾唇,戒指和屏幕相碰。   他起身拖着身侧的行李箱,黑色卫衣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碎发和鼻梁张狂地露出来。   【Bingo(答对了).】   *   放学,心跳,晚霞垂落。   强烈的预感已经让她没办法平静。   深蓝色制服的人海涌出教学楼,三五成群地结伴回家,推搡、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冰尤单肩挂着背包走在其中,垂眸点着嘴里的烟,轻轻摇头回绝了吵着去唱k的一伙人。   紧接着,她在一片怨声里用手掌环住打火机,挡着朝火焰吹来的狂风。   她只想回家,候着付竞泽。   香烟点燃后她扇开白烟,找了个生病的借口推脱。   程芳梨最懂她这套,也知道她说不出口的原因,打配合的帮她把病情说重,两人演到兴起还咳嗽了两声。   在校门口分别后,冰尤拦了辆车回去。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一直看向手机屏幕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车窗外的景色闪着夜幕将至的光霓,映在她脸上,心脏烫漏了半拍。   车停到别墅前,还是她早上离开时的样子。屋内的灯光晦暗,只有一只邮筒立在门口。   冰尤来不及多想便推开沉重的门,随手把书包丢在地上,快步走遍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没回来。   于是她零落着进到浴室,像往常一般拧开浴缸上面的水阀,然后昏沉地移动到客厅,听着水流的声响。   沉默了半晌,等到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在沙发,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还是没有消息。   付竞泽突然的来电像是绝音,她无法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扰乱得彻底。   冰尤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孤独的眸子里仿佛落满了灰尘。她解开最后一件贴身的衣服,连同手机一起摔在沙发。   闷声砸在了抱枕上。   “又他妈消失……”   发丝被抓在指缝里拉扯,头皮上传来的酥麻把鼻尖的酸楚一点点憋回去。   灯到现在都没点亮。漆黑的房间里,她颤抖的肩膀一点点稳定,头也埋在了自己的肩窝。   一只受伤的鸟折起了布满羽毛的翅膀。   浴室里的水声逼近决堤,她认了这份痛,收拾好情绪走进房间。   随着一条腿迈进浴缸中,麻木的身体也跟着滑落了进去,水流四散,溢出到了外面的瓷砖上。   她屈着腿才略发好受,双膝曝露在水面之外,烫的发红。   水流终于停止了扩散。   浴室的门半掩着,给外面的声音罩上了一层雾。   电子锁“滴滴”作响,接着是门轴滑动,接着是箱子的滚轮压过门槛。   她隐在水中的躯体有一刻的僵停,蒸汽缭绕在视线左右,眸子却转而看着那道漆黑的门缝。   呼吸都不敢惊扰。   脚步声先是走到了客厅,然后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到了浴室门口。   男人的手落在门把上。   犹豫了几秒后,卷着冷气走了进来。   付竞泽被欲望所累,双眸深的看不见底,浑身上下都是焚灼的气息。   两人一周没见,他此刻光是存在就给人一种危险的错觉,仿佛爱了就会深陷泥潭,带着痛,带着血和骨的撕扯。   他低头看了眼脚底漫出的水,把她丢在地上的发绳捡起放在了水池台。   冰尤一条胳膊扶在浴缸边缘:“付少这么忙,对我已经分身乏术了吧。”   她漫出的笑意是还在怪他,所以话里话外都是对他断联的埋怨,恨不得把这几天的所有苦水都往他身上倾倒。   “画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付竞泽看着她水汽氤氲的眼神。   “重要吗?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忏悔对夏亦可做的一切!你本身对我而言的分量,还比不过路边的一条狗!”   冰尤像一块碎掉的玻璃,说出口的话带着匕首,刺向他也刺向自己。   付竞泽一步步走到浴缸边,从暗处来到了明处,他眼框猩红,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是嘛,狗,狗他妈能心甘情愿被你耍这么久,能为了你的事费心劳力到这份儿上,还是狗能像我这么贱,明知道你玩手段还上赶着往上贴啊?”   冰尤听他说完,愤然从浴缸里站起身,身体上□□。   她一头长发携着水流落在背上,蝴蝶骨似要挣脱皮肉生长出来。起伏有致的躯体冰肌莹彻,和他的视线不再隔着任何遮挡。   她的这张脸,他看一百次也会原谅一百次。   他们共同呼吸在这几平的天地,像两个赌到最后失去全部筹码的人。   好落魄好潦倒,也好美。   他用一刻犹豫,用一秒抱住了她。   温暖的沼泽环绕了她挂满水珠的身体,也彻底把他身上的外套打的湿透。   冰尤在他臂弯里挣扎着想要离开,拳头胡乱砸在了他身上,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每一下都是打算留下淤青。   付竞泽手上的力道没有减弱,等她的狂风暴雨宣泄完,依旧稳稳地托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隔着浴缸的池壁,终于都折腾地没了力气,也开始有了恋人的依依不舍。   她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细弱和苍白,像两条交叉的藤蔓紧紧交织。   他的手划过她的脊背,声音沙哑:“冰,瘦了好多。”   冰尤的眼泪混着浴池的水,弄不清楚。   她猜测他和自己一样,疯狂的想念过,就像她不管是在狂欢落幕后,还是在孤独到谷底之后,都热切想念着他的拥抱。   “我恨你。”   “我也爱你。”   付竞泽的吻是切实的动词,他温热的手掌会停在她的腰窝,直至两人都走向自取灭亡的混乱里。   她闭着眼睛,任由他在湿淋淋的雾中打捞自己。   剥开淬毒的冰层,是里面熟透了的,带着血的真心。 第44章   月光盈沛。   他懂情调, 识相地没有开灯。   冰尤被他抱着走到客厅,感受他的手掌在自己的髋骨上摩挲。而那里有一条明显凸起的疤痕,是她小时候就留下的。   他对她的兴致消不尽, 喉结因为燥热滑动了一下。   “热吗?”她在他耳边呢喃, 气息发痒。   “看你就热。”   付竞泽说完便把她扔在沙发上, 白皙的躯体陷进几件柔软的衣物。   她随手抓起一件遮在胸口。   做了一些无用功。   冰尤身上的冷欲在此刻漾得明显,含着雾的眼睛像下了一场绵雨,手臂撑在身后,肩骨耸着。   一池的热水并没有烫透她的冷, 反而是没轻没重的高温在皮肤上留下绯红。   付竞泽脱下外套撂在一边,然后从头抄起穿在里面的羊绒衫,薄肌的层层轮廓在月光下依旧血脉喷薄。   他眼神认真,不是消遣。   就在他缓缓压身时,冰尤抬起腿,把脚踩在了他胸前,结实的肌肉分明热的发烫。   动作拦停了他下一步的席卷, 控制了距离,只剩下坦诚相见的两具身体在黑暗中凝望。   “轻点。”她呼吸先乱了。   付竞泽没回答,而是抓住她的脚腕,朝小腿的细肉吻去。   他冰冷的唇从髋骨的疤到被衣物遮挡住的荷尖,最后落在了她的耳垂。   每一下都轻的不得了。   四目在□□中相触,他理所当然的反悔。   手里的力道把她的腿拽向自己身侧,连带着人滑向他身下,一瞬的贴近都像等待已久。   静谧的夜晚,她为他焚身。   付竞泽的玩心在床上更明显,兴致来了就会多些花样,用她的话说就是下流。   他引导她顺着自己的意愿探索,而自己只是帮忙拢起挡住她脸颊的长发,抓进她发丝的手,必要的时候也会扣在她脑后。   冰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求,想要就是想要,舒服就是舒服。   这也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   几分钟过去,她的发丝贴在额上,眼神也渐渐游离在虚无之中。   他眼皮下压:“不行就叫我。”   “叫你哪个?”   是挑起兴趣的那个,还是身份证上的那个。   她白花花的胸腔还在起伏着轻喘,极其自然地开他玩笑,盈盈笑意爬上嘴角,眸光闪动。   付竞泽帮她把潮湿的发丝捋到耳后:“叫我名字。”   不该想,但他确实想起了。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坐在k供奉神像的茶室里,陈列冰冷而庄重。她一袭白裙乖顺地坐在和他对立的客座,样子清纯,是他不会感兴趣的,最无聊的那种。   桌台上的香炉升起一缕白烟,k的身影刚刚走远。   她轻飘飘地张口:“付少,你也养玩具吗?”   他的眼神近乎于直白地看向她。   “你说哪种?”   答案不言而喻。   结果正逢房间里的布偶猫跳上她的腿,懒懒地趴下,她边抚摸着猫咪边偏转话锋:“猫猫狗狗啊,不然哪种?”   他轻笑,香烟着火,冷风狂燃。   她像是那款很少有人懂的小众烟草,包装克制简单,含在嘴里极度辣口。   每每吸入肺部,灵魂便有了毁灭似的交锋。   思绪被突然的刺痛拉回现实。   她的指甲抓花了他的背,渗出道道血痕。   冰尤在交缠中已经溃不成军,只剩仅存的意志咬住嘴唇的鲜红。   付竞泽手掌掐住她的腰肢侵袭得更深,抵着她的肩窝发出闷声。   两人都不可控地进入了急促而强烈的状态,呼吸不分你我。   直到她在他怀里,腰肢像一座拱起的弯桥。   她的喘息带动着下巴也向后仰,长发零散地垂落到沙发背后,脖颈处的筋线意乱情迷。   “冰,”他吻着她的脖子,“你是猫猫,还是狗狗啊?”   冰尤酥软的身体一点点化开,没有理会他,偏开头平复着呼吸。   半晌才回了句:“你很记仇。”   *   凌晨,一点半。   付竞泽把沾上污渍的毯子扔进洗衣机,隔着玻璃看它在里面转。   在这之前他已经赤.裸着上身坐在茶几前,写完了她书包带回来的全部作业。   两张理综卷子,练习册若干页。   双人份,边抽烟边做完。   她全程窝在他旁边,提供些可有可无的情绪价值。其中包括给他念校园论坛里的八卦,以及把外校来闹事球赛添油加醋讲给他听。   腿还时不时架在他背上,随心情晃动。   后来付竞泽去整理,她又转移到了卧室的床上。   敞着门,半个脑袋甩在边沿,任凭长发拖沓到地板。   她手在半空摆弄着指甲,没所谓地清了清嗓子。   “付竞泽你饿吗?”   他闻声走到了长廊,确保她能看见。   随后把手里夹着的烟按灭在边柜上的烟灰缸里。   “还成。”   他在飞机上的时候简单吃了点,现在要说饥饿感倒也还好,最多算得上口渴。   冰尤仰着头看的费劲,于是在床单上滚了半圈,由躺着变成趴着,手里玩着一簇自己的头发。   “唉——那算了,原本想说你饿的话我就跟着蹭一口。”   他缓缓踱步走到她面前,手臂撑在卧室的门框上听她胡扯,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随即降低了说话的音量,双眸对上他的视线。   “那出去陪我吃点夜宵?”付竞泽一锤定音。   “辣的吗?”   “辣的。”   “好。”   冰尤嬉皮笑脸地掀开毯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整个人跳挂在他身上给了他脸颊一个吻。他庆幸自己刚刚把烟灭了,不然都承受不住她突如其来的拥抱。   付竞泽还没留恋够,她就又光脚脱离开他的臂弯。   “快快快!”   接着就是他的衣柜被翻的稀巴烂,女孩在镜子前,一件件把属于他的卫衣比划在身上。   他给足她收拾的空间和时间。   自己则是在客厅给几人的作业群里发去了消息。   最后一页图加载过去时,她刚刚好把掏出来的第一件穿在了身上。   时间掐的精准。   “这样行吗?”   冰尤站在门口懒散地转了个圈。   宽松的黑色卫衣配短裤,修长的双腿线条流畅,比例不是盖的。   “很正。”   他利落地给了肯定答案,合上书本,把茶几上的手机和烟盒揣进口袋。   还有怕她着凉,特意拎着的厚外套。   *   两人开车去了一家吃烧烤的大排档。   明明是凌晨,还依旧人声鼎沸。   临街的室外,找了个角落的四人台,她一屁股坐下缩了缩脖子,在桌子下面跺起脚。   付竞泽顺势把外套盖在她腿上,自己没有落座,而是把菜单和铅笔推到她面前。他在外面冷脸多,远没有在家里可爱。   “你看着点吧。”   “特辣的你行吗?”她抬头看他。   “我什么都行。”   说完他走到路边开始点烟,分不清是见到她后的第几颗了。   付竞泽烟瘾变重了不少,离开的这一周几乎一天一包,烟蒂通常挤到烟灰缸里都塞不下。   画展的事估计已经完全搁置了,那边鉴定的人保不齐已经知道了夏亦可的画是代笔,重新衡量了价值。最糟糕的情况,可能是连画都没保住。   冰尤不喜欢过问太多,任由他放纵些时日。   而现在,她只管埋头纠结一会儿吃什么。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她瞥了眼,没有动作。   接着是不容忽略的好几声。   “啧。”   冰尤解锁屏幕,发现是来自几人的小群。   【冰姐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作业搞得这么快? ! 】   【我靠,熬夜还能蹲到作业,爽翻。 】   【不过……你这字和付少的像没边了……】   从最后这条开始,成串的消息喷涌而出。   程芳梨作为混迹在其中最早猜到的人,反而多了一些淡然。   冰尤关上手机,余光扫到不远处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逐渐走近,加快了手中点单的速度。   在她经过自己身边的那一刻,把单子递了上去。   “麻烦帮我下单。”   被接过后,她拿起桌上的湿巾擦起了手。   服务生的话音也在耳边响起:“好的,那我这边先给您走着,不够的话……”   冰尤微微蹙眉,觉得耳熟。   她抬头,她低头,两人面面相觑。   是上次在医院碰过面的女生。   因为替付竞泽背锅被西华开除的女生。   如果不说,她绝不信她之前是西华的学生。不合身的t恤长裤一看就是临时凑活穿的,上面满是后厨熏烤的烟留下的油污。   如果上次是尴尬,这次就是无地自容。   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骨瘦如柴,枯黄的头发结在一起,有种很重的疲态。   “怎么又是你?”女生脸上很难堪,先一步开腔。   冰尤低头没有理她,想就这么过去,手上的湿巾继续认真擦拭着皮肤。   冤家路窄。   女生侧头冷哼了一声,卷起过长的上衣,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劝你别坐。”冰尤好心提醒,手里动作没停。   女生顿了几秒,接着幅度较小地转头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的树下找到了付竞泽。   他吹出一口烟,手上的那根几乎燃尽。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你们俩果然有一腿啊。”她尖酸地笑着,说话的市井气更重了些,长期混迹街头也有了刻薄的目光。   冰尤终于放下湿巾,伏案看着她:“上次的瘪,还没吃够?”   付竞泽和女生在便利店碰到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是女生拿他号卖钱的活儿,西华无人不晓。这事碰了他底线,至今都没人敢提。   他没闹大,已经够给她脸。   女生阴笑着凑近:“正牌女友就是不一样,说话底气都足了。”   “你有完没完?”   “夏亦可的事,我有你感兴趣的部分。”   冰尤眉峰抖了抖,手攥紧了盖在腿上的衣服。   耳边的一切噪音都在无限放大。   “你怎么知道她?”   “这你就甭管了,”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用铅笔在纸巾上写了一串号码,“我也不要别的……你是大小姐,我缺钱,等你想好了就联系我。”   纸巾放到了冰尤面前的桌上。   女孩瞅了眼那棵树下的人,理着衣服朝店里走了进去。   不远处,付竞泽正把烟蒂丢在地上,嘴里的最后一口顷刻吐出,白烟散尽,脸上是比肩痛苦的萧瑟。   他抄兜走回座位,下颚线上还有她情到浓时留下的抓痕。   冰尤有些不自然地盯着空荡的桌面。   “菜有问题?”付竞泽看着服务员的背影示意这么问的缘由。   “没,她有点自来熟。” 第45章   新一周, 西华。   校内论坛里关于那场球赛的消息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清空,半点痕迹都不剩。大清早等事情发酵的学生们围在教室里,形成了几个讲小话的圈。   七点五十三分。   许江州在个人账号发的动态被截屏散播到群里。   意思大概是他自愿承担这事的全部过错, 是自己做的鲁莽, 欠考虑, 代表所有对面校的球员跟西华表示诚挚的歉意。   冰尤坐在座位,双腿搭在课桌上,在一众混乱的七嘴八舌里划拉着屏幕。   付竞泽今天起床后就闪人了。   而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手笔。   “诚挚”两个字, 明显不是许江州会讲出口的词。   非要说的话, 倒很像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发出来,特意阴阳怪气,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被逼的。   还有几分钟上课,学生们陆续回到座位,嘴上的讨论没有停下。   几个男生提不起劲,看着付竞泽的空位子连八卦都没心情参与。   “付少不是说今天回来上课吗, 这还不来……”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转动,男生们相互对视着小声絮叨。   大家心里都清楚,付竞泽向来反感兴风作浪的人,对哗众取宠的操作也一般冷处理。可是这次许江州趁他不在进行的这一系列操作严重触及了底线。   程芳梨看到道歉声明先是顿了几秒,然后从前排的座位回眸, 给冰尤投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震惊表情。   口型在说:“他玩完了。”   许江州玩完了。   冰尤听不进耳边风,把腿放下桌,抱着一摞收上来的作业本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难得的好天气,走廊拐角处成排的玻璃反着日光。   她把发丝捋到耳后,刚巧抬眸。   被谈论的男人正不快不慢从两栋楼相连的廊道走来。   他身影一格格在窗户中移动,水洗的灰色帽衫,扣着帽子,冷劣到发狂的脸。书包单肩挎着,每一秒都是匆匆赶来学校的倦意。   迎面经过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捂着嘴跑远,到楼梯上时还在频频回头。   他吃着手里的苹果走过人群,片叶不沾身。   隔的很远,冰尤仿佛都能听到咬下时“咔吧”的脆音。   汁水连带果肉被嚼碎在嘴里。   等到两人的线路逐渐在楼梯□□汇,阳光照射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付竞泽抬头,脸上终于挂上了点笑:“这么巧。”   正逢两人擦身,他低首搂了下她的腰。   动作又缠倦到无人察觉。   付竞泽把她嘱咐的保持距离甩的一干二净,背上属于她的抓痕在衣服下磨的生疼,感官放火。   “你少给我找事。”她灵巧地从他的甜蜜中脱离。   “用完就扔啊,谁教你的?”   付竞泽嬉皮笑脸的工夫照旧,状态肉眼可见的不错,当即举起手里的苹果又咬了一口。   那是冰尤出门前给他洗的。   她看了眼他肩上还没卸的书包:“你今天那么早出门,是去找许江州了?”   “聪明,”他慢慢等嘴里那口咽下去,“怎么,一早上不见你就离不开我了。”   “说正事呢。”   “这不是正事吗?”   付竞泽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零散的学生基本都回到了教室,只有两人立在尽头。   他耍赖地用鼻尖贴近她的脸,索吻明确,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尤没给,抬手抵着他逐渐凑过来的身体,力道刚刚好控制着两人的距离。   她还有事要问:“许江州不可能轻易答应发那段道歉。”   言外之意是:你用什么手段让他发的?   他态度懒散到让人感觉根本没在认真听。   尤其是冰尤提到许江州三个字后,他更是被扫了兴,压过来的身体也慢慢回到了正常状态。   “你挺懂他啊,之前和他认识?”   冰尤眼神滞了一刻:“见过几面。”   “见过几面就能清楚对方的为人处事,冰尤我该夸你,还是该说你不会装啊?”   从三个人在街上撞到的那一天开始,对这事的解释就逃不过去。   付竞泽以为自己和冰尤之间不复杂了,可她好像不能完全放松,对他还是算计那套。   早读铃声恰好打断了对话。   冰尤低头看了眼还没送到办公室的一摞作业。   他会到意,不再耽误时间。   临走前把话揉碎了跟她讲:“许江州是色盲,按规矩不能进校队走体育专业,我让他二选一,要么发道歉,要么把他的私事捅到德育处。”   话音一落,一切都明了了。   冰尤紧了紧抱着作业本的手,神色微震。   从自己和许江州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回忆,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可答案是她对这件事的了解还不如付竞泽。   冰尤趁他转身前迎了一步。   “所以这事算过去了对吧?”   她动了恻隐之心,又不想功亏一篑。   付竞泽的眉钉在反光下闪了闪,手里的半颗苹果没有心气再吃完,抬手丢进了楼梯口的垃圾桶里。   “冰尤,他是男人,爱找事就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他语调好似倾尽所有耐心,“我约他见面之前,就已经把他的体检报告放德育处了。”   也就是说不管许江州选哪个,都是死路。   她清楚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付竞泽说完便抚了下她的发丝,原本想落在她额头上的吻也在靠近后迟钝地收回。   这份温存里有安慰,也有不想她再过问的意思。   或许他早就猜到了两人之前认识的这层关系,只是想看她的反应。   于是转身,进班,没有回头。   冰尤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一片云遮住了太阳,光影也错位似的向前移了半米。   一班教室里漾出的欢迎呐喊穿进耳膜。   *   中午,西华食堂。   “也就是说那个许江州永远都打不了球了呗?”   程芳梨毫无食欲地扒拉着盘子里的米饭,另一只手撑着脑袋。   坐在对面的冰尤点点头,把沙拉酱全部挤进了桌上的生菜碗里。   她制服穿的很有味道,舍弃了领结,衬衫纽扣也解了两颗。   黑发落进锁骨的弧形里,若有似无的撩人。   自从她玩了这套,整个学校的漂亮女孩就都是这套。再加上西华最近有了她和付竞泽关系的传闻,这种模仿就开始愈演愈烈。   程芳梨吃不下,看着周围清一色打扮的人:“冰,我好像低血糖了,怎么看谁都像你……”   两人坐的位置很靠里,还是架不住周围流动的学生投来的目光。   冰尤不以为然地搅拌着沙拉:“最近学生会的活儿太累了?”   “别提了,姜尘请假刚回来什么都对接不上,马上又要月末大考了,积了一堆事儿谁都不想干……”   她边说边要散架似的往下倒,到最后整个人趴在桌上没了力气,筷子也“啪嗒”一声脱手。   冰尤笑的轻松,照例把碗里的虾仁夹给她。   “如果过几天姜尘离开学生会了,你还吃得消吗?”   “啊?”程芳梨埋着头抬起来一点。   两人的对话刚要继续,耳边的声音开始躁动,比寻常高了不止一点。   有可能是错觉,有可能是真的。   窗口前面的那片空地在无形中人群流散,连站着的几个男生表情都开始不自然。   “我靠,英国的水土这么养人吗……”   “前几天不是有人说他给前女友弄画展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吗?”   “论坛上写他上周五就回国了,你们到底看没看啊……”   邻桌的讨论声盖不掉。   冰尤回眸,下巴抵在一侧的肩膀上,嘴里叼的小番茄和红唇一样欲滴。   看到付竞泽的那一刻,番茄滑了进去。   酸涩和清甜同时迸发在口腔。   他身上的帽衫换成了制服,出现在门口。   看到她后,脚步有了不易察觉的停滞。   付竞泽的长相总是给人一种这辈子都不会收心的感觉。   恶劣非常,尤其不会为女孩洗手做羹汤。   而有意思的是,偏偏现在他手里就拎着打包盒,偏偏那个盒子里就是他跨了两条街买的她最爱的那家烫素菜。   对视的几秒,她平静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他站在原地不动声色。   冰尤不敢笃定他会过来。   两人之间无声的消磨在午休铃打响的那刻终结。   他低声遣散了身后的男生,临时改变方向朝她这桌走。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移动。   最后他极其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身体向后靠,一条胳膊搭在她的细腰上。   做派就是男友的做派。   食堂里的基调突然变得紧张,随之而来的是远低于人数的安静。   邻桌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人也扭头一言不发,相互瞪大眼睛避开几人坐的方位。   付竞泽的出现总伴随着八卦的证实,而此时被证实的是他和冰尤的关系。   她心里清楚。   这步早晚得走的。   “昨晚你不是说想吃这个了。”他把打包盒推到她跟前,身上的烟草味还没全散。   付竞泽声音不大,在此时此刻的室内却格外清楚。   “昨晚”是想象空间,是足够让那些捕风捉影的人发疯的词汇联想。   昨晚可以是很多。   是他们在一起,住在一起或睡在一起。   冰尤侧过头,双眸落在他沉静又充满顽劣的脸。   这次没装,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公开的氛围,直白的动作,不用再躲藏的秘密。   他借着距离询问,亲昵地像喘息:“怪我吗?早上的事。”   “不怪。”   周遭静谧,程芳梨偷偷在桌下掏出手机,打开西华的校园论坛。   定位在食堂的帖子井喷式浮现,系统瘫痪到排队半小时才能查看。 第46章   -今天暴雨, 他把我送到家楼下,分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房门钥匙递回到我手上的时候,突然感觉浑身上下都很轻松。我说可以吻我一下吗,就当最后的愿望。他撑着伞给了我一个拥抱,但也只停在一个拥抱而已。   -f, 用一个吻就能哄好的爱人, 本身就没有想要放手。   夏亦可留在世上的最后一页。   冰尤低垂着眼眸,不愿再回忆下去。   她打开烫菜的包装时还冒着热气,辣椒和骨汤混合的香味瞬间刺激着味蕾,随便夹起一片菜叶放进了嘴里。   “是这个味道吗?”付竞泽搂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她顾不上回应,草草点头。   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食堂里的人所剩无几。   只有不远处的一桌低年级的学生因为看热闹坐到现在,要不是因为上课将近依旧不舍得走。   一行人抄起餐盘从他们这桌后面经过,嘴上是同学间的闲聊。   “学校广播说下午有暴雨,室外活动什么的都停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西华你还不懂吗?为了让你上课什么都说的出来。”   对话一闪而过, 内容却如数传进了程芳梨的耳朵。   她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喝完最后一口汤,还没等咽下去就捞起一旁的外套往身上穿。   “完蛋了,班主任让我下雨之前把卷子打印回来,我得走了!”   “我陪你吧。”冰尤闻声放下筷子。   “别!”   程芳梨从整理衣领的动作中腾出一只手,摆出拒绝的手势示意她好好坐着。   然后眼神惊慌地从她身上, 转移到坐在她身边的付竞泽身上。   付竞泽理所当然地承接了她的离开,抬了抬下巴催促似的开腔:“再见。”   速度快的,生怕身边姑娘跟着她去。   窗外昏沉的乌云中滚了一道雷。   白光霎时间照亮了整片天。   程芳梨看向窗外,倒吸一口凉气,抓起桌上的手机从桌椅间挤了出来。   “你俩慢慢吃,我先撤了!”   说完, 小步向出口的方向跑去,到大厅中央的时候回头朝冰尤招了招手:“冰!别忘了下午去学生会整理文档!”   冰尤背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喝着汤,听到呼喊声后抬起一条胳膊应了下她。   程芳梨这才放心地转头,又因为太心急撞上了清理卫生的食堂阿姨,连连躬身说着抱歉。   边弯腰边狂奔出了食堂。   “脾气真够冲的,跟你一样。”付竞泽收回向后看的视线,随口一说。   他瘾又要上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在准备取烟时被冰尤伸过来的手压了下去。   “别不分场合,抽起来没完。”她声音低,却是在家里跟他讲话的语气。   付竞泽没辙,他最吃这套。   于是揽过她阻止的手一起揣回兜里,宽厚有力地手掌包裹着她的。   雨很准时地倾盆而下。   *   特大暴雨黄色预警。   自习课取消,放学提前半小时。   一班教室乱成一锅粥,该收拾的收拾,该聊天的聊天,没人在意越下越大的雨势。   讲台上,程芳梨竭力控制着秩序,嗓子已经因为长时间维持纪律喊的有些沙哑。   “大家安静!把卷子领一下!”   说完她举起台上的粉笔盒砸在了桌面,巨大的碰撞声只争取来了几秒的安静,教室立刻又陷入到了无休止的吵闹里。   她叹了口气,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打车预约时间。   由于大雨,路段拥堵,始终没人接单。   “芳梨。”   声音出现在班级前门。   她闻声转过头,看到了趴在门框上女孩。似乎是准备放学的样子,双肩背着沉重的书包,口罩和眼镜遮住了几乎全部的脸。   “姜尘?”她不确定地走上前。   姜尘点点头,咳嗽了两声:“你们班还没放啊?”   “快了,发完作业就放,你……来找冰尤?”   程芳梨探究的眼神对上她清澈的眸子。   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扶了下眼镜:“嗯,这不是要考试了吗,我有好多知识点都拿不准,想着来请教一下她……”   说完她眼神朝教室里扫了一圈:“她不在吗?”   程芳梨单手扶着门框,累个半死:“要是在就好了……她今天有急事,刚下课那会儿就闪人了,付竞泽也跟着走了。”   她说完后,姜尘点头的动作随思考逐渐慢了下来。   “行吧,看来我来的不巧。”   程芳梨笑着跟她道别,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下一秒,她退出手机的打车预约界面,转而切换到微信。   【冰,和你猜的一样,她真来问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回演的有多像。 】   她放开撑着的手倚在门框上,自信满满地等着对面的回复,脸上的笑容无限散开。   过了半晌,消息弹了出来。   【cool.】   *   顶层的走廊没有开灯。   在雨天的笼罩下更加阴沉。   姜尘大费周章地绕了一圈,从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走了上来,期间没碰到半个人影。   太寂静,鞋跟踏在瓷砖上的声音都很明显。   她余光注意着各个可能来人的方向,在确定只有自己后,慢慢走到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   门缓缓推开。   里面拉着窗帘,再加上阴天,漆黑一片。   这样的环境对她来说正合适。   她特意没有开灯,走进屋里关好门,目的明确地在墙边的架子上翻找。   如果能够顺利找到,加上k给她的那本,就可以完全心安了。   红本因为长期搁置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她翻了几本便捏紧口罩的上沿,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你在找这个吗?”   声音落,头顶的白炽灯也跟着亮起。   姜尘局促地蹲姿在强光下显形,她迅速站了起来,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对惊颤的瞳眸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冰尤手上的动作还停在开关,看到她后笑着走到了会议桌前。   眼中的情绪好像要把她溺毙。   随着她脚步停在离她两米的位置,手中的红本也被甩在了桌上。   姜尘反应过来自己入套,嗤笑着偏过头。   素色的窗帘后透不出半点亮光。   “付竞泽都告诉你了?”   “没,他够给你脸的。”冰尤回答完便整理起袖口,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两人之间有种露骨的安静,直到放学的铃声响彻廊道,这种安静寸寸灼烧着心脏。   姜尘此刻说再多都像挽尊,手攥着裙角发皱。   “现在你知道了又怎样?让我从西华滚蛋走人,还是让我代替夏亦可去死啊?”   “你有没有良心?”   “没良心的是她!是她偷走了我的一切!”嘶吼夹着泪水夺眶而出,“凭什么一个不会画画的人靠别人代笔,抢走我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凭什么她的痛苦要让我这种挤破头皮往上爬的人承担!”   姜尘拽下口罩上一侧的挂绳,贪婪呼吸着空气,即便如此,胸口剧烈的起伏还是没能缓解。   “凭什么?”   冰尤没有顺着她的逻辑回答,把桌上的红本举在手里。   “所以你就煽动学生会的人针对她,让一个冠心病患者每天在你们的语言暴力里生活,你知道她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手背便传来尖锐的刺痛,姜尘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红本,抢夺间指甲划破了皮肉。   冰尤麻木地把手垂下去,手臂在身侧摆荡了几下后逐渐停稳。她眼神无休止地滑向空洞,看着眼前完全失控的女孩。   姜尘抱紧红本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架子才恢复意识般停下。   接着她迫不及待地翻开本子,想要确认里面的内容。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全崭新亮白的一张张纸页。   里面没有一个字。   她太心急,以至于没发现本子完全是崭新的,光滑的本皮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透着鲜红。   根本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你他妈诓我?”   镜片的反光在暗处绝望地亮了一下。   冰尤站姿依旧,抬手吹着刚刚被她划伤的创口。   *   西华,音乐厅。   “你他妈诓我?”男生倚在钢琴边缘,大声声讨着坐在钢琴凳上的人。   就在这时,沉重的胡桃木大门被摔开在墙上,已经老掉的轴承在巨大的力道下发出“吱吱”的响动。   冰尤走进来,抬手撩着头发。   空旷房间的中心,三角钢琴正演奏着肖邦的E大调夜曲。   付竞泽骨节分明的手在黑白键上沉浮,而旁边话讲个不停的男生是他异常粘人的哥们儿。   生锈的琴声夹着落雨的潮湿,回荡在房间上空,静谧而古典的旋律像要奔赴最后的狂欢。   她走到中心,正是音乐完美收尾。   “办成了?”付竞泽没有抬头,把放在一旁的戒指戴回到手指上。   “差不多。”   一旁的男生听的云里雾里,手重重拍在了钢琴的琴键上,低沉的噪音一瞬间轰进大脑。   他近乎焦急地声讨:“不是……会长,你评评理,我说我单子填错了,去学生会办公室找你改一下,结果付少非骗我说你在这狗屁音乐室待着。”   冰尤轻笑着刚要接话,制服外套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声。   她朝付竞泽投去一个眼神,然后走到旁边掏出来查看。   身后二人还在不断拌嘴。   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今晚我就有空,还是我打工的烧烤摊。 】   看的工夫又弹出一条。   【钱一分都不能少。 】   屏幕熄灭,她甩了甩因为划伤发疼的手。 第47章   天黑的很早, 冰尤到烧烤摊的时候正是雨下的最大的时段。   受天气影响,今天店里生意不太好。零星的几桌顾客坐在室内用餐,门口则是堆满了大排档的空桌椅, 在雨水的冲刷下阵阵作响。   她下了出租车, 书包遮在头顶一口气跑到房檐下。   正在工作的女孩还是那套布满油污的衣服,挂着讪笑给两个中年的顾客点着餐。   目光扫到冰尤后, 停下了手里的按动笔。   表情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稍等。”她口型在说这个。   冰尤抬了下手让她先忙,自己则是把包挎回到肩上,从兜里掏出半包烟。   暴雨不解风情地砸在地面上, 配上狂风把路过的行人吹的十分狼狈。她虽然有头顶的些许遮挡物,可毕竟还是室外,雨点顺斜风胡乱拍在身上。   深蓝的制服上有了更深的痕迹。   她不为所动,在巨流中点着烟。   火光燃起,白烟飞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屋檐承受不住不断增加的雨水, 形成一柱水流落在台阶上。   烟雾被浇灭。   她看着,夹烟的手递到嘴边吸了一口。   “你自己来的?”   冰尤闻声转头。   女孩已经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着手,疲惫的眼眸强撑着倔劲。   “嗯,放学正好顺路。”她回答。   从西华出来之后, 还没等她先开口, 付竞泽就说开车把她送回家, 自己有事要去趟附近的车行。   她也因此省了编借口的时间, 索性推脱了打车走。   女孩听她说完也放下心,似笑非笑地嘲弄:“看来你也没比我强多少,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已。”   冰尤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反而是配合地轻笑着,红唇里吐出的白烟飞升到半空。   她没办法否认女孩的话,今天自己确实是瞒着付竞泽来的,至于心里若有似无的愧疚,她也早就白眼狼似的甩掉了。   想到这,她从包里掏出银行卡递到她面前:“没有密码。”   女孩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笑盈盈地伸手。   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卡的那一刻却抓了空。   冰尤收回举着的手,把烟丢进台阶上的水坑。   “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她说话的声音夹杂着雨声让人很不清醒,那双眼睛含着热彻的风暴,每次对视都像一场避险。   “你说什么呢……”女孩眼睫煽动,心虚地瞟向别处。   “是有人跟你说,但凡牵扯到夏亦可的事我都会相信,你缺钱,所以骗我。”   “你别自以为聪明了行吗?”   冰尤的眼神落在她颈间:“你脖子上的项链,我之前也有过一摸一样的。”   女孩本能地抬手捂住领口,可那条项链早就被看了个干净。即便隐在工作服里,虚荣心还是让她解开了一粒纽扣,只为露出她唯一拿得出手的配饰。   一条高奢的装饰链,和她的装扮格格不入。   是k哄骗女孩的惯用伎俩。   冰尤看她的反应基本确认了猜想:“你被当枪使了知道吗?”   她发丝有几缕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深邃的五官连生气都是平静,越平静就越是对对面人的凌迟。   女孩原本找回的些许自尊心在这一刻被敲击粉碎,嘴唇也轻轻颤抖起来。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就为了看我笑话?”   说完,她从胸腔漫出一阵苦笑,挡在胸前的手也一并滑了下去。   离两人不远的马路上突然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伴随着轮胎在水坑中疾驰,一条飞溅着水花的痕迹从拐角处驶来。   摩托车停在店门口的雨棚,男人摘下头盔,带着刀疤痕迹的油腻面孔映入眼帘。   看架势是常在附近转悠的混混。   冰尤看向女孩的脸,那表情很难讲,惊诧又紧张,然后是为了掩盖尴尬而爬上的堆笑。   她慌忙摘下围裙,从门口的吧台上拎出外套。   “笑话你也看够了,我下班了,要走了。”   声音太小,是故意背对着男人说的。   冰尤转头看看了坐在摩托车上的男人,一身浮夸的大牌logo印花,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站立的方向。   她揪住要走的女孩:“我送你回去。”   “你有病吧……放开我。”   女孩挣脱开她的手,小跑着冲进雨里,利落地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男人给她递上头盔,小声询问着什么,眼神在冰尤的腿上扫了又扫。   冰尤站在烧烤摊的招牌下,五颜六色的灯串在她身后闪烁。   而高挑的身影依旧静止般站立,只有发丝随风摇曳。   就在摩托车再次燃火的那刻。   她伸手指了下自己外套的口袋。   女孩手中抱着头盔,疑惑地琢磨她的意思,过了半晌才看向自己身上外套的口袋。   那张银行卡就安安静静地放在里面。   许是她拽她的那一瞬间塞进去的。   “为什么?”女孩的口型在说这个。   摩托车已经调转了车头,伴着刺耳的机械轰鸣不管不顾地驶向马路。   女孩频频扭头,看着冰尤站在原地的身影。   霓虹灯还在闪烁。   她冰冷地宛如下了一场雪,单手拽着包带,留下一片虚幻的深蓝。   *   夜幕,车行。   黑色林肯缓缓停在了门口,车灯照射下的雨丝根根分明地刺向地面,带着冲刷一切的力量。   雷声在乌云里滚了一圈。   主驾驶的司机撑伞下车,绕到后座车门处等待男人。   k刚应酬完酒局,车里载着的女人娇嗔地拽着他手臂不肯松,他耐着性子讲了几句漂亮话,然后黑着脸下了车。   自从冰尤离开后,他过的不算舒心。   生意场接连碰壁,很多大单都从手上飞走了。   黑伞下的k步步走向车行,休闲西装,只是面料已经因为一天的工作变得有些褶皱。   厂房似的建筑外观里装修考究,成排的超跑停在射灯下,和车行的格调交相呼应。   k抬手拦停了司机,慢悠悠地踱步进了室内。   唯一启动着的跑车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工作,站在车旁的男人手臂上布满刺青,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他后便把手上的测试仪丢给了手下的人。   “段少今天亲自上手?”   k的眉梢挂上客气地欣喜,看着眼前的男人主动伸出手准备相握。   段弈响似笑非笑,用手里的本拍了下他伸出的手掌。   算是打招呼了。   “喷漆做好了,尾翼也没有问题,可以的话今天就开走吧。”   他语调平平没有起伏,说完更是疲于应付般地转身,没有再接待他的意思。仿佛这车是个烂摊子,而今天是结束日。   k的不爽全在脸上,用了些时间才收敛回礼貌的状态:“行,刷卡吧。”   段弈响没回头,把手里本也扔给了一旁的员工,刚腾出来的手指了下刚刚一直挡在身后的位置。   “不用,他给你付了。”   k朝那个方向看去。   落地窗前的空场被打造成了休闲区,各种游戏卡堆满了墙上的铁架,懒人沙发随意摆放在地上。   付竞泽就坐在其中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电视,修长的手握在手柄上。   屏幕上炸出鲜红的KO字样。   胜利音乐伴随着对面小人被击倒而变得振奋。   他反而觉得无聊,“啧”了一声后把游戏手柄丢在茶几上,起身朝k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虎牙从唇下露出一个尖。   付竞泽等很久了。   在他让冰尤的手被火盆灼伤的时候,在他没完没了雇人偷拍照片的时候,在他鱼死网破毁了那些画的时候。   k一下子清楚了这趟的来意,撇着嘴点点头,双手环胸靠在了离自己最近的跑车上。   “心情不错,泡到手了?”   他意指冰尤,也正中他下怀。   付竞泽低头笑了两声,宽肩跟随着颤了颤,等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滑向无底的阴戾。   “嘴放干净点。”   他声音够冷静,里面的意思也够明显。   车行内的气压低到谷底,原本还在调试的几个员工很懂眼色地退到了一边,给足了两人说话的空间。   k自知瞒不住,动作反倒更加从容,手掌划过跑车的车身,就像在欣赏完美的景品。   “付少最近应该也很头疼吧,英国那边的艺术慈善市场乱的不行,要是发现这几年以夏亦可名义运过去竞拍的画都是出自别人代笔,舆论和法律,你的小女友承受的住吗?”   这话是宣战,也是告诉付竞泽,这个勾当依旧出自他手。   付竞泽双手插进口袋,目空一切:“只因为笔触很像就判定是冰尤画的,未免太牵强。”   “别搞笑了,等手稿拿去鉴定,是不是出自她手一看便知。”   “手稿呢?”   他眼含笑意看着k ,看着他的脸一点点褪色。   那几幅画的手稿早就被他和姜尘的急功近利毁于一旦,全部浸烂在一场大雨里。   连同所有可能串联的秘密都永远消失殆尽。   k终于笑不出口,向前迈了几步直逼他站的位置:“付竞泽,画廊的黑手很多,他们贪的钱没法跟大众解释就会找个替罪羊,那些画不可能无人认领,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么镇定。”   “那是当然,”他颔首,轻轻触了下眉骨的钉子,金发犹如寒冬泠冽,“所以我会认罚。”   雷声翻滚。   不惜一切代价,让她赢到最后。 第48章   去年, 冷冬。   “过几天的圣诞我可能出不去了……”   夏亦可看着座机旁边的日历台,被特意用亮晶晶地彩笔圈起的12月25日就在今天的正下方。   这个学期结束,就是高二的寒假。   她想攒钱去伦敦, 去看看付竞泽博客里最早发的那条泰晤士河。   “啊……可是我们夏令营结束后都没见过几面, 现在都已经冬天了……”   电话对面, 冰尤的声音很轻很轻, 一听就知道是用家里的备用机偷偷打来的。   夏亦可为难地咬着下唇,手指玩着打卷的电话线。   “冰, 偷偷告诉你吧……我找了很多学校附近的兼职, 有一家餐厅圣诞节给的工资最高!所以……”   “所以你要攒钱,争取寒假去他去过的地方是吧。”   她猜的准,夏亦可不好意思地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红着脸低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冰尤对“他”的了解都是旁听, 连不成完整的概念, 她只知道夏亦可很爱他, 是那种无关对方怎样都会坚持下去的爱。   她明明没叹气,却带着很重的无奈:“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夏亦可瞬间开心地从墙上弹起来,松开手里纠缠着的线,托腮撑在桌子上。她刘海儿遮住了整个额头,反而显得下面的双眸更加灵动可爱。   “冰尤, 有你真好。”   过了半晌又说。   “如果高三的时候你能来西华,我们一起上学就更好了……”   冰尤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转了个身,看着楼梯下面来回踱步的佣人,嘴角轻轻上扬。   她用指甲敲击着桌面:“是啊,一起上学,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惊喜在悄悄酝酿,她已经说服她爸去学校上课,只要自己足够听话地画画,就能顺理成章进入西华。   而这份礼物,她原本想在圣诞时告诉她。   夏亦可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还在为她的情况神伤,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她的近况。   “不过你最近还好吧,没有我监督,你好好吃饭了没?噢对了,许江州还有没有在追你啊!”   刚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电流不稳的噪音。   是手挡在上面的“沙沙”声。   “亦可,先不聊了,我爸回来了。”   夏亦可还没来得及回答,通话就被切断。   她把弹出滴声的听筒扣回到座机上,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房间又回到了只有一个人的安静状态。   心里空空的。   窗户外面的雪花成片飘落纷飞,不到堆积起来的程度,却在漆黑的夜空留下称得上浪漫的妆点。   夏亦可的视线缓缓回到那个日历台,随着眼神放空,她咬下签字笔的盖子,在圣诞节的圆圈旁边写了“加油”两个字。   觉得不够,又在后面添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加油。”她对自己说。   另一边的走廊拉出无尽的漆黑,原本在楼下打扫卫生的佣人此刻正围着一个男人走上楼梯。   冰尤挂电话的手自然垂下来,一动不动站在尽头的角落。   两副面孔在黑暗中对视,目光交错在一起。   “干嘛呢?”   “打电话。”   “和谁?”   “朋友。”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对话,让后面的佣人们捏了一把汗。冰尤厌倦这种无聊的对白,迈开步子向房间走。   走到门口时,男人低声说了一句:“朋友是你现阶段最不需要的东西,你有时间去和k……”   “嘭————”   卧室的门被重重摔上,隔绝了外面繁杂的话语和空气。   大雪发出进入隆冬的最后讯号。   *   “喂?您好,是这样的……我们这边联系不上夏亦可女士了,她只留了这个备用号吗……”电话那头,餐厅里的喧闹声源源不断。   “她说圣诞期间要来我们店当临时工,但迟迟没来报道……她还干吗?”   冰尤坐在床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不去了。”   “噢……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因为我们现在确实很缺人手……”   “她去世了。”   电话骤然挂断。   她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不明晦暗的脸深深低着,只有手死死抓着床单,揪起一大片褶皱。   三天没有进食,身体摆荡在黑色连衣裙里,脖颈处绷起的筋格外显眼。   好想就这样结束了。   卧室外还在不断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小姐,老爷在外面叫您下楼呢。”   佣人的声音带着踌躇,但更多的是同在屋檐下的提醒,这个家是男人的一言堂,没有人愿意反抗。   冰尤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站起来,肩骨左右平衡着保持站立。   推开房门,迎上了几个女孩担忧的神色。   她全部发丝都别在耳后,在背脊上留下如水一样透彻的乌丝。   那张脸,白的发慌,却凝脂般透彻漂亮。   “下楼吧。”   几乎是在用气息说话,她打头往下走,剩下的人跟在身后,生怕她一个脱力摔倒在楼梯上。   水晶灯下的开放餐厅,菜肴丰富,面生面熟的混坐在一起。 k的位置在主座的右手,一身咖色西装儒雅地举着香槟杯。   视线越过整张桌子,冰父不耐烦地把餐刀拍在案上,五官在绚丽的灯光下恐怖异常:“你晦不晦气!”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向餐桌上鲜丽的各种颜色,不由轻笑出声。   “是挺碍眼的,我就不上桌给您添堵了。”   冰尤说完就利落地转身,没给身后人周旋的余地,仿佛她只是下来知会一声。现在说完也该走了。   几个佣人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冰父面子上挂不住,拍桌起身就要追上去教训, k抬手阻拦,把另一只酒杯塞到他手里才就此作罢。   她速度不停地再次爬上楼梯,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喘不上气。   恶心的感觉来得太快,怎么都没办法化解。   “小姐!等一下!”   冰尤抬头时,已经冲到了二层的平台,过度悲伤带来的颤抖依旧停留在她手上。   佣人心疼地将包裹递到她面前:“今天上午到的……我偷偷藏起来了,看您一直在房间不方便打扰。”   她疲惫地没有一丝反应,只有强撑着蹙起的眉像湖水中唯一的漪波。   纤细睫毛下的阴影打湿了一片眼眸。   冰尤拿起上面的裁纸刀,慢慢把内刃推出。   刀锋的寒光离手腕那么近。   她克制住想要伤害自己的邪念,划开了包裹的封条,不织布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保存的很好。   两个本子,是夏亦可留下的。   就像餐厅打来的那通电话,都是她与世界诀别的遗书。   *   夏亦可的葬礼,她还是去了。   k开车,她坐在副驾驶,隔着车窗远远地看了一眼。   夏亦可离开时很痛苦,冠心病发作,偏偏救命的那瓶药被恶作剧似的留在了学校里。天气很冷,又是周六,她躺在地板上,整整一天才被发现。   她在外地工作的爸妈连夜赶了回来,由于常年的不闻不问,在警察调查的那一刻甚至说不出她的门牌号。   “她是你朋友?” k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夹着烟。   白雾顺车窗的缝隙飘出去。   冰尤被打断思绪,看着冰天雪地的室外,她的墓碑旁只围了零星几个亲近的人,而这些身影都不能勉强连成一个圈。   她把愤苦咽下,心中腾起火苗。   “不熟,现阶段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   她面容寒彻,如法炮制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话。   传进k的耳朵后,他把烟丢出了窗外,眼底不知道是赞许还是嘲弄,笑意深沉:“你知道的,只要够乖,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冰尤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波平静又柔和:“我想让她安安静静走,最好没有人知道。”   彼时的西华还是她没有涉足的土壤,突然的波动会让里面的人有了戒心,对后面的计划很不友好。   另外,她是真的想给她清净。   “成,那你想要他们怎么以为?”   冰尤把发丝捋到耳后,眸子看向在音乐中献上鲜花的人们。   “伦敦,就说她去伦敦了。”   去她执着的泰晤士河,去一个没有纷扰的地方。   k点点头,给车着火:“就算你不说,她的死也会有人帮忙压下去,这个好处先不算你欠我的。 ”   冰尤对他的话不是很懂,也没力气深究,只是乖顺地颔首。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酿造着情绪也逐渐失控。家属们哭成一团,夏亦可的妈妈更是要晕厥一般地倒在别人怀里。   音乐下的巨大咏叹。   k系上安全带:“冰叔叔前一阵让我帮忙给你选合适的学校,你怎么想?去西华?”   “先不了,”她呼出一口气,“在附近随便找一所吧。”   “确定?”   冰尤没再回答,沉浸在窗外的场景里。   远处,停在枯树下的车灭了火,车门打开,男人迈下了车。   黑伞遮住了大半个身影,狂风上浮时吹起伞沿,露出的金发就像当天的盛雪,悲怆,克制着澎湃的悔恨。   他太高了,以至于夏亦可的父母失控地扑向他时,他稳稳接住了所有捶打。   那一下下,痛彻心扉,他如数承受着,手臂环在他们身侧。   雕刻似的侧脸并不能完全窥探清楚,但冰尤知道,那是一张足够招眼的脸,气质也非比寻常。   她透过车窗遥望着,试图从举止中分析出什么。   可乘坐的车子已经启动,逐渐驶离了那片伤心地。 第49章   月考成绩下来时, 西华浮光跃金。   人工湖附近的大路上,落叶层层交叠在一起,如梦似幻的画面让人短暂忘却了即将迎来的寒冬。   主楼楼梯传来参差的脚步声,夹杂着男生间的闲聊。   “换谁谁干啊, 我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扫叶子的, 哎, 还有没有天理啊?”   一群人来回勾肩搭背地推搡着,扫把胡乱拿着,谁都没拿男生的话当回事,反倒是脸上洋溢出的笑不像演的。   付竞泽走在几人前面,手上的骨节因为长时间的室外清扫有些泛红。   他攥拳朝上面呼了口气,单手摩挲着发热,戒指也碰在一起发出脆响。   “反正明天要是再说下去,小爷我可不干了!”   男生撂话似的挣开勾着肩膀的手,向楼梯上所有人宣布了自己的态度,接着转身夺过了付竞泽手里的那把清扫工具。   他正不想拿,勾唇看着男生从身后冲上了二层的最后一阶,双手各举一个扫把。   笑声一片。   男生见此玩的更欢,俯身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反光的瓷砖。手上的工具也变成冰球装备,不断在地上摩擦。   认真劲上来了,还不忘问逐渐跟上楼的人:“怎么样付少,就我这技术,玩冰球怎么也能混个主力吧。”   “队名我都替你想好了。”   他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抄兜站在男生身边,制服笔挺利落。   “说说说!”   在众人焦灼期待的目光下,付竞泽把男生翻起来的衣领压了下去,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   “扫把星。”   话说完,男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爆笑如雷的人群里慢慢缓过神来。他扒拉开付竞泽的手,眼神中有种“我对你很失望”的意思。   他自顾自朝前走了两步,咽不下气似的用手里的扫帚划飞了廊道中间的纸团。   抛物线很短促,稳稳砸在了不远处女生的裙摆上。   落地,滚了两圈。   榜前的冰尤在一群人的包围下侧过头,先是看到地上的纸团,再是看到不远处楼梯口站着的付竞泽。   男生自知闯祸,闪身躲进了旁边的教室。   她没在意,舌头划拉着嘴里的硬糖,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闪躲开。   冰尤今天穿出门的制服,是他一粒粒扣好的纽扣,她当时就犯困地挂在他身上,赖着不想起床。   想到这,他轻笑着一步步走向成绩榜前。   只是和她隔着热闹的人群。   软扎板上白底黑字贴着字报,密密麻麻的人名整齐排列在上面。   1,冰尤,701。   2,付竞泽,699。   ……   她顶了被他占领三年的高地,拿下西华第一。   女孩的侧脸依旧看着榜上的字,仿佛取代他的位置只是早晚的事,今天到了,也理所应当。   “冰姐这成绩太屌了,刚转来几个月就这种水平了……”   “你当会长开玩笑的呢,第一次测评的时候我就赌她有朝一日能超过付竞……”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对面的女孩便带着提醒怼了下她的胳膊。   付竞泽和她们的距离不过半米。   “付少考的也很好啊!可能这次略有一丢丢小失误吧!”   随着话锋生硬地偏转,围在冰尤周围的几个女生也树倒鸟散。   点头道别后,逃跑似的离开了这片区域。   两人之间空出了一大截空气。   她身上的花香出自和他一样的洗衣液,暗流间不易察觉地纠缠着相同的味道。   “见不得人夸我?”   冰尤嘴里的糖换了个方向,饶有兴致地逗他。   “对,我嫉妒心强。”   对话引来了刚刚那群人,高个子的男生们夹着塞挤在两人中间,看清成绩后无一不是惊讶的表情。   众人筷拥间,两人对视,跳跳糖在她嘴里炸开。   付竞泽穿的斯文,表情懒散又轻浮,想要得到她的欲望以难以自控的速度将自己烫穿。   她不耐烦地把糖粒咬碎,对他竖了中指:“手、下、败、将。”   一字一顿,讲的清楚。   冰尤高挑的身影退出人海,制服裙摆荡着从他身后走回班。   两人短暂交错时,付竞泽含笑垂首,侧目落在她身上。而她带起的风挂着清新的花香,步调轻盈,心情不错。   冰尤抬手拽住他的领带,自然地没有一丝卡顿。   他就这样任由她牵着走,笑意一点点漫开在嘴角。   成绩榜前的那堆男生还没走,皱眉研究着谁进谁退。   其中一个不识相地以为身后人还在。   “哎!泽,冰姐这成绩比你顶啊……”   然后回头,发现姓付的早走了。   还在来回扭头寻找,身边的男生硬生生把他的头掰回到目视榜单的方向,声音带着疑惑。   “别管他了……你没发现这成绩和之前很不一样吗?”   “不就是付少没得第一吗?”   “不是!”男生贴着他的脸,故意营造紧张气氛,“你没发现学生会的这群人,成绩越来越差了吗?”   手指的位置。   弥音成绩下滑了两列,姜尘更多,滑出了半个榜。   *   下午的户外课照常。   前阵子天气烂,男生半个月没碰球,在一众人的叫喊声中,老师面色开始犯难。   程芳梨叫的最欢,双手挡在嘴边喊的正起劲。   冰尤拉上运动服的拉链:“你会打球?”   “不会啊,”女孩把头低向她,“这鬼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雨了,我想去那边看台坐着玩手机。”   最后众望所归。   体育课变成了打着“考后休整”旗号的自由活动。   班级的队列瞬间一哄而散,所有人朝四面八方走得干净。   老师还没说完,吹响胸前挂着的哨,指着空场发出疑问。   “付竞泽呢?”   他嘴贫,长得又出挑,没少跟老师厮混。   因此屡屡逃课都能被抓正着。   几个抱着球的男生面面相觑,几乎是出于本能,脱口而出给他打圆场。   “他生病了!”   “有社团活动!”   两人没编到一块,散了一半的同学纷纷站在原地哄笑。   程芳梨“噗”了一声,倒在冰尤的肩上。   老师想看不出端倪都难,拿起手上的花名册,准备在他名字后面划叉。   “老师。”冰尤双手抄在外套口袋,站姿随性松弛。   在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后,她慢慢开口:“班主任把他叫走谈话去了。”   体育老师抬眸看了眼她,样子还算可信,笔尖下的叉也被添了一笔改成了勾。   “让他回头补个假条给我。”   插曲结束,围着的同学按各自的计划散开。   操场一片吵闹。   程芳梨惊魂未定地挽着她胳膊,边往看台走边小声嘀咕:“冰,你胆子真大,老师你都敢演……”   “什么?”   “啧,付竞泽啊……你就别跟我装了,班主任八百年不单独找他一趟。”   冰尤把拉链拉到领口最上面,随后站定,立起来的冲锋衣样式多了点中性气质。   “我没演,他真被叫走了。”   程芳梨半信半疑看着她眼睛。   于是她追加:“上个课间进的办公室,还来了俩老外。”   *   看台,冰可乐被扔到了她手里。   程芳梨还是从贩卖机回来时的纳闷模样,把手里的橙汁插上吸管,迅速喝了一口。   “不会是青藤校来挖人了吧?”   相比程芳梨的不解,冰尤要淡定很多。   她叠腿坐在台阶边缘,“呲啦”一声拽开拉环,气泡也随之涌了上来。   在即将溢出来那一刻,她接上了那口。   “应该不是吧,现在还早,而且他最近又没拿什么特别的奖。”   他物理很好,也是最有可能竞争到名校的一个筹码。可规格高的赛事都不在最近,自然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说到这,她就想到付竞泽玩心上来的那段时间。   他新鲜感很难长时间聚焦在一件事上,家里的游戏卡也换着打。   考试前,冰尤就窝在他怀里复习,他嚼着口香糖玩飞车,自己嫌他手柄操作太吵还发了次大火。   校园广播突然放起每周必被点的那首英文歌。   音乐回荡在操场上空,氛围轻快。   程芳梨放弃了纠结,一屁股坐在冰尤旁边的空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关注很久的博主发了段英国街头的采访视频。   标题是:艺术慈善是真心还是圈套?   她戳着下巴点开了播放键。   视频的主角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中年男人,也是最近臭名昭著的慈善家。   背景是杂乱不堪的街道,游行队伍挥舞着旗帜不断呐喊,时不时会有东西朝他砸过来。   男人说话很快,标准的伦敦腔。   神色没有一丝愧疚和闪躲。   程芳梨只能断断续续听懂他的话,但依旧被荒诞的场景逗得笑了一声。   冰尤把手中的易拉罐立在一边:“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这个,最近闹的挺大的。”   手机屏幕举到了眼前,英文词汇一个个传进耳朵。   她晃着脚,半留心的听。   操场上空的音乐逐渐变缓,随着尾音越来越弱,整首曲子也完美结束,周身都安静下来。   手机里的说话声也因此变得清晰,男人整理了下大衣,扶住了面前的话筒。   最后一句:“ I will find the people who did this , and I will give them an ount. (我会找到犯错的人,给民众一个交代。 )”   冰尤皱起眉头,把手机从她手上接过。   然而视频已经播放到尾声,英国男人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离开了摄像机的画面范围。   随着他的离开,街上被挡着的景象完整显露出来。   画着心电图的旗面,牵着家长痛哭的小孩。   以及被打印出来画上红叉的,自己代笔的那幅画。   程芳梨看她挺感兴趣,吸了一口橙汁解释:“没太听懂,不过好像是他靠倒画,把原本救助冠心病小孩的钱给黑了,现在正查呢……”   半晌又轻飘飘来了一句:“世道真够乱的……” 第50章   顶层会议室, 没开灯。   大风来的急,冰尤坐在旋转椅上,看着窗外的落叶吹的漫天飘洒。   窗户关得严,狂风的呼啸还是从缝隙中溜进来,整片玻璃都在跟着震颤。   她手肘撑在一侧的椅把, 眼神完完全全留在外面的景象里。直到手指无意识地在唇中被撕咬, 刺痛穿上神经, 才略微缓过神来。   隐隐的不安感是掐住喉咙的手。   越挣扎越要窒息。   “咔。”   窗外被卷起的细沙裹着石粒砸在玻璃上。   她失神的双眸顺着声响落回窗户,反光中模糊地倒映着自己的脸。   焦虑且失态。   冰尤别扭地移开目光, 索性站起身,缓缓走到了窗边。   上午才分班清扫过的大路又再次铺满了落叶,原本路面的沥青被遮盖地干净。   还是上课时间,没什么人烟,只有几只飞鸟落在路中央,在一片金海中扇动翅膀。   下一刻, 鸟群受惊般展翅飞走, 带起那堆树叶腾空了几片。   女孩的身影陷入了萧瑟的秋景。   她深色的呢子大衣套在校服外面,双手死死揪住了书包的两个肩带。风不尽人意地从背面吹来,碎发挡住了视线,她才抬手摘下了那副眼镜。   身影太孤独, 飘飘荡荡地没有支点。   就像水里的浮标,无法沉落,被迫摆晃。   女孩摘下印有“姜尘”二字的校牌, 连同眼镜一起揣进大衣口袋里,装好时,恰巧踩上那片“吱吱”作响的干枯树叶。   冰尤从窗户看着她离开,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畅快。   两人的约定胜负色彩很重, 她只给了她一条路走。   离开西华,然后之前的事全当翻篇。   姜尘败得彻底,唯一的请求是允许她完成月底的这次考试,给她些物色新学校的时间。   冰尤答应了。   如今她也算守时,不知道是怕了还是真的累了,成绩一出她就拿好档案一刻不停地走了。   瘦小的身影在走到路灯时骤然停下,有所感应般地看向顶楼的这扇窗。   眼神落到一起时。   她轻敲在窗沿上的手滞了半秒。   姜尘的表情像是在笑,不染尘埃、清澈到底的那种笑。   冰尤甚至觉得那种笑不会出现在她脸上,可事实就是,在乱舞的落叶中出现了。   她是池水,只是看着她,面色冰冷得没有一丝波动。   “等久了吗?”   腰部被温暖的手抚了上来,连带整个背脊贴在了发热的躯体上。   付竞泽的气息席卷了每根神经,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沙哑和耗尽心神的疲倦。   冰尤低眸看着他环住自己的那双手,气息也开始变得不平稳:“什么事啊这么长时间?”   她很少主动发问,都是等他自己说。   但这次,她想要知道。   他双臂收得更紧了些,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下巴也埋在了她的颈窝。   柔软的发丝扎在耳朵上发痒。   “没什么,出国的事。”   “这么早。”   他讲的笼统,她漫不经心应上他的回答。   许是清楚他在回避,冰尤并没有任何动作上的回应,双手搭在窗沿上。   付竞泽没再说话,拥抱的很长,长到让她感觉他是在休息。   会议室时钟的指针在墙壁上“嗒嗒”摆动,这场沉沦也以不可想象的速度不断下坠。   直到两人的心跳重合。   这份甜蜜像偷来的。   “付竞泽,你真的很不会装。”   冰尤的头偏向没有他的那一侧,睫毛轻轻扇动。   他默认了。   窗外再次刮起一阵狂风,吹净了属于楼前那棵树的最后几片叶子。金色的帷幕在半空中起舞,连同呼啸一起奏乐。   付竞泽的手攀上她发凉的手,然后牢牢扣在一起。   她从抵抗到纠缠,到所有手指都为他所用,不再纠结于他的回答。   他鼻尖划过白皙的脖颈,流动的热浪让她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吻落在了耳垂。   “以后就用这个味道吧,我喜欢。”   无关任何人的,只属于我们的味道。   “好。”   她知道他狡猾,频繁在她的世界里留下具像化的喜好和踪迹,哪怕他不在身边,也散落着他的一切。   真的,很狡猾。   *   放学后,新开的纯k。   由于之前冰尤三番五次的推脱,这回的聚会算是被几人强制拉来的。   带头组织的男生为了让大家玩的开心,很够意思地开了最大的包厢,酒水也管够。   程芳梨这个派对咖进去后都直呼新鲜。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挤在皮质沙发上,音响不断滚动播放起音乐。   声音大的所有人都抬高了说话音量。   包厢外的吧台。   付竞泽懒散地撑在案上,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工作人员笑意盈盈地接过后,在pos机的滴声中划走了些钱。   “先生您拿好,那一会儿我进去就说……店里搞活动,今天的全部消费就免了!”   “随你。 ”   他没喝多少酒,可还是有些犯晕,作势要把钱包揣进外套口袋,才想起外套挂在了房间的衣架上。   步子迈出的同时抬眸。   她刚好就靠在包厢外面。   身后的门正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疯狂的吵闹声。   他还没说,她便先一步张口:“给我吧,我帮你放。”   然后单手摊开,直到他把零碎的东西全部放在上面。   付竞泽的笑很淡,在眼眸里轻轻溶开,刚刚腾出来的手落在她腰上,稳稳摩挲了两下。   而她识趣地往他手里塞了盒烟,是他外套口袋里带着的那盒,动作自然又迅速。   他想干什么,想要什么,她都吃得准。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逐渐加重,似在有意提醒两人的过密举动。   刚进来的弥音一头卷发,浓妆恰到好处。   她身上西华的制服已经换成了裙装和大衣,虽然姗姗来迟,但配上耳饰依旧惹眼。   “Hello,热恋情侣就是粘牙。”弥音简单摆手,目光依次扫过两人。   她的话是玩笑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调侃。   付竞泽的手从腰上改到更得体的肩膀,亲昵的感觉没有变。   冰尤笑着抬眉打招呼:“看来心情不错。”   她边说边卸下挎着的包:“快别逗我了,考的稀巴烂,要不是你们班的女孩没完没了叫我出来,我今天都想回家睡觉了。”   今天打头组局的男生喜欢弥音都不是秘密了,只是至今都没加上联系方式,借同班女生的嘴才勉强发得出邀请。   冰尤看破不说破,轻轻勾唇。   身后的包厢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程芳梨从里面探出头,笑嘻嘻地盯着门口的几人。   “冰姐,来不来,你最爱的那首。”   里面的音响刚好轮到熟悉的旋律,夹杂着人群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弥音和她不对付,不管她说什么,自顾自从她身边推门进去,害得她失去支撑,重心倒了一下。   开门的一瞬,冰尤看到沙发上的男生呆愣在原地。   “她今天……还挺好看的……”程芳梨的注意力还在弥音身上,忍不住自言自语。   冰尤反应过来时,发现肩上的温度已经一点点散尽,温热换冰冷。付竞泽已经离开了她身边,在玻璃门外抽起了烟。   “芳梨,你们先玩,我陪他待会。”   程芳梨顺着她视线看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随后摆了个“ OK”的手势。   她把东西放好后,只身朝纯k外面走。   推开门的一瞬,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站定在他身边。   风吹的人立刻变清醒起来,酒精带来的混沌和耳鸣顷刻间烟飞云散。   只剩下即将化为乌有的眷恋。   付竞泽一套深色,缥缈得就要隐入黑夜里,欲望克制地绷在身体里。   手中夹着的火光是为数不多能点亮的东西。   他的脸在白烟里,垂着眼,晦暗不明:“冷不冷,进屋等我吧,很快。”   她摇摇头:“不冷。”   冰尤的脖子往外套里缩了缩,鼻尖在冷风中也有些泛红,侧脸实在太过美好,每一帧都像画报。   她很少流露出对谁的依赖,尤其是需要与被需要,最难的时候也不过自己消化了一夜,第二天重头再来。   可是付竞泽,只离开一次就够她怕了。   他抬起一条手臂搂住她,她顺理成章地把头抵在他怀里,过分贪恋的温度在此刻得到满足。   他的手足够给人安慰,抚在她脑后,轻轻按着头发不被风吹散。   嘴里叼着的烟,也在她扑进来的那刻被取走。   付竞泽身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是从聚会开始就不断打来的通话。   全都来自他家里,估计是关于那件事的安排。   冰尤的头埋的更深了些,不想面对他决定做的一切。   手机就这样一直响。   被他忽略,被两人忽略。   一阵狂风掠过路口,卷起地面的尘土和落叶旋在半空中,她在他圈定的范围里藏着眼泪,他护着的手紧了些。   这样的温柔哪怕是她精心编织的罗网,再危险,他也落。   付竞泽的嘴唇开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是马路上飞速驶过的汽车发出一串刺耳的鸣笛,噪音压过了微弱的声响。   她没回复,他也没在说。   香烟被丢到了地上,他放弃抵抗般用双手环抱住她,力道很紧很紧。   那其实,她听见了。   他说的是:冰,照顾好自己。 第51章   早上7:00, 西华的校车准时停在主楼门口。   冰尤宿醉未醒,靠在大门的石柱上一口口往嘴里送蜂蜜水。   保温杯调转了个手,还是热的。   付竞泽昨晚几乎是通了一夜的电话, 人在沙发上坐了又起, 边踱步边抽烟, 烟蒂很快就装满了一个烟灰缸。   他出国只是早晚问题, 收拾惨局, 是他父母下的死命令。   付竞泽玩的疯, 家里都知道, 但这次牵扯到前途,不得不提前做好一切打算。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像家训,更像冷厉的要求,有种不容反驳的意味在。   大概凌晨,属地在英国的电话打来时, 他正站在阳台弹烟灰, 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冰尤。   她带着酒气,侧卧在枕头上,呼吸微微起伏。   由于背对着他,只能看到毛毯搭在身体上勾勒出的曲线。   他以为她睡着了,放低音量带上了阳台的门。   疼惜的表情她看不到。   “冰?你听到没!”   程芳梨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头疼伴随着耳鸣,她扣上了手里保温杯的盖子。   “你说什么?刚刚没注意。”   边说着,她接过她手里印着“西华国际”的胸牌挂在脖子上,眼睛略有回神的看着她。   程芳梨也知道她昨晚喝多了,耐心重复了遍刚刚的话:“我说,这次代表西华去参加校联的机会很难得,附近好几所学校都在,你要是有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她知道冰尤可以搞定, 只是自己想听外校的八卦而已。   小心思表现的太明显,说完没忍住笑了笑。   冰尤从石柱上撑起身,感觉比刚起床那会儿好了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了冷风,头依旧难受的很。   “我懂,有什么事小群里说。”   她微笑应上,整理了下额前的头发。   程芳梨开心地目送她走上校车,在她即将转向座位时,站在车门前追了一句:“付竞泽那边你放心,我会在办公室偷听的!”   讲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用手遮着嘴,有点神经兮兮的。   冰尤发自内心轻笑着,白皙的脸庞上是灵动松散的表情。入座后,朝她点了点头。   一声尖鸣,车子关上了门。   程芳梨跟着走了两步,透过玻璃还在做着提醒她喝水的动作。   直到这班车压过大路上的落叶发出“咔咔”的声响。   彻底消失在西华的正门。   主楼二层的窗前,付竞泽收回目光,拉上了玻璃,随后把领带扯得松了松。   转身进了办公室。   *   校联活动安排在附近的会场。   车程不过20分钟的距离。   穿着不同制服的学生集中在同一个场地,人员前所未有的混杂。幸好流程很快,听完领导的总结发言就开始自由讨论,场内也逐渐流动起来。   冰尤坐在原位,随手扒拉着手机。   里面是关于英国那场慈善游行的最新动向。   “你是……西华的?”   女孩清亮的嗓音传进耳朵。   她闻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个高个子的外校女生,利落短发,鬓角处做了挑染。   “嗯。”冰尤简单回答。   桌上就摆着西华国际的立牌,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明知故问了。   女生愣了片刻,随后低头漫出笑声。   这反应给冰尤的感觉是她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我是附近一所国际高中的,可能没有西华那么出名,想和你认识一下,叫我弥枝就好。”   面对女生伸出来的手,她按灭了手机屏幕,礼貌握了上去:“冰尤。”   弥枝下一个表情更在意料之中。   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到了她相邻的椅子,眼神直接,但不讨人反感。   “我看过你学院杯的那场比赛直播,太精彩了,很久没见过那么刺激的对决了,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是西华的会长了。”   冰尤叠起长腿:“你怎么知道我是会长?”   “校牌上写着啊……”   弥枝抬手指了指她胸前挂着的胸牌,声音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因为那张巴掌大的卡片上面只写了:西华学生代表,冰尤。   对会长的称谓只字未提。   “哈哈哈哈好吧,骗不过你,”她侧头,发丝落在脸上,“我和付竞泽认识,他今早给我发消息说你昨晚喝多了,让我留意下你。”   话音刚落,冰尤垂着的眼眸便迎上她的视线,确定她说的有一定可信度后才有了反应。   “真假的?”   这回弥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接着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石英表。   边卖关子边展露笑颜:“是真是假,陪我吃个饭就知道了。”   正是中午时分,室内的人群有部分已经散场。   冰尤犹豫了几秒,点头答应。   *   两人乘车,来到了一家小面馆。   是她之前和付竞泽去过的那家。   走到门口时,烟火气和人气逐渐升了上来,面香四溢。   弥枝终于笑着回头:“怎么样没骗你吧?他特意说了带你来这家吃。”   看来是真的。   冰尤放下戒心,把手揣进口袋,跟在她身后进了店里。   正是高峰,只剩下一个离门口最近的空桌。   两人也不挑,点完单便面对面坐进座位。   等到两碗热气腾腾的辣椒拌面端上桌,话题才渐渐打开。   “付竞泽本来是想叫一个哥们儿照顾点你的,可他这人就这样,不放心喜欢的女孩跟男生待在一块,哪怕没怎么跟我说过话,也托我干这活儿。”   弥枝干事有里有面,话也讲的圆。   既点明了两人并不熟络,让她省了没必要的猜测,又侧面夸了付竞泽专一,抬了她的地位。   冰尤心领神会,夹了口面放进嘴里咀嚼。   半晌后开腔:“你是弥音的姐姐吧?”   话来的突然,弥枝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这么明显?”   “挺明显的。”   她挑了挑眉,喝了口一旁的汽水。   几人学校离得很近,家再远也逃不出方圆几里,“弥”又是很少见的姓氏,加上同样明媚的长相,不难猜出来。   至于姐姐,是她看气质碰运气说的。   弥枝扶在案上凑近了些,表情带着善意的探究:“我不意外付竞泽会喜欢你,你果然蛮聪明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对一个女孩这么上心,出来参加个活动也要盯着。”   “他喜欢瞎操心。”   “他最近忙的抽不开身都愿意操心,可见很喜欢你啊。”   冰尤闻言对上她的眼睛,那双发亮的眼眸也正看着自己。   她把手里的筷子放在碗边,用纸巾擦了擦嘴。   “你知道他最近在忙的事?”   弥枝看她认真,倾身的角度更近了些,脸上也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具体在忙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最近在和家里聊出国签证,他爸妈在英国有自己的产业,估计会给他安排后续一切。”   “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他走?以他的成绩,靠自己申请藤校也是很轻松的事啊?”   冰尤想问,是不是因为那些画。   弥枝低头翻了两下碗里的面,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接上她的话,语气很慢,掺了很多苦口婆心。   “冰尤,这么说吧,付竞泽的想法我们谁也不能完全清楚,你只需要信任他做的这些,然后坚定自己的选择就够了。”   冰尤苦笑了一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精致的面容在疲倦中有了柔和的色彩。   微微上扬的眼尾,划平了瞳孔中的忧虑。   她清楚了,这次所谓的“照顾”只是他离开前的一剂预防针,他所有的决定都不会再为谁改变,哪怕她不接受也不可能改。   偏偏也是今天,她为了校联不在西华。   店内的面积本身就不大,赶上饭点,后厨的热气传到前厅。   闷热的感觉和人多导致的缺氧让她头痛更严重了几分。   两人的对话一时间僵持不下。   门口的迎宾铃响起。   一伙穿着和弥枝同样制服的学生走了进来。   队伍中有男有女,打头的男生一眼就落到弥枝身上,看样子很熟,没有犹豫地过来这桌打招呼。   冰尤没心情应付,低头咬着汽水的吸管。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扫到了她的脸,激动地怼了怼男生的胳膊示意他往这边看。   于是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冰尤身上。   “我靠……付少女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弥枝的眼神警醒了回去。   几人纷纷懂事地避开视线,只是趁着和弥枝讲话的间隙,时不时朝她这边看过来。   冰尤心不在这,从桌子底下掏出手机。   微信的几条新消息适时弹出来。   全部来自程芳梨。   【怎么样冰!校联好玩吗? ! 】   【刚刚自习课,我为了进办公室听他们说话,来回往里面送卷子,班主任都烦了……】   【他们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我压根听不懂。 】   …   一连串的信息翻过去,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条。   【活动结束你快点回来,办公室里打起来了。 】   手机锁屏的同时,冰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身边的外套往桌外挪。   “弥枝,我有急事先走了,回头再聊。”   弥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挤出了站在旁边的人群,只留下跑进室外的背影。   发丝在身后轻甩,抬手拦了辆路边的车。   众人呆愣地看着离开的女孩,又看了看桌上吃了没两口的面。   “弥枝姐,什么情况……我还没要到联系方式。”   弥枝单手托腮,懒懒地勾起唇角,盯着门外上车的身影。   “唉———恋爱真好,我什么时候也能像这样疯一把。” 第52章   西华, 主楼走廊堆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冰尤收敛着情绪,面无表情地穿过拥挤的人潮,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还是暴露了她装出来的淡定。   周遭的讨论声愈演愈烈。   声高盖主。   程芳梨站在接近中心的位置, 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瞥见她赶回来, 立刻迎了上去。   “冰……”   几乎是开口的同时,办公室的门被“嘭”一声从里面撞开。   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转向了即将走出来的身影。   噪音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然而失望更多。   “谁再这么闲堵在外面,我就让他把课本从头到尾抄五遍。”   班主任的手用尽全力砸在了门板上,发出一串带着警告性质的爆裂声响。   人群左右转身, 开始混乱地找出路逃窜,动势一时间太大,不少人擦身撞到一起。   等所有哀嚎、脚步声散尽。   空旷的走廊只剩下愣在原地的程芳梨和轻喘着气的冰尤。   她来时在出租车上收到了付竞泽的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   【发展比我想的要快。 】   第二条是。   【冰尤,你聪明到底。 】   现在这两行字就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   班主任的目光在两人间扫了一秒,便转身往回走。   “冰尤, 你进来一下。”   只有一个背影, 讲的话却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冰尤点了下头,轻拍着身边女孩的手臂,双眼温和传递着无需担心的信号。   接着,两人在程芳梨面前缓步走进了办公室。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冰尤。   身上的所有欲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低迷,连带锐气都坠落般消失不见。   眸色如同将暗不暗的天空,仿佛一切都无法偏转。   *   办公室里, 阵营分的明确。   白人男子在翻译的陪同下站在一侧, 付竞泽靠在对面的桌沿。   位于中间空着的旋转椅是班主任的座位。   此时此刻还在余力下微微转动。   冰尤瞥向付竞泽。   他嘴角的淤青是打斗后留下的痕迹,用手轻触了一下,随后又反身撑回到桌面上。   全程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我老板说,请您尽快询问,不要耽误他两小时后的飞机行程。”   翻译在两人进屋后就立刻附上了这句话。   而在他身边的外国男人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冰尤站定在房间中心, 又看向那两人。   脸上没有丝毫外伤伤。   看来他没还手。   班主任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意思再坐下,扶着额头问向正前方的女孩:“冰尤,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如实回答一下就好。”   她点点头,目不斜视。   “西华有一个学籍调走的学生叫夏亦可,你认识吗?”   “不认识。”   话音落地,付竞泽抬头,兴致盎然地盯着对面失魂的两个男人。   只要冰尤咬死不说,这局就没办法破。   白男低沉的耳语在翻译旁边响起。   没等对方转述,冰尤便应声开腔:“我是几个月前才转来的,对你们说的这个人并不清楚,另外,我确实会画画,但已经因为手上的伤停笔很久了。”   她条理清晰,讲话的全程没有看向他们一眼。   说完这些紧接着抬起手,上面赫然是之前被K烫伤留下的疤。   如今瞒天过海成了她“绝笔”的理由。   没有确切证据的两人很快怒火攻心,上前一步想要查看,被班主任伸出的手阻止了下来。   场面混乱成团。   眼看防线要破,冰尤侧身准备开门喊人。   付竞泽终于在此刻从靠着的桌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几人跟前。   那脸上分明没有慌乱。   是运筹帷幄。   “我说了,那些画是我画的,如果你们总是把闲杂的人牵扯进来,我不确定将来我还会不会认。”   他挡在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前面,等那些话顺翻译的口传进白男的耳朵,在看他脸色由红到青。   男人恶狠狠盯着他:“ You covered for her. (你包庇她。)”   付竞泽闻言舌尖舔了下虎牙,头也偏向别处,桀骜的脸上漫出玩意。   随着肩膀轻轻颤动,爽朗的笑声在室内回了几轮。   冰尤没出声,明明和他距离近的擦着肩膀,还是只有低头喘息。   下一秒,他的手一把抓住了她领口的布料。   领结,衬衫,混乱地皱在一起。   他力道不大,但还是揪得她向前挪了几步,呼吸也随之加重。   脸上的笑变成了克制愤怒的隐忍:“我再说一遍,我和她不熟,没必要护着她。”   付竞泽眼球上的红血丝是熬夜还是心急。   她一直在看。   被风吹凉的手握着他死死抓住自己衬衫的手腕。   除她以外的任何视角都像自救,只有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碰到他的机会。   在场的几人都吓得不轻,班主任更是伸手拍在了他身上。   叫喊声还是引来了隔壁教室的同学,门口一时间水泄不通。   破门后,付竞泽的手骤然松开。   或者说甩开。   冰尤失去重心地退了几步,脱力让气息开始不平稳,胸腔漫出咳嗽的声响。   场面让前来援助的男生吓了一跳,堵在门口不敢进来,慌乱间相互对视着怂恿。   他在暗流中,看了她一眼。   在外国男人和翻译的叫骂声中,付竞泽拿起笔,在桌面的协议上签字,然后抄兜往门外走。   经过她,错过她。   冰尤捂着衬衫扣子的手紧了一下,抬眸看向那张缓缓在面前滑过的脸归于平静。   眼神依旧吝啬留下。   “付竞泽!”她用尽力气朝他背影嘶吼。   完全沙哑的嗓音还是有吸引所有人看去的魔力。   身后,班主任怕她激动,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   付竞泽停住脚步,呼吸抽了半秒。   冰尤的泪一直滑到嘴角:“你混蛋。”   如果今天的一切是一场游戏,那他就是不择手段都要赢的玩家。   他还是笑,没有回头的离开。   门口的男生们自动躲闪开一条路,神色中带着对他的陌生和惧怕,到最后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桌上的协议在他离开视线的那一刻被收进公文包里,两个男人气的红了脸。   好在他家里人留了后手,给他办了转学的全部手续,出国在即。   门外,人流再次灌进廊道,各种各样嘈杂的议论声四起。   冰尤的指甲嵌进了手心的肉,痛感明显。   眼前的景象都变成抽帧的虚影,只有心脏的猛烈跳动在提醒着一切的真实。   她想起昨晚他挂了最后一通电话,上床后,拥抱的温度从身后席卷。   付竞泽的吻炙热,阵阵落在她的耳垂,脖颈和肩膀,每叫她名字一次都烫的要命。   她装作半睡半醒的样子把他推开。   于是他停下亲吻,环着她的腰,鼻尖触在她脊背上。   “好后悔。”   说完这句,没再说任何话。   *   付竞泽转校的消息不胫而走。   准确来说,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切都不胫而走。   他和冰尤的关系在论坛上大肆传播,从一个风口到另一个浪尖,层层猜疑带着冷嘲热讽,结局是以两人分手告终。   当天放学,冰尤辞去了会长的位子。   一封整洁的书信放在会议室桌上,所有交接工作做的一干二净。   理由是想要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学业上。   她的决定从来都干脆利落。   陪伴她做完一切的程芳梨满眼都是担忧,又不敢讲安慰的话,只是把“付竞泽很少这样”挂在嘴边说了个遍。   一直到两人回到教室里。   他的座位已经被提前安排好的人搬空。   冰尤看着空荡的桌椅,不敢表露声色。   程芳梨一个跃身挡在她面前,强颜欢笑着开口:“冰,你难过就说出来吧,你想打他还是骂他!我都向着你!”   她说完摆了几个挥拳的动作,不专业,但是用尽全力。   冰尤抬手拦下她,勉强牵动嘴角:“没事,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得到了微弱的回馈,程芳梨便配合着收拾起东西,身影在接近日落的窗前忙碌。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到不可忽视的分贝后稳稳停在了一班正门口。   弥枝身上还是今天见面时那身,多了件加厚的外套,和她妹妹穿的那件同款不同色。   她总在必要时出场。   冰尤挎上背包,在余晖下和她交错目光。   讯问声平静得像礼貌:“怎么进来的?”   “门禁卡。”   弥枝倚靠在门框上,挥了挥手上的卡片。   走廊里出来的风卷起衣角,然后吹进室内,带起了所有人的发丝。   程芳梨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似乎在确认女生的来意。   冰尤继续低头收拾起东西,她才放心地站到一边。   “付竞泽有几样东西要我转交给你。”   弥枝的话落下那刻,人已经走到了教室最前排的桌子旁边,顺手把托特包放了上去。   “他自己不给就算了。”   “你知道他是迫不得已。”   教室内针落有声,死一样的安静蔓延开来。   冰尤清楚他承担的全部,却还是为他私自的决定感到气愤,在感性侵袭时讲出怪他的话。   好在弥枝并不在意,把东西一个个掏出来摆在桌上。   “这个是车钥匙,银色那辆,他说你开顺手了……家门钥匙,东西他都提前拿走了,房子留给你住……啊对!”说到一半顿了顿,“他怕你不答应,所以买了条小狗在家,拜托你照顾。”   “还有吗?”冰尤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嘴唇失去血色。   弥枝长舒了口气,双手扶在桌上。   然后看向冰尤:“他说有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不过我觉得不用说你也知道。”   她说完瞥了眼程芳梨,意思是“有人在场,不好开口”。   冰尤颔首,空荡的躯壳里留下一个火花。 第53章   伦敦入夏。   人心躁动地渴望一场消暑的暴雨。   “那几个妞巨正行吗?我看你是这几年没女人滋养, 脑子学傻了。”   Bryce躺在阳光椅上,看着面前无边际泳池玩水的几个女孩。   东方面孔,个顶个的顺眼漂亮。   付竞泽赤.裸着上身,皮肤在热烈的骄阳下呈现出古铜色的光泽,腹部的肌肉紧实,沟壑分明。不过几年时间,身上铺天盖地的玩气愈发明显。   他抄起一旁的白t从头顶套下去,随后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心无旁骛。   过半晌, 用最后的耐心回了Bryce的耍嘴:“这就是你找的活儿,光拍不买?”   两人的视线顺着他的话来到泳池旁的空地。   正红色的超跑停在那,车门飞翼展开。与二人年龄相仿的男人靠在车头,把比基尼美女搂在怀里,手里举着的手机“咔嚓”留下一张香艳的合照。   那边闪光灯灭下, 这边Bryce破防般摘下墨镜。   “这男的回回说验货, 回回装b拍照不付钱, 你能让他交钱我叫你爹都行,或者我天天去你学校替你上课……”   自从他放弃画廊的工作转行,几乎天天和付竞泽混在一起。   两人在伦敦的华人圈倒腾超跑,不出一年便声名鹊起, 让整个玩车市场大洗牌。   付竞泽心气高,只干大票,目标都是不缺钱的年轻二代。因此在他忙着完成双学位的时间里, Bryce就理所应担揽下一些小活儿。   今天比较棘手。   “你那成绩替我上课,省了吧。”   付竞泽边说边从他身边的座位起身,香烟被夹在了手指间,白雾从嘴里漫出。   他一步步走向跑车的方向, 闲散得像散步。   脸上的表情也从不耐烦到讪笑,双臂展开给了男人一个结实的拥抱。   拥抱结束,围在周围的女孩们也被遣走,只剩下吐烟的付竞泽和一身花衬衫的买家。   Bryce把墨镜戴回到脸上:“完蛋。”   泳池里溅起水花,玩闹声不绝于耳。   男人翻看着手机里拍的照片,还没弄清形势:“付少,不是我不给面子,今天这辆车我感觉也一般……要不……”   “要不不买了,换一辆看看?”   男人被说中心思,立刻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付竞泽陪笑了两声,一把搂住男人的肩,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胳膊的重量压得男人向下俯了一寸,脖子也不能完全直起来。   难受程度堪比上刑。   即便如此,这种看似亲密的姿势还是引得泳池里的女孩们纷纷娇笑。   以为两人在打趣。   付竞泽也很配合,用夹烟的手指了指几个姑娘,勾唇对自己臂弯里的男人低语:“我这人特没耐心,一会儿大暴雨,如果你再玩逃单这套,我就让你和你这帮女伴徒步走回市区。”   “不是……付少,你别跟我开玩笑,这山庄进不来闲车……”   “你知道就好。”   他边说边盯着男人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吸了口烟。   香烟的火光就在男人鼻尖前面一点。   男人喉结滚了一下,面色也不像刚才那班从容,后颈处的力道让人窒息。他干巴巴地笑着,嘴角止不住抽动。   付竞泽耐心耗尽,把白烟吹到他脸上。   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这么多姑娘等着你呢。”   男人的脸上接近失色:“我付,全款。”   锤音落,交易结束。   付竞泽挑了挑眉,终于松开了搭在男人身上的手臂,重量突然消失,男人腿软地退了几步。   他朝一旁看戏的Bryce打了个响指。   对方很快会到意,蹦跳着从阳光椅上站起来,笑呵呵地举着费用单走向男人。嫌不够诛心,还鼓了下掌。   交易的间隙,泳池里的女孩依旧不明状况。   其中一个用手撩起泳池中的水泼向路过的付竞泽。   他耷拉着眼皮瞥向水花飞来的地方,女孩已经游到了离他最近的边缘。   “帅哥,一会儿带我们去市中心兜一圈呗!”   话刚说完,身后的几个便也跟着起哄欢呼。   付竞泽往地下弹着烟灰:“没空。 ”   女孩的身体又往前迎了迎,伏在池边的地砖上。   “哎!现在可是艺术节的高潮,十字街那边很好逛的,我可以请客。”   “艺术节?”他没抬头,只是询问。   “对啊,而且晚上保不齐还能赶上伦敦雨。”   伦敦的雨,雾气缠绕,是暧昧恋人的破窗。   雨水打湿地面,声音是迷乱的鼓点。   付竞泽的最后一口烟过肺。   满脑子都是她揪着毯子的手,雪白身体的余温,和颓靡的眼里无限的怨怼。   *   回程,Bryce开车。   付竞泽坐在副驾对他讲的话兴致缺缺。   窗外像瞬间拉开了暗调,乌云蔽日,向远处晕开一片灰沉。   Bryce精心挑选的嗨曲和车内气氛格格不入。   他身体轻轻随节奏摇摆,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眼神在扫到某处时亮了一瞬。   “泽!看那个!”   付竞泽的视线从街景转到他指的方向。   高透的摩天大楼前,巨幅海报正从楼顶缓缓落下帷幕,随着卷筒散开,为期三个月的艺术节正式推向高潮。   驻足在楼前的一群人高声欢呼,连同整条街的路灯骤然点亮。   正巧经过他们车前的男人大步走过斑马线,为表尊重取下头顶的帽子———行了一个郑重的摘帽礼。   身边蹦蹦跳跳的小孩牵着手,欢呼雀跃地冲向海报。   十字路口从四面八方涌入大量人潮。   “靠,什么情况!超堵。”   Bryce脚踩刹车,嘴上抱怨不停。   电话铃声在车内响起。   叠着音乐扰的人心烦。   付竞泽撑头打开扬声,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那头是弥枝的声音。   “你刚刚发我那是什么意思?冰尤在伦敦?”   她说的着急,背景的噪音像身处酒吧,玻璃杯的碰撞声和交谈声齐平。   付竞泽把额前的碎发向后捋,看着车窗上滑落的的水珠。   他在英国这几年尝试联络过她,发出去的消息接二连三石沉大海。她换了所有可能被他找到的联系方式,唯一开放的社媒也断了两年。   可就一小时前,冰尤的ins再次弹动。   是一张炙热阳光下的伦敦塔桥。   “我猜的。”付竞泽的目光停在楼宇的海报上。   幻如泡影的笔触和细腻的色彩,仿佛要把人吸入一场美梦里。   弥枝那边嗨到不行,音量提高了些:“我跟你说付竞泽,冰尤当时被你害的不轻,幸好最后是西华第一考出去的,我听说她那记录到现在都没人破……”   她越说越有怪罪他的意思。   Bryce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借着扬声自顾自搭上了话:“付少从良了,现在关于姑娘的事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姑娘是姑娘,冰尤是冰尤。”弥枝顿了顿,偏转话锋,   “你们俩那边要是塞车的话,可以从公园里穿过来。”   还没等回应,付竞泽便手快挂断了电话。   车子旁边正巧是十字街公园的入口。   “你自己堵着吧,我抽烟去了。”   他说着便拉开车门,俯身迈了出去。   无所顾忌地融进雨里。   Bryce不知道他抽什么疯,连着“哎”了几声,直到男人摔门而去,身影消失在雾气里。   *   公园正中像被撒了一把阳光。   虽然有细密的落雨,但丝毫不影响人们前来助兴艺术节的热情。   石子路上,自由组成的乐队在雨里奏起动人的旋律。小提琴手沉浸其中,向路过的每一个人投去温暖的笑容。   付竞泽双手插兜,夹克的面料在风中作响。   高大的身影穿梭在人流中。   他正被情绪左右,敷衍地迎上那抹微笑,在口袋里摸着烟盒。   公园上空的奏乐到了最激昂的段落。   人们从草坪和长椅汇聚到中心的喷泉,不同肤色的人因为同一首歌相聚在一起。   他这才发现人群中的孩子居多。   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夏装,脸上是各式各样的彩绘,牵手跑在路上。   付竞泽低头走到喷泉旁,却误入了孩子们游戏的领地,步伐被圈在其中。   寻找出口时,乐队进入了第二段落。   I came in with good intentions then I let it go,   我本怀善意而来却只得放手,   And now I really wanna know,   如今我真的很想知晓。   他抬眸,人海聚散。   几个金发小孩松开手,笑着朝两侧跑开,无数从眼前掠过的身影拉出长长的虚痕。   她是缝隙中,不动的变数。   冰尤一身利落的皮衣短裙,眸光泠冽,如同飓风。付竞泽只能被迫陷入风暴最中心,任由肆虐。   她是暴烈的曲目,夹着无法被稀释的恶劣和不稳定,沉静到如今,变成一首悲怆的痛歌。   But what if I , what if I trip (Oh),   但倘若我深受羁绊,   What if I, what if I fall (I fall),   倘若我坠跌无尽深渊,   Then am I the monster (Am I the monster),   那我就是面目全非的恶魔了吗。   茶色长发吹飞在半空,纷乱发丝下的那张脸带着蛇性,分分刻刻似在进攻。   那眼神从怨恨到被什么东西释然。   被他看了个精光。   冰尤随心而动:“玩个游戏吗?”   时隔几年,点着火的邀请。   付竞泽盯着她的双眸,雨倾盆而落。   手中的烟盒被攥的稀烂。   她白颈戴着的那条钻石项链,乖乖落在锁骨上。 第54章   付竞泽之前说过, 最烦哥们为女人要死要活的样。   结果就是。   他自己对女人的纵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刚在一起那会儿,冰尤物欲很高。   她从小不缺什么,新鲜花样都见过了,但在虚荣心最膨胀的高中,爱好是从付竞泽衣柜里扫他那些高奢卫衣穿。   于是他全部按她的尺码购入了同款, 原因很简单, 就是想让她穿的时候合身些。   当时冰尤在打游戏,看到那些衣服便丢开手柄跳上沙发,很娇嗲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个吻。   付竞泽就是那会儿开始花钱上瘾的。   “Sign here.(在这签字)”   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记忆回溯, 手指一敲,落在了桌面的支票上。   公园上空的雨势渐小,整片场地雾气蒙蒙,缠绵悱恻。   冰尤站在路边临时搭起的雨棚下面,靠着桌沿,向他的方向扔了支笔。   “看你诚意喽。”   她带他来的地方是艺术节的捐资处。   私人捐款会投入到不久之后冰尤在伦敦的画展,而拍卖产生的资金,会加入到青少年疾病的帮扶。   付竞泽的眉钉随潮湿的空气发痒,脑海里全是之前外教吹的耳边风————打钉子破财。   他抬手抄起一旁的笔,流畅地落下一串数字。   巨额,整数, 有对她的愧疚。   工作人员是个打零工的男孩,拿起支票看到上面的数字后,以为他在开玩笑。咧着嘴看向倚在桌上的冰尤。   她喝了口罐装可乐,回眸对上他的脸。   神情不像闹着玩。   男生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意识到是玩真的,立刻小心翼翼地把支票放进一个皮质的票夹。   怕折角,捋得极其规整。   这期间,眼神一直瞥向插兜站着的付竞泽。   从头到脚,从左到右。   冰尤目视前方的雨,把手中的易拉罐放在桌案。   “这么多年照顾你的狗,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应该的。”   她明摆着要切他的钱,嗓音挂冰,多一点感情都不肯表露。可听到他这声不咸不淡的回复,还是把头偏向了一边。   付竞泽的目光从她身上单薄的外套,到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双膝。   情绪触底反弹。   “你之前的手机号不用了?”   冰尤转头对上他的眼睛,一侧的外套轻轻滑落到臂弯,露出里面挂着吊带裙的肩膀。   “用啊,只是没回你。”   她说时轻笑着,眼含波光,仿佛知道这句话会以哪般程度刺痛他,会让他多抓心挠肝。   但偏偏要讲。   付竞泽笑着低头,认了她的心狠。   这些年,他发到她手机上的那些短信,有多失控就有多暧昧。   他转身,站在她身前,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可能游走的全部视线。双手环住她的身体,撑在了她靠着的桌子上。   冰尤对他突然的靠近不为所动,轻轻歪头,发丝垂在香肩上。   “付竞泽,你心太急了。”   “我当然心急。”他垂眸,鼻尖刺探着贴向她脖颈的位置。   冰尤听的云里雾里,不耐烦地抬手准备把他推开。   然而肩膀一沉,他的外套已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温沉炙热。   付竞泽眼神失焦,撤开了困住她的双臂。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是洗衣液,之前他说很喜欢的那款。   用习惯后就再也没换过别的。   她愣了一秒,心底暗骂失算。   再多的话到嘴边也解释不清楚,变成了缄默。   付竞泽也没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退了两步,接着转身走出雨棚。   整个身子挪出去才说了句:“晚上见。”   他总是吃透她情绪变换的这一刻,然后适时离开,留她自己回味他全部的表情动作。   冰尤浑身不爽地拿起可乐罐。   瓶身被握得直响。   身后的男孩目睹了两人的一切,手下整理着桌子上的各种票据,脸上憋笑到泛红。   冰尤捡起刚刚贴近时滚落到地上的签字笔。   用尽全力甩向了男孩。   *   夜。   天空落下漆黑的幕布。   街角的bar营业照常,昏暗的灯光和爵士乐填满不大的店面,卖唱歌手接过被服务员送上来的打赏,看向台下的卡座。   棕色的皮质沙发上,冰尤轻轻颔首,叠在上面的腿晃荡着高跟鞋。   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几首都是她爱听的。   玻璃门上的铃铛响了两声。   付竞泽按约定出现在门口。   他由内到外是一套经典的黑西,头发微微向后打理过,克制又从容。   目光看向她坐着的席位。   冰尤一改白天见面时的随性装扮,把自己塞进了一条黑色的包身裙里,手臂处的蕾丝花纹性感但不媚俗。   她卷了头发,台上的灯光扫射到脸上时像极了会摄人心魄的美杜莎。   好像下一秒会从身后爬出几条蛇,连人带心把他啃食干净。   付竞泽缓慢向前走,每靠近一步,就看的清楚了一些。   她嘴里衔着烟,百无聊赖地在一堆酒杯间翻找着什么。   短短几秒,坐在她身侧的两个男人便同时递上了火机。   打火的“咔嚓”声一出,他正好走到桌前。   冰尤在伸向自己的火光中抬头,看向他阴沉俯视的脸。   “这么快。”她随便迎了一束火,香烟点燃。   付竞泽听她那意思,自己还来早了。   桌上的人鱼龙混杂,有白人也有亚洲面孔,无一例外都是冰尤画展的潜在投资人。   她应付不过来,索性找他帮忙。   付竞泽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趁寒暄时的工夫,把冰尤拉到了沙发最边缘的位置。   所有人全部落座后,只有他有机会碰得到她。   冰尤则是很自然地顺了他的安排,有意无意靠在他身上,惹得对面几人频频对视。   “听说冰小姐年龄不大,那是还在伦敦读大学?”   其中一个男人在话题落空时提问。   所有的人把目光投向她年轻的面容,期待她口中的回复。   “不是有句话吗?”付竞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半开玩笑地开腔,“Woman's age is a secret.(女人的年龄是秘密。)”   他说完,眼神看着提问的那号人。   然而桌上大部分人都当成玩笑,乐着推杯换盏起来。   只有男人不忿地舔了下嘴唇:“说笑了,我是觉得像冰小姐这样的天才,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念书上,事业上的帮助,那帮小孩能给的了吗?”   冰尤压根没听,偏头吐着烟圈,烟雾不成形状,飘散在半空。   付竞泽的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扶上她的腰。   温热隔着布料传进她冰冷的身体,她低眸默许,但依旧克制着没看向他。   “冰小姐都这么聪明了,会差那点钱吗?”   他字字说的清晰。   因为没人比他更懂她。   她有时候很别扭,装性感会过,装大人会不顺手。她永远做不到像他一样游刃有余,只是藏起那些崩溃,等所有事烂在肚子里。   冰尤笑着起身,脱离开他的手。   她把装满酒的玻璃杯举到与头齐平,斑驳的光影照在她身上,如梦如醉。   “I'm paying for the whole house today!(今天全场的消费由我买单!)”   欢呼,尖叫和激烈的鼓掌四起。   对面男人铁青的脸,在爵士乐中更显诙谐。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坐下时,手扶在了身边人肩上。亲密的肢体语言难以更改,她借着酒精肆无忌惮起来。   付竞泽眼中的红血丝似要漫出眼眶,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冰尤把发丝别在耳后:“心疼我就帮我买单。”   “不用你说。”   台上的曲目刚好结束。   灯光昏暗了下来。   “你还记得游戏规则吧?”她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抬眸看向他。   过了半晌,付竞泽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在晚上十点整的时候碰面,就要满足对方一个愿望,过时不候,今天从你开始,明天我,由此类推。”   他话音刚落,手机的闹钟就响了起来。   桌面显示的时间,22:00。   冰尤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朝他打了个响指:“开车送我回家。”   这个算今天的。   *   两人从酒吧出来。   他的跑车就停在门口。   这个时间对伦敦来说还不算太晚,路边坐着闲谈的人不少,还有喝多了,肆意靠在车上接吻的恋人。   他扯了扯领带按下钥匙。   车子发出启动引擎的“滴滴”声,那对情侣受到惊吓,金发女生躲进了男友怀里,两人推搡着跑开了事发地。   冰尤走向车门,经过他时幽幽说了句:“不解风情。”   他为她拉门,等她收好裙摆进去:“解你还不够。”   等车门关上,她看着他身影从面前的车窗移动到主驾驶,那身正装在他身上格外好看,可能是身材的缘故,笔挺又斯文。   是他很少有的样子。   就在这时,手机弹出一声提示音。   她划开屏幕,头靠在车窗上。   是属于弥枝的一条。   【把他引到公园可有我的功劳,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   冰尤刚锁上手机那瞬,付竞泽刚好钻进车内。   车门“嘭”一声撞上。   然而在他手中的,是Bryce一分钟前的短信。   【还是你屌……要不是提前说走十字街那条路,咱俩还真不一定能开到公园。 】   看完,他也锁了屏幕。   两人各自扣上了安全带,车内呼吸平稳。   付竞泽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走了?”   “嗯。”   她手指一下下敲在腿上。 第55章   阶梯教室。   古老的石雕穹顶下,穿着考究的英国男人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在讲台上的人名单中画了个圈。   他胡须微动,张口敲定了比赛的最终候选人。   冰尤忙了一个月的作品彻底打了水漂。   昨晚付竞泽送她回公寓, 不由分说闯进她的房间, 说是“确保安全送达”, 其实是伺机看她屋里有没有男人的痕迹。   她嫌他烦,故意讨他误会。   边靠在沙发上脱着高跟鞋,边用轻飘飘的语气说了句:进我房间的男人,你是第一个这么不懂事的。   其实说的倒也没错, 目前只有他进来过。   可付竞泽中了套,偏往邪门了想,冷着脸在房间里转悠,半天不肯下楼。蹲下逗狗的时候,被她摔过去的烟盒发了最后通牒。   那会儿冰尤要换睡衣, 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她缓过神,看着面前的教授以昨晚没联系上她为由,把候选人的名额给了成绩低她一大截的白人女孩。   女孩金发碧眼,嚼着口香糖,走到讲台前签字的时候,眼睛从上到下把冰尤扫了个遍。   蹦跳着下台时,嘴里说了句“ Bookworm.”   “书呆子”, 也是他们嘲讽亚洲留学生的特别手段。   冰尤瞥了眼名单上清一色的白人,笑着把课堂作业放在了讲台桌面上,对教授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拽着单肩背的包带,转身走出教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一瞬,顺手取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镜框,扔进了包里。   “纯他妈浪费时间。”   廊道上全是一涌而入赶课的学生,拿着面包或果汁,行色匆匆。   冰尤全程脚步未停,悠哉地朝出口迈步。   和人群逆流。   余光扫到墙壁上的比赛海报,抬手扯了下来。   纸页被拦腰撕碎,在手上的那部分攥成团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一直靠在走廊书柜上的男孩被预备铃声惊醒,在无数人影的缝隙中锁定了她,下一刻便慌乱地调试起手上的dv机。   冰尤走了多远,他就平行走了多远。   机器顶部闪烁起绿灯。   男孩兴奋地向对面走来的人群摆出避让手势,一步迈到了她旁边。   dv机的小框里,她冷若寒冰,被五官占据的精致脸蛋沾染了几分烦闷,微微抿着嘴唇。   “学姐好,我是纯艺专业的学生,能采访你几个问题吗?算是……我的期末作业……”   冰尤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的意思,扯下发圈,把头发抓的蓬松了些。   男生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自知唐突,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把相机的镜头转向了别处。   “其实……我也是从西华国际毕业的,和学姐算校友!因为你才报了这所学校……还有……我最近在拍一个短片,学姐有没有兴趣演女主角!”   他越说越急,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有约会,现在没空。”   冰尤摸了下耳垂把话说透,然后脱下了身上的暗棕色外套。   内里的衣服和外面完全不是一挂。   短款碎花裙颜色艳丽,细吊带落在肩头,雪白的肌肤也随之暴露在阳光下。   男生愣了两秒,脚步也随呆滞逐渐变缓。   等思绪反应过来后快步追了上去。   “那个!我们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等你有时间了,我再……”   “你哪届的?”   她脚步猛然停下,男生一个踉跄刹在一边。   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教学楼,站在一列台阶的最上面。   她垂手拎着外套,裙摆随风摆起波浪。   男生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不解,但惊讶过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声回答:“比学姐小两届。”   小两届,依旧在付竞泽伸得出手的范围。   冰尤出了口气地看向别处。   沉重的呼吸里有提醒他止步,也有算他倒霉。   做完这些,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面前的楼梯,抬手向身后挥了挥。   意思是到此为止。   男生没完全懂她的意思,只是感觉再追上去不太礼貌,抓了下头发,泄气地按灭了手上的dv机。   眼神注视着她的背影小跑着走向楼前的草坪。   青草旁的柏油路上,金发男人从靠着的跑车上直起身,手骨的戒指暴烈张狂。   他习惯性地接过她拎着的东西,走到车前。   为她开门,为她卖命。   在她钻进车里的时候,低眸说了些有的没的的话。   车门“嘭”一声关上。   他目光看向了楼梯上发愣的男生。   几秒,偏转开视线。   *   “今天心情一般?”   付竞泽夹烟的手伸出车窗,搭在边沿的位置弹着烟灰,车速不快。   冰尤正对遮光板上的镜子涂着唇釉,两片唇瓣抿开了颜色。   觉得不够,用手指慢慢晕开。   “重要吗?能陪你不就行了。”   她说完后正巧也整理完毕,把镜子扣了上去,重重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冰尤很会拿捏他的口味,一个问题只要不想回答,就会卖个嗲敷衍过去。   他朝窗外吐着白烟,神情没有太大浮动。   漫进车内的烟雾让身边的女孩咳了两声,他别过头,把没抽完的半根丢出窗外,抬手扇了扇面前的残留。   “那比赛你要是想玩玩,我可以托人把你安排进去。”   她侧头看他:“你又查我。”   “有用不就行了。”   付竞泽学着她的话术回复,嘴角漫出笑意,然后关上窗户,目光直视前方的路。   他能感觉到冰尤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反应,就是有兴趣。   她抬手扶在后颈,略有疲惫地活动着脖子。她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好处,一旦有了牵扯,早晚要还的。   而且那名单刚刚已经当众敲定下来,要是把她硬挤进去,只会树敌更多,让后面的路举步维艰。   “算了吧,他们私下搞种族对立,我即使进去也没好果子吃。”   “如果我让名单里的人自愿退出呢?”   冰尤透过后视镜看向他的脸,把握从五分升到八分。   “自愿”这个词她太懂了。   付竞泽高中时期就用的得心应手。   一次是她刚转去西华,他承诺前会长会“自愿”给她在学生会留个位子。另一次是她刚上任,他承诺会让年级上兴风作浪的人“自愿”闭嘴,给足她立威的空间。   还在想,车子已经停在了约定的地点。   一家私人餐厅。   弥枝一身异域风长裙,靠在店前的路灯上和外国男人打趣,见到他们来热情地招了招手。   *   这次聚餐是自由组织起来的。   打头的人是弥枝。   论形式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把目前在伦敦求学的的校友聚到一起,聊聊闲天,凑个热闹。   冰尤早知道弥枝在高中时期就人脉广泛,性格和家境都好的没话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会专门为了聚会开一家餐厅。   投入的资金暂且不说,光是时间和心力就不可计量。   “冰,最近过的怎么样?”   弥枝搂着她肩膀走进室内,亲昵无以言表。   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和餐厅里昏暗的氛围相辅相成,就连说话声都多了几分媚气。   冰尤回搂住她的腰,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付竞泽。   接着小声耳语:“行情不错。”   弥枝的耳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笑意更浓了一些:“你说工作还是男人?”   其实她知道,只是爱调侃。   摇摇晃晃地走到二层,落地窗让视野更加通透。整个开放区域被用来聚餐,特意没有招待其他无关的食客。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正在哄闹的一桌人。   Bryce不知道为什么会收到邀请。   此时正被一群相互认识的校友围着“欺负”。   随着桌上扑克牌的点数被翻出来,众人起哄般向他嘴边灌着酒,他慌张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拒绝。   目光对上了刚从楼梯走上来的付竞泽。   “付少!你还管不管我!”   Bryce浮夸的表现好像跟家长寻求安慰的小朋友,跌跌撞撞地朝几人跑了过来。   刚到他面前,就注意到了一同上来的两个女人。   弥枝他认识,旁边的他眼熟。   他食指落在冰尤身上,眉头皱在一起,进行了长达十秒左右的头脑风暴。   终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张嘴开腔。   “噢!你是那个……”   付竞泽的整个手掌捂在他嘴上,声音也变成了一串奇怪的闷哼。 Bryce挣扎着求他放开,却被当成要继续说话而被拉到了一边。   弥枝对他的反应心知肚明,没管他们,把冰尤搂到桌前做起了介绍。   桌上的人面孔眼熟,但都算不上完全认识。   只是见到冰尤全是一副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依稀能蹦出的话题是那年酣畅淋漓的学院杯,和在校内论坛疯传的各种靓照。   付竞泽就更不用说。   在他站在不远处的窗边和Bryce扯皮的时候,桌上人的眼睛时不时就会往过瞥。   冰尤应付不来这种场合,在众人举起酒杯的时候回头打起哈欠。   弥枝见状凑近她耳边,用手挡着说起了小话:“你觉没觉得今天姓付的有点奇怪?”   她双眸随她的话看向付竞泽站着的方向。   玻璃杯碰撞间,他沾了酒,目光有些浑浊。   “没,挺正常的。”冰尤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头发。   弥枝的发丝滑下来挡住了半张脸,嘴角勾起弧度。   “我昨天骗付竞泽说要追你,你猜他急吗?”   冰尤挑了挑眉,然后低头轻笑了一声,燥热的空气让玩意大发。   付竞泽杯里的烈酒浮满冰块,放在唇边热烈酥麻。   他耷拉着眼皮,越过整张餐桌看向她。   冰尤微微侧脸,在弥枝脸颊的位置留下一个吻痕。 第56章   从餐厅出来已经是深夜。   几人都没玩尽兴,闹着不想散。   Bryce一个饭局的时间就跟这群人混的烂熟,叫嚣着要去喝第二场。   不过他玩扑克的时候把浑身上下的钱输了个精光,连最后一轮的票子都是付竞泽给他垫的。   聊到最后, 第二场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一群人在餐厅门口吹风的时候, Bryce跌跌撞撞走下台阶,左右各架着一个高个儿的男生,像晚上随处可见的那种酒鬼。   “我要是在西华念几年,还有付竞泽什么事啊……”   他说完这句,原本架着他的两个男生吓了一跳,立刻事不关己地松开了手。   Bryce重心失衡,一屁股摔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男生们不敢出声,看着不远处弹烟灰的付竞泽。   他循声抬了下眼皮。   然后没所谓地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烟上。   绷着弦的众人瞬间松了口气,把摔倒的Bryce从地上捞起来,又回到了刚才的吵闹状态。   夜幕中, 冰尤站在路边紧了紧外衣。   两条修长的腿在宽松版型的外套下晃荡, 露出来的脚踝白如月光。   她皮肤好到肉眼无法捕捉到瑕疵, 因此脸颊处那道细小的血痕分外明显。   迷惑性极强。   “你脸上有血。”   付竞泽把烟叼在嘴里,腾出来的手拉开车门,从副驾的位置找了包纸巾给她。   冰尤接过后,按在了伤口的位置。   刺痛这才渐渐冲上头顶。   “嘶。”   她抽了下眉,看着沾上点点鲜红的纸巾。   大概是那会儿。   一群人围在一起碰杯, 自己离弥枝太近, 不小心被她耳朵上那只异形的银质耳环给划伤了。   他灭了烟, 吐出最后一口:“还好吗?”   “没大事,”冰尤看他心切,笑着点火,“估计是她耳环划的。”   她, 只可能是弥枝。   付竞泽顿了几秒看向别处,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发丝,生涩地给眼神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此刻的餐厅门口,一堆喝的烂醉的人堵在楼梯。   弥枝身姿窈窕,单手提起带着流苏的裙摆,闪身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越过来。   她手里拎着瓶酒,一步一步走向两人的方向。   “你俩先走吧,这儿不用管,一会儿我给他们叫车。”   弥枝把残局安排妥当,手中的酒是刚刚冰尤说很好入口的那瓶,她特意从仓库拿了新的,顺理成章塞进了她怀里。   冰尤嘴唇微启。   却被她忽然搂上腰的手咽了回去。   “都是朋友,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大家都在伦敦,想我就多见面。”   她眼神如丝,流着细水。   从冰尤身上慢慢转向付竞泽。   这几年她懂她,不比付竞泽少。   弥枝的手有意无意搭在她腰肢最细的位置,下面就是髋骨,碎花裙的抽绳从那里开始,绕过身体交叉。   付竞泽知道。   那只手往后滑一寸,就能摸到她的背。   三人间气氛微妙,冰尤低下头,抿嘴克制着想笑的冲动。   他不由分说握住了瓶口,把整个酒瓶从她怀里抽了出来,然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你善后吧,她明天还有课,我就先送她回去了。”   “那就麻烦付少把小冰尤安全送回家。”弥枝放开手,玩笑般开腔。   “当然。”   几人头顶上方的路灯闪了两下。   冰尤嗅到一丝火药味,越过两人对峙的身影钻进车内,从窗户给了弥枝一个眼神。   付竞泽替她关好门后,简单说了句bye。   接着径直坐进驾驶位,点火,扣带子,一脚油门离开了街区。   弥枝嗤笑着朝远去的超跑招手,看着尾气消失在路口处才渐渐把手放下来。   身后那帮酒鬼的吵闹声愈发刺耳,她踱步迈上台阶,把兜里的的解酒糖丢给他们。   高跟鞋的“哒哒”声唤醒了倒在栏杆上的Bryce。   他昏沉地抬手一拽,是她裙摆的流苏。   “美女姐……别拒绝我了,伦敦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弥枝掰开了他揪着的手,皱着的裙摆随之展开,高跟鞋踩着木质楼梯向上爬了几阶。   Bryce不死心,把身体往前挪了挪。   这回抓住了她垂下的手臂。   “姐,算我求求你了,给个v呗。”   弥枝没再甩开,而是俯下身,把他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举到两人之间。   “要我说几遍,姐真喜欢女孩。”   *   车内,付竞泽吝啬地没开音乐。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喘息。   他理智寡淡,一路飙到70迈,仪表盘的指针抖动剧烈,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夜晚的城市街道,车流并不多。   仗着这点肆无忌惮穿梭在马路上,好像要把自己的痛苦平摊给她。   一直到路口处,跑车贴着最内道甩出一个转弯。   激烈的引擎制动和心脏猛跳重叠在一起。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目光不偏不倚地注视着前方的路,眉骨上的钉子闪了又闪。   “我能安全到家吗?”   冰尤边嘲讽边看着车外的虚影,提取出弥枝刚才说过的话。   路边的霓光飞速扫过两人的脸。   付竞泽答非所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俩这么姐妹情深的?”   “付竞泽,你没发现的事多了。”   “是嘛。”   他卡着绿灯的最后一秒冲了线,车头奔着桥下的方位杀了过去,在离路灯只有一拳距离时停下。   巨大的俯冲让两人重重地砸向了椅背。   仪表盘灭灯,他熄了车。   车轮在高速运转后骤然停止,连带引擎残余的摩擦发出阵阵轰鸣。   冰尤刚从惊心动魄中缓过神。   胸腔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车内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重复、尖锐的默认铃声划破空气。   22:00整。   “滴———”   “滴———”   付竞泽松开方向盘,转头对上她的嗔怒的脸。   “亲我。”   *   次日,高温灼得人发晕。   中世纪英伦风格的建筑屹立在日光下,楼顶的时钟指针摆动,钟声响彻整个校园。   冰尤照例挎着单肩包,准时出现在楼前。   她混在不同肤色的学生中,穿了条低腰牛仔裤,脸上带着不讨好的闲散态度。   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像调了虚焦。   等候多时的男生从石柱上直起身。   以近乎冲刺的速度迎上了她的脚步。   冰尤上楼梯,男生下楼梯。   四目相望。   还不等他开口,她便礼貌地支走了身边的同学,等人流散去,才给了他一个眼神。   “还是昨天的事?”   “呃……算是!”男生从背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几页资料,“学姐,上次是我太唐突了……这个是我整理出来的拍摄思路,还有一些内容,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冰尤深吸了口气,接过男生手里的东西。   几页纸被装订成册,中英互译。   在封面的下侧白底黑字。   策划人,盛曳。   她本来就无心加入,出于礼貌还是潦草地翻了几下,最后“啪”一声把册子合了起来甩给了他。   “我不太合适。”   说完,她抬手摸了下脸颊上的创口贴,下面的伤口闷的发痒。   耐不住炎热,加快脚步走向教室的方向。   盛曳原本还在抱着被扔回来的册子发愣,看到她脸上的伤又立刻担心地跟了上去。   “学姐,你的脸……”   “跟你有关系吗?”   冰尤本来心情就不爽,早课加上比赛的事弄的焦头烂额,碰上他一直追问就不免一阵烦躁。   意识到说话太重,便转回头继续走路。   盛曳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两米远的地方,脚下的步子也轻了好多。   他不想跟踪,但是恰好同路。   只能不尴不尬保持着距离。   一直到专业课教室门口,她抬手准备开门,门板却被里面的同学率先推开了。   走出来的白人女孩喜不自胜。   就连短裙都是十分鲜艳的玫红色。   冰尤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比赛候选名单,不想交涉,侧身准备从她旁边的缝隙挤进去。   谁知女孩突然抬手拦住了她。   另一只手整理着眼皮上刚贴的睫毛。   “I've been busy with dates, so——— you have the spot.(我最近约会很忙,所以———这个名额就让给你了。)”   女孩说完便把单子塞到了冰尤手里,上面写着她名字的地方被划掉,换成了冰尤的。   冰尤看着这张纸,脑海里一片混乱。   她原本以为昨天在车里,自己一怒之下给了他一耳光已经算彻底玩完了,甚至做好了这段时间跟他冷战的打算。   没想到他还算个人,还肯帮她。   金发女孩翻了个白眼,把她的僵滞理解为开心过度,自顾自举起手机给对面男生发去了一条消息。   然后表情甜蜜地把屏幕转向冰尤。   那块手掌大的显示屏里。   名字为F.的账号一闪而过。   即使一眼,也足够她认出那是付竞泽账号。   女孩沉浸在喜悦里丝毫没注意她的表情,收起手机,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奔赴她口中的那场“约会”。   手提包一甩一甩地经过她身边。   冰尤猜不透那算什么性质的邀约。   玩伴还是朋友,或者是他昨天盛怒之下对自己的报复。   她嘲弄地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握住门框,身体向后倾。   走廊里,盛曳还没走远。   他一步三回头,发现冰尤正看向自己后,慌乱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盛曳!”冰尤叫住他,也是第一次喊他名字。   他受宠若惊地站在走廊中间,一点点迟钝地转过身:“学姐,我不是故意看……”   “那个拍摄,我同意了。”   冰尤把一块硬糖丢进嘴里,含在口中散出薄荷的辛辣味道。   胜欲攻心。 第57章   接下来的几天, 很默契。   两人谁都没主动联系过对方。   对话框停在冰尤感谢他争取名额发的那句“谢谢”,他已读,但没回。   期间Bryce攒局, 说趁伦敦天气还不错, 几人包条船去海钓。消息发在群里被响应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去不了的, 就包括冷战的两位。   冰尤给的理由是, 上课忙, 走不开。   反正是很体面的回绝。   付竞泽的理由具体很多。   和妞有约会, 这几天都没空。   Bryce看到消息冷哼了一声,约会就约会,还“这几天”,还“都”。   他用了一秒钟时间,从和付竞泽的私聊切到和冰尤的私聊,带着浓烈的八卦气息发去一条消息。   【冰姐, 这几天又和付少去哪嗨呢?你俩理由都说穿了, 也不提前串通一下。 】   发完后,翘着二郎腿,一脸得瑟样等着回复。   过了几分钟,对面终于应了。   【他没约我。 】   Bryce一口汽水喷在地板上。   他跟付竞泽身边这几年油嘴滑舌搅黄了不少事, 帮兄弟圆场的活儿没少干, 但这还是第一次非故意的漏嘴。   于是脑子转的冒烟,想了半天怎么圆回来。   最后敲击屏幕发了句话。   【害, 逗逗你,付少最近学校也忙。 】   说完发现像欲盖弥彰。   他火速冲出家门,鞋都没来得及换,坐电梯往公寓楼上走了几层。随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攀升,心跳也越来越快。   两扇门缓缓打开,他马上侧身从窄缝里钻了出来。   付竞泽买下的那层,只有他一户。   Bryce把房门敲的“咣咣”作响。   下一秒,男人开了锁,握着一个冰袋敷在左脸上。   “干嘛。”   付竞泽的手还抓着门把,那意思是“没事就滚”。   Bryce推开他闯了进去,边往客厅走边焦急地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说的约会是和冰尤姐,就没忍住去问了她一下,谁知道你丫约的不是她!”   他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然后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上。   愧疚的感觉没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对他脸色的观察。   付竞泽关好门,极其从容地走了过来,那样子甚至让Bryce感觉他缺觉,没睡醒所以没反应。   他把手里的冰袋扔在茶几上。   露出的皮肤还有没消的淡淡红印。   “她知道我约别人了?”   Bryce愣了下,点头:“昂。”   “她没说别的?”   Bryce摇头:“没说。”   对话结束,付竞泽脸上是极其合时宜的烦躁,他侧头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象,手在额前的碎发中狠狠抓了一下。   Bryce深陷在自己闯祸的罪过里,抱着头,从一堆可以实行的方案中拎了一条。   “付少……要不然你把约会推了,和我在一起待几天?这样冰姐以后问起来,就说你约会的妞其实是我!”   他极其认真地碎嘴,丝毫没注意到付竞泽已经捞起了沙发上的手机,站在窗边划拉着屏幕。   几分钟前,Bryce坐电梯那会儿。   冰尤发了条朋友圈。   内容单单只有一张图片,任何文字都没配。   照片是以她的视角拍摄的,背景像是在摄影棚里。   一堆三脚架和设备旁,穿着薄卫衣的卷毛男生蹲在地上,逗着面前的金毛犬。   狗是他给冰尤的那只。   男生是前几天接她时楼梯上的那个。   付竞泽锁屏,抬头看了眼沙发上疑惑不解的Bryce 。   战火一触即发。   *   今天一整个上午。   冰尤都和盛曳泡在学校的摄影教室。   她当初答应拍摄完全是出于冲动,偏偏盛曳对影片效果又非常认真,搞得她几次累的想撒手不干。   Bryce的消息弹到手机上的时候,她正在化妆镜前做造型,为了不把唇彩弄掉,叼吸管喝着纸盒里的果汁。   化妆师把粉底铺在她眼周,她抬手示意对方暂停一下,回头看了眼早上不得已领来照顾的小狗。   它正趴在身后的幕布上,看到主人回头后摇了摇尾巴。   “盛曳!你能帮我喂它一下吗?”   她喊向不远处调试设备的身影。   盛曳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应了一声,拿起火腿肠走了过来。   忙完这些,冰尤才拿起化妆台上的手机。   “哎学姐,你看这小狗好乖啊,一直在舔我手!它多大啦?是你高中时候养的?”   盛曳把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到狗狗嘴边,久久没听到回应,便仰头看向了在旋转椅上的冰尤。   她注意力全在消息,手指僵在屏幕上方。   没过一会儿,回完消息,目光才有空对上看过来的盛曳。   “前任送的。”   短短几个字,让他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低头摸起了小狗。   看到盛曳终于肯消停下来,冰尤举起手机拍下张照片,咬着吸管点了一键发送。   相机的“咔嚓”声还是引得他猛然抬了下头。   冰尤看他困惑的表情,扬了扬嘴角:“记录生活。”   身后的化妆师拆下她发丝上的最后一个卷,扶着她的脸蛋在镜子前左右欣赏。   加载条转了几圈,动态成功出现在朋友圈里。   *   午后时分,地面状态接近烘烤。   冰尤推门进班,缺课人数直飙总人数的一半。距离上课铃打响只有几分钟,教室里的同学却几乎屈指可数。   中年男人在讲台上和她对视了下。   她把手中比赛的原件放在桌上,礼貌地点了点头,多的一句都不想说。   教授却忍不住率先开了口:“Maybe you were the right choice.(也许选你是对的。)”   他撇了下嘴,眼神瞅向桌上的考勤表。   冰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   金发女孩这一连几天都划了叉,旷课次数已经在挂科的边缘。   拜付竞泽所赐。   她只是轻轻笑了下,然后转身朝自己常坐的位置走了过去。   阶梯的倒数几排,靠窗,阳光不错。   邻位的中国女孩朝她这边探着脑袋,一直等她落座才张口搭话:“我喜欢你的头发。”   冰尤转头看向对方。   女孩似乎怕引起她的误会,在自己的头发上一阵摆弄,又补充了一句:“我感觉这个卷儿特别适合你。”   她低头看了眼上午拍摄时来不及拉直的卷发,勉强朝女孩笑了笑,接着把将就做午饭的酸奶放到了桌上。   一时无话。   谁知道女孩并没死心,反而撑着头挪到了桌子边缘,离她的座位更近了一些。   “你是模特吗?保持身材?”   “没,随便对付的。”她不能再不回,只好大方对上女孩好奇的视线。   班里的留学生对冰尤的讨论持续已久。   最开始因为她名列前茅的专业成绩,加上不爱在party上凑热闹,不免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八卦也大多都偏向她是那种只会学习的典型优等生。   后来不知道哪天开始,有人意外发现她在伦敦的黄金地段办了画展,每幅画的价格标的像房价,一时间谣言四起。   再后来留学圈里的二代拍到了她从跑车上下来的照片,叼着烟,一身露背吊带裙。   和校内完全两样。   终于,所有人都发出意料之内的惊呼。   等着看“乖乖女落魄,被富豪包养”的戏码。   直到发照片的人在群里说出那句。   【她是从驾驶座下来的……那车千万级……】   身份一度成谜。   邻座的女孩好奇心作祟,回顾着从各处淘来的关于冰尤的八卦,撑着下巴的手换了个方向。   奈何冰尤翻看起桌上的书,没给她继续搭话的机会,只能怯怯地回身,和几个狐朋狗友继续刚刚的话题。   “哎,我怎么感觉坐前排那个金发妞,最近都没怎么来上课了……他们外国人上学这么随意……”   “啧,刚刚我们说你没听见!人家钓上金龟婿了, ins上动态连发了好几天。”   “真假的……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女孩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全部向中间位置的女生靠拢过去,眼神聚焦在同一块手机屏幕上。   冰尤看不进书上的字,指甲敲着桌面。   “是中国人?怎么就一个背影啊……根本看不清楚……”   “听说这男的是剑桥的,家里有钱,而且……”   女生制造起悬念,放下手机,单手摆了串数字。   “189?!”   扎堆儿的人群瞬间荡起一阵低呼,反应之大都不能用捧场来形容。   冰尤翻过书页,指甲敲击的频率快到一定地步后骤然停了下来。   她耐着性子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划开屏幕,犹豫几秒,点开了付竞泽的微信。   他学着她的那套路子发了个朋友圈。   有图没字,吊人胃口。   照片是很随性的购物街。以他视角拍下的画面中,付竞泽手里拎着类似蛋糕的包装盒走在后面,前面的人虽然只露出了下半身,但依旧可以从衣着判断出是今天缺课的金发女孩。   最主要的是,这家是冰尤最喜欢的蛋糕店。   她反手点了个赞,然后切换到和他聊天的页面,干脆利落发去一条消息。   【我他妈祝你百年好合。 】   发完,手机扔到一边,声音吓了邻座的女孩一跳。   上课铃打响。   手机也弹出了他的回复。   【起码跟她,我脸不疼。 】 第58章   付竞泽半握着空拳挡在嘴边,笑的轻松。   发完消息后,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面前的柜台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整齐排列, 被负责这单的导购一个个打上精致的结。   金发女孩被店里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耳边混杂着或真情或假意的夸赞。   她“咔”一声合上了补妆的小镜子,朝坐着的男人甜蜜询问:“ Do I look good ?(我看起来漂亮吗?)”   导购们的目光也从她身上转向男人。   付竞泽从等候的沙发上起身, 手臂处的筋线在头顶的射灯下凸痕明显, 宽肩撑起了一件很简单的黑t, 浑然天成的狂。   他的身高在白人里也算惹眼, 阴影挡住了大部分光源,那身影没在她面前停留半刻,径直经过走向了大门。   侧脸沉得厉害。   二十分钟前,他有意要走。   店里人多,不想驳她面子, 所以宽限了时间。   女孩感受到了他的不满, 立刻收起了手上杂七杂八的东西, 对身边的一群导购堆笑。她招手挥别了那群人,跟在了付竞泽身后。   店门一开,热浪席卷。   古典英伦和现代化结合的商业街,璀璨的高珠长廊罗列在侧, 娇阳中极尽奢靡。   他速度未减, 抄兜走在石砖路上。   金发女孩低头拨弄着刘海儿,脚步也变得愈发焦急。余光中,高大的身影突然停身,抬起胳膊拦住了她猛然向前的步伐。   撞上的那刻,她猛然抬头,一辆轿车在两人面前飞速驶过,几乎是贴身的距离。   凭空带起的那阵风在两人身上留下余痕。   女孩的发丝飞舞后落下,惊魂未定。   等车走远,付竞泽放下了抬着的胳膊,视线依旧停在大路的尽头。   女孩抿了下嘴唇,试探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仰视中有感谢,但更多的是过分的暧昧。   “Where are we going(我们去哪?)”   付竞泽没着急回答,扯着嘴角露出虎牙的利尖。   他从她臂弯中抽出那只手,朝路口的方向再次抬起。   一辆通体黑色的超跑打着双闪,很快就停在了面前的空位。未来感太强的车体改装,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像街区的闯入者。   他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Go home.(回家。)”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这句话,随后低声惊呼着钻进车里,羞怯地整理好裙摆。   就差把“你家还是我家”当面问出来。   谁知下一秒,付竞泽脸上的笑迅速坠亡。   他摔上门,冲后面拎着成堆购物袋的导购们挥了挥手。那群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东西全部塞进了车里。   女孩纳闷地看向车内空间。   已经没有多余的空位了。   临时上岗的司机Bryce对上她疑惑的表情,没办法地耸了耸肩。   路边,付竞泽终于敲了敲副驾的玻璃。   车窗随即滑了下来。   女孩失落的脸上再次溢出明媚的笑,眨巴着眼睛扶上他搭进来的手。   “ Why don' t youe in ?(你怎么不进来?)”   付竞泽在她的盛情下挑了挑眉,目光滑向下面。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然后干净利落地掰开。   女孩抓空,脸上的期待变成惊慌。   惊慌的间隙,原本放在腿上的蛋糕盒一轻,被窗外的男人拎了出去。   还没等她反应, Bryce越过女孩和他对上了话:“你真是下血本了,给她买这么多东西,今天过后全打水漂了。”   付竞泽整了下衣领,敲了下车顶。   “管p用啊,花钱也买不了她时间。”   Bryce说的是金发妹,他说的是冰尤。   车玻璃在Bryce的一声声“惨喽”中渐渐拉了上去,把内外声音隔得一干二净。   随着轰鸣声启动,跑车开出空位。   副驾的女孩疯狂拍打着车窗,眼神怒视在路边站着的付竞泽身上。   他淡定自若,在阳光下颔首。   指间挂着那个蛋糕盒。   跑车一遛烟离开长廊,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地方。   狂风再次登场。   无端吹起路人的衣摆荡向同一个方向。   车流散尽,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仅一街之隔的对面位置,弥枝斜靠在路灯上。   冤家路窄。   她穿的火辣,长发高高盘起,把墨镜卡在头顶后双眸带着玩味看向他。   手上拎着的无数个袋子全都来自周边的购物中心。   明显是刚刚血拼完,心情大好。   付竞泽别开视线深出一口气,然后认命地转头,踱步走向斑马线,缓慢向对街移动。   两人相□□头,各怀鬼胎。   “很少看付少带女孩出来购物啊。”   弥枝还嫌他事不够乱,带着搅和的语气拨了下耳垂。   付竞泽抬眸,目光被迫聚焦在她那副异形金属耳环上。   似笑非笑。   “你自己来的?”他没接茬,点了根烟。   “怎么,付少害怕我把今天的事告诉冰尤啊?”   她改成单手撑着路灯,用力把购物袋向上提了提。   付竞泽轻笑几声算是回应这个不太好笑的笑话,烟在肺里走了一轮。   安静了半晌。   弥枝折回的臂弯挡着太阳,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你和冰这样冷战,明天她画展开幕,你还去吗?”   “谁跟你说的我俩冷战?”   “朋友圈啊。”   她单从两人莫名其妙的动态就品出一二,笑容灿烂地足够把人灼伤。   付竞泽吸了口烟:“去。”   身后的马路驶过几辆轿车,鸣笛声惊起楼沿上的一群飞鸟。   弥枝把墨镜戴回到脸上,身体也从路上脱离开。   她静默许久,直到他把烟灰弹进垃圾桶。   “之前跟你说要追冰尤,其实是开玩笑的。”   付竞泽没接话,看着路边的车走神儿。   “但是。”她话锋一转。   “现在跟你说要追她,是真的。”   他微微仰头吐出白烟,从鼻腔哼出笑。   弥枝会玩真的他一点不意外。   开玩笑这个理由顶多能瞒过冰尤,但瞒不住高中时就知道她脾性的付竞泽,再过段时间,保不齐连冰尤都瞒不住。   “轮不到你,也轮不到我。”   付竞泽说完便转身要走,没对她解释任何多余的话。   弥枝嘴唇微张,马上就要把问题脱口而出。   街角处传来的女声清脆。   降落在地上的白鸽再次扇动起翅膀。   “姐!我好不容易来次英国,你就不能认认真真,好好地给我拍几张照……”   匆匆走来的弥音略显着急,裙子上的装饰丝带随风摆动,手里握着一杯街边买来的咖啡。   看到姐姐,又看到几年不见的付竞泽。   把没说完的“吗”卡了出来。   *   冰尤的画展开幕没有循规蹈矩。   而是选在了繁星笼罩的晚上。   她说夏天的白日很长,要等天完全暗下来,需要百分百笃定的耐心。   就像艺术慈善这条路,她走的不算轻松。   开幕会的主场在伦敦一家不算大的画廊,是她和几个朋友一起投资的,也是初来乍到时的落脚地。   由于业内也很爱给她贴天才的标签,加上前一阵的艺术节,冰尤的几幅作品反响很好。不到傍晚,画廊门口就聚集了许多钟爱慈善的名流。   中世纪门厅的草坪上,人影憧憧。   几幅油画挂摆在围栏的花丛中,在黑夜里也难掩光芒。   除了拿到邀请卡的付竞泽和弥枝,连带着混进来的还有海钓结束的Bryce ,以及旅游半路来凑热闹的弥音。   角落里,放满各种杯子蛋糕和曲奇饼的长桌旁,Bryce把偷偷拿起来第五块饼干塞进嘴里。   边咀嚼边躲在小山似的香槟塔后面。   弥音一身裸粉色,站在姐姐旁边多了几分灵动。   她看了眼长桌旁躲闪的身影,低声呢喃。   “我要是带他来的朋友,脸早就丢尽了……”   弥枝淡淡一笑:“付竞泽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倒是。   她听过后看向两点钟的方位,付竞泽穿着很衬他的黑丝绒礼服,把盛气凌人的独特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轻轻举起酒杯,在一群年长很多的英国人间游刃有余地交谈。   付竞泽从不怕身边人玩太过,因为他玩得起。   看到弥音眼里久违的空荡,两张相似的脸重叠在一起,弥枝煽动了下睫毛。   院子里的几盏灯球忽然暗了下去。   只留下了最前面台上的一束冷光灯。   寂静夜空中繁星闪烁,所有人的心稳稳落在了柔软的位置。   “开始了。”弥枝自言自语。   冰尤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搭起的高台,她身上的丝绸礼裙在髋骨的位置做了特殊设计,褶皱堆起的波浪增加了胯宽,让腰肢的细更为惊人。   简单的珍珠耳环做配,整个人在聚光下从容又优雅。   麦克风被递到了她手上,台下掌声雷动。   “感谢大家在百忙中抽空参加今天的慈善画展,请允许我用母语完成接下来的发言。”   她的话掷地有声,站在一旁的翻译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做了转述。   人群中瞬间安静下来。   “几年前,伦敦同类的慈善画展一直被大众诟病,导致无法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资助,时过境迁,我希望自己能靠微薄的力量扭转局面……”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对这次的画展提供了很大的意见和帮助……”   台上光源璀璨,是不肯落幕的雪。   台下, Bryce对着远处的付竞泽发出“嘶嘶”的声音,似在提醒他注意接下来的话。   弥枝还是淡淡地笑,瞥了眼这次展览投钱最多的付竞泽。   他不为所动,甚至神色清淡,喝了口杯里的酒。   冰尤的手伸向台下:“感谢为这次展览拍摄杂志作品,以及短片宣传的,我的同学,盛曳。”   话音一落,灯光打在一直无人在意的前排位置。   卷毛男生有些怯懦,还是笑着转身,朝众人鞠了一躬。   黑暗中,弥枝疑惑的双眸再次猛转向付竞泽。   他目视前方,放下酒杯,然后和众人一起鼓掌。   像是感受到弥枝投来的视线,隔着人海对望,情绪没有出口。   无奈,也很落魄。   “我靠……不是付竞泽?”   弥音还没察觉,只是拽着姐姐的手臂睁大双眼。   台上的冰尤落手,灯光亮起。   嘈杂的欢呼中,付竞泽的失态无处遁形。 第59章   付竞泽听说, 蛇类在特定的周期里会蜕皮,为了保持温感不断陷入这种循环。   奖励是,每隔段时间就得到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在他眼里冰尤就像蛇。   过些日子不见就会脱胎换骨。   无尽生长带来的是越来越藏得住欲望的眼睛, 和对任何事情的绝对掌握。   他早该知道她绝顶聪明,也什么都学得会。   就连他报复的手段也学的高明。   草坪上播放起热场音乐。   冰尤侧着身体在人海中穿梭,露出的肩膀无意擦过宾客的衣角。   她微微点头致歉, 笑容在转瞬间化为乌有。   “那个叫盛曳的……什么情况?”   Bryce暗戳戳凑到他身边, 恰逢他视线里闯入了那个男生的身影。   “没情况。”   “没情况冰姐特意在开场发言里感谢他?”   付竞泽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他的提问没再做任何回答。   人流最拥挤的位置,盛曳抬手帮她拨了下头发。   冰尤回敬完无数向她投诚的酒,在他的耳语中低头笑了俩下。   她在应付并不好笑的笑话。   以至于在最该热络的时候从那个笑里抽离出来,闪光的双眸精准看向了付竞泽的位置。   他致以回应的眼神没有任何指示。   很深,看不见底。   于是以冰尤为中心的那个圈,在她草草的点头示意中结束了客套, 抽身离开。   他知道她最受不了无聊, 更受不了盛曳那种无聊男人。   Bryce在耳边絮絮叨叨时。   她一步一步向他所站立的那块草坪靠近,哈欠过后,眼中的火苗已经接近狩猎的姿态。   随着距离不断压缩,对视也燃成一片荒原。   冰尤站在半米距离,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被酒精侵蚀的神经, 回馈在了低迷的眼眸里。   Bryce见势把话抽了回去。   他知道大战将至,所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逃跑似的离开了两人站的区域。   一瞬间,方圆几米,没有闲人。   付竞泽败的难看,金色碎发落在额间:“我该同情他被你玩了, 还是该同情自己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啊?”   冰尤的脸贴近了一些,笑甜的要化掉。   “说什么呢?你泡妞很在行啊,恰巧我也觉得盛曳是个值得相处的人,咱们各取所需,挺好的。”   上帝很贪婪,疯狂压榨着两人间最后的平静。   音乐循环播放,夜空中的强拍力道明显。   她不以为然地继续挑衅,抬手拂去了他西装上的花瓣,眼眸垂在地面。   “你知道我看见他碰你头发是什么感觉吗?”付竞泽俯身压下一片阴影,蹙眉短短一秒。   “要他妈疯了。”   十点整,附近教堂的时钟准时敲响。   钟声在身边热闹的交谈和音乐中稀释得不剩多少,却在两人交织的气息里格外明确。   今天是属于她的。   冰尤耐心等钟声结束,顿了几秒钟后,缓缓出了口气。   她似乎在等他到达一个被愤怒填满的极值,手段用尽,没有任何能力回击。又像把接下来的话彩排了无数遍,就等时机成熟,倾盘托出。   “你离开北京的那年,我经常自己开车去环山路上兜风。有天起雾,下山的路又危险,我在车里将就睡了一晚,结果迟到了第二天的毕业典礼。”   付竞泽听她一字一句说完了全部,不易察觉的红丝在眼眶里如潮水般散开。   她看着他,钝刀割肉,种种回忆不可控制地充斥了整个大脑。   “后来,芳梨跟我说,那天你的ip突然变到了北京……”她白皙的脸上睫毛颤动,声音尽力保持着平稳。   “所以那天,我们错过了吗?”   她想要个回答。   付竞泽不比她沉着,甚至错过了最该开口的头一秒,之后的所有解释都不再有登场的必要。   他低头,晚风嫉妒地撩起发丝,恨和爱共生在同一张脸上。那张脸戾气不减,却爱屋及乌地沾染了她的冷。   她是禁果,他就是被毒了无数次也要下嘴的疯子。   “你那天穿的白色,很美。”   平静的湖里丢了一粒石子。   冰尤别开头,和呼气一起闭上了眼睛。   明知道他给自己的一向笃定,可还是每每在重要的时刻选择相信另一种答案,之前是,现在也是。   付竞泽只要下注,就不会害怕赌输一切,而她机关算尽后,仍然疯狂吞并他的筹码。   她装不下去平静,仓促转身,朝最近的出口走了过去。   离开时,碰掉了几朵用来装饰的鲜花。   草坪上小范围地引起了一阵张望,在后排的几人早就发现了两人的反常,目光追随着身影离开院门。   付竞泽没有迟疑,紧跟其后匆匆离场。   音乐再次响起。   场内回眸的人纷纷忽视了这场微小的动作,重新投入到刚刚的对话中。   盛曳在交叠的人影中向外错了几步,应付几个外国人的工夫,眼神跟丢了冰尤。   皱眉间,抬手暂停了对话。   脚步越来越迅速地向门口逼近。   弥音见状立刻向前迈了几步,却被抬起来的手臂拦了下去,被迫终止。   “姐!那男的就是个外人,碍事得要死。”   弥枝的耳饰在灯下反着光,斑驳光影照在脸颊上。   只有眼神沉沉看着前方。   “让他看见不也挺好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   *   夜晚的伦敦街头。   路灯点亮了特拉法加广场上空的深蓝色弧线,泰晤士河的涟漪,是夜的最后序曲。   冰尤步伐越来越快,高跟鞋在凹凸不平的石砖路上发出声响。   转过弯,她迎来了被中世纪建筑包围的上坡,脚下也没了刚刚的轻盈。   裙子拖累太多,走的很辛苦。   付竞泽追上后跟了许久,但她脚下那双细高跟明显伤了脚踝的皮肤,留下了不浅的伤口。   透着血,和绑绳粘连。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还在向前的身体受到拉力后后退了两步。   随后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付竞泽克制着最后的冲动,不给她反应便再次拽上了她臂弯的位置,连带她整个人的身体彻底转向自己。   她的发丝随风刮在透白的脸颊上,凌乱破碎,对视的那刻,眼神里的枯藤开始攀爬。   他死死握着她不断挣扎的手臂开腔。   “冰尤,你多大人了?”   她没管他的话,而是试图在他讲话放松的那一刻脱手。   不料还是被他反应过来,再次抓回手中。   她急促地喘着气,胸腔起伏得厉害。   大概是理智有所回升,或者是接受了力气不如他的事实,游离的表情变成了轻笑。   冰尤看着他失控的脸,一字字说得清楚。   “早知道前几天就该把你的脸抽烂。”   “是吗,没机会了。”   付竞泽把她的双臂反扣在身后,埋头吻上了她冰凉的锁骨。   这次没有商量。   她的体温在风中直线下滑。   他铺天盖地的袭卷夹着古龙水的味道,烫化了刺骨的冷。   冰尤把最后的恨撒进脚下,竭尽全力踩向了他的鞋面。   付竞泽吃痛地“啧”了一声,却没有放开的打算。   他的气息从肩膀移到脖颈,一下下轻啄在她最怕痒的地方,直到扶着她的身体倒在路边的围墙。   他的吻渐渐从她身上剥离。   温热散尽,低头注视着她呼吸。   他松开钳在她身后的手,换而掐在丝绸包裹的腰肢上,手指陷进了肉里。   蛇在手中向上盘踞,报复般咬上了他的嘴唇。   血腥味混着酒味顷刻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她的利牙厮磨着最柔软的禁区,不可控地沾上了他的鲜红,钻心的痛顺血丝勾连。   他任由她摆布,手掌的力从怨怼变成倾尽余温的抚摸,从她腰上慢慢移到背脊。   贪得无厌地拥抱仿佛要把她融进心脏,每一处血管都在扩张沸腾。   冰尤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莹亮的双眸在黑夜中闪着光。   她盯着他的嘴唇。   沾着血,是她的杰作。   两副身体以同一种频率急促喘息,对视时,无边的坦诚。   不远处的拐口,石子被踢飞的声音细小难捕捉。   “哒哒”的响动惊扰了过分投入的付竞泽。   他眼眸在她挂着的手臂上微微偏转,带着淫.靡的欲望瞥向声音的源头,眼睑晕出红色。   建筑的转角,男人身影木讷地站在原地。   慌张追上来的盛曳发丝纷乱,胸前口袋的方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空,只剩下惊异的双眼。   付竞泽回眸看向怀里的人,声音已经沙哑。   “有人。”   冰尤怪他在自己眼下游神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向下拉,浊热的两条唇舌纠缠不息。   毒蛇再次咬上鲜红的苹果。   混沌中,她薄薄的眼皮下,眼珠随着呼吸起伏转动。   “别看别人,给我。”   付竞泽周身笼罩着沉默的哑火,双手垫在她瘦削的蝴蝶骨上,和粗糙的墙壁做了阻隔。   他暴风雨似的吻落下,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   洒下火种,直抵她牙关后的口腔。   墙角的身影在慌乱中转身,逃离着退场。   冰尤从他绵长深沉的吻中得到喘息,暗夜下,男人的脸是蛰伏已久的闷暑,过分苦热。   路口处孤寂的红绿灯断频闪动。   停在了醒目的红。   她独自完成的无数个盛冬,迎来了他闯入的夏潮。 第60章   从两人凭空消失开始, Bryce给付竞泽发去的消息一条都没被回复。   抱着怕出事的心态,他临散场的时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结果秒接。   那头声音很混乱。   Bryce怪他不打招呼就把自己扔在晚会,害的自己厚着脸皮找弥枝他们蹭车走的,然后就是长达五分钟的旁敲侧击,想知道他和冰尤是不是彻底黄了。   问题问出去后, 付竞泽那边清了清嗓子。   除了细碎的响动外没有任何回答。   Bryce嫌他墨迹说了句:“不是……你嘴被妞堵了?!”   是句玩笑话。   但说完之后,电话“哔”一声被对面挂了。   第二天一早, Bryce就去拍了付竞泽的房门。   当时八点, 又正值休假, 公寓走廊里只有他用力敲击门板发出的噪鸣。   手拍麻了,门也开了。   付竞泽没穿上衣,薄肌的青筋在背光中异常明显。他单手撑门,嘴唇上有处小小的结痂,抬手理了下刚睡醒后有点凌乱的头发。   “哟, 罕见啊, 我们付少今天没去晨跑。”   Bryce像进自己家, 二话不说迈进室内,把上次从他这顺走的一堆游戏卡扔在玄关的边柜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倒在沙发。   那意思是,昨天的事必须给他个说法。   身后的付竞泽还维持着他刚进来时动作,肩膀浮沉着喘了口气。   过了半晌, 终于合上了门。   “真不是我说你, ”Bryce翘起二郎腿, 一副大爷样。   “做男人得淡定点,那个盛曳只是一时得意,你别跟条哈巴狗一样上赶着舔……”   他还在说,付竞泽已经慢慢走到了旁边的开放式厨房, 在岛台上切起了甜橙。   Bryce还嫌不够惟妙惟肖,边说边学狗的样子张着嘴哈了两声,手臂搭在沙发背上转身看着他。   “而且哥们儿我好歹也是伦敦有名的帅哥吧,你真放心把我自己扔那儿,大半夜的……一群美女……”   他自己越说越想笑。   “不是正好给你和弥枝创造机会?”   付竞泽说完这句就没再理他,低头摆弄着那几个橙子。   尖刀利落地把圆果一分为二。   他的手没戴任何配饰,素的样子比平时更有原始的张力,加上身裸.露的肌肉,给人一种渣男装纯的错觉。   Bryce兴致正足,脑袋正正地转向岛台。   “害,你都不知道,昨天弥枝……”   话还没说完,耳边的水流声突然戛然而止,屋内陷入了针落有声的宁静。   Bryce意识到从刚刚进屋开始,身后的洗手间就一直有流水的声音,只是持续太久,以至于没有察觉。   他停下了嘴里的话,给了付竞泽一张皱眉纳闷的脸。   对方手下切割的动作没停。   抬眸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咸不淡。   他没回头,听着身后的声音从转动门把,变到开关灯按键,再到拖鞋懒懒踏在地板的声响。   一步一步,声音越来越近。   猛的回头,只见冰尤正从走廊的方位向客厅移动。   双手正从头上套着一件t恤。   腹部的马甲线在下一刻隐在了布料里。   她走到落地窗投光的地方,被光刺到眼睛似的别了下头,发丝自然地散到一边,皮肤白得几乎看不见瑕疵。   身上那件过分宽松的t出自付竞泽的衣柜,衣服的下摆落在大腿,让穿在里面的短裤从肉眼中“消失”。   Bryce眼神直直盯着她走到冰箱旁边,嘴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冰尤把手搭在门上时,很自然地说了句“Hi”。   他大脑接收到这声招呼后死活都没传到肢体动作上,直到付竞泽把切好的橙子摆在盘里。   尖刀被放在大理石案上放出锐音。   Bryce猛然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嗨嗨嗨!冰姐……”   冰尤拿出一听可乐,然后把冰箱门关上,侧倚在上面看着岛台旁的付竞泽。   他感受到缠着的目光,扯着嘴角拿起一块盘子里甜橙,伸手放到她嘴边。   “早上别喝凉的了。”   “我想吃小番茄。”她偏偏不张嘴接。   “你先把橙子吃了。”   “我想吃小番茄。”   冰尤身上的衣服很薄,在窗户照进来的光下隐约能看到腰肢的曲线。她说什么话都是蛊惑,只是懒散地撑在那都像勾引。   付竞泽没辙,作势要收回举着橙子的手。   她忽然向前,牙齿轻咬上果肉,然后将一整块从他手中叼过来。   走开时,把手里没开的那听冰可乐放在岛台上。   轻轻一推,滑向了他站的位置。   她小事上乖了。   听他的话,自己也觉得有意思。   付竞泽看她带着玩意的脸逐渐转过去,高挑的身影走向客厅,还是刚起床那会的闲散。   Bryce完全是标准的惊慌失措。   站在原地不敢坐下,一秒钟恨不得八百个小动作。   终于在冰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后,他才僵硬地转过身。   打圆场似的开了口:“那什么……冰姐,你也来陪付少……吃早饭啊?”   她闻声抬头看了眼他,对上那双躲闪的眼睛。   “我昨晚睡他这。”   说的直接且坦荡。   Bryce当即倒吸了一口气,干巴巴地笑了起来,随后缓慢地坐在了沙发的最边缘,和她间隔了三四个人的距离。   想到刚才自己在客厅说的话,默默闭上了眼睛。   冰尤没管他,自顾自从茶几上抄起盒烟,抽出一根点燃放在嘴里。   她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手里划拉着手机。   白烟飘散出来,在清晨的光照中形成影子,她敲完几个字后,抬手夹开烟杆,吐出一口雾。   等付竞泽把洗好的小番茄放在茶几。   客厅里才又开始有了对话。   “过几天我陪冰尤回趟北京,剩下那几个没谈的单子你看着来吧。”   他说完把一摞打印的文件丢到男人怀里,连带着一起的还有几只车钥匙。   Bryce眼睛瞪得老大,嘴里的话呼之欲出,但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冰尤后,又重新把要说的话润色了一遍。   “不是……生意上的事我一直是跟着你做的,现在全都单独交给我,我狗p不会……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和你那帮朋友混在一起之后,我英文都说不利落……”   Bryce说着,付竞泽的身影已经移动到了茶几的另一侧,然后从刚刚的烟盒里掏出一支,借了唇上那支的火。   叼在嘴里后,他抬手扶起她的腰,在她背后的沙发垫上找到昨晚丢在这的钱夹。   接着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扔给了Bryce 。   “这段时间你的日常开销走这张卡,生意上的收益也给你百分之六十的抽成。”   付竞泽说完这句,冰尤也正好处理完手头上的事。   她把显示日程计划表的屏幕按灭,接着把手机丢到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   而Bryce在一旁,惊诧过后止不住地上扬嘴角,半句怨言都没再说。   就差把忠心两个字刻在脸上。   付竞泽的目光转向冰尤。   她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领口松垮到露出锁骨下面的皮肤。拿烟的手垂在沙发外,另一只扶着后颈。   眼神里还带着提不起劲的困,算不上多明朗。   “没事走吧,我俩要睡个回笼觉。”   付竞泽给Bryce下了死命令。   冰尤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烟灰落在了地板上。   *   两人飞北京那天伦敦下着绵绵细雨。   付竞泽的手机收到了航班延误的短信,于是多放她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等到了不得不叫她的时间,才慢慢把她捞起来。   手臂挨了牙印。   冰尤收拾的慢,在镜子前站定后,开始倒腾自己的脸。她跟风买的很多口红都不如之前用的称心,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颜色。   付竞泽检查完行李来找她,想问问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推开门就看到她边听课边涂着唇釉。   平板立在洗漱台上,播放着纯正英音的课堂回放。   他走到她身后,双臂揽着她的腰,在耳边说了好多荤话。内容围绕她身体的每处有多漂亮,自己有多想和她一直腻歪在一块。   气息实在太痒,冰尤受不了他烦,抬起胳膊给了他一下。   平板上的声音在这时戛然而止。   随即便弹出一道随堂练习,选择,四个选项。   付竞泽不识时务地吻着她的脖颈,轻触一直从肩膀走到耳垂,炙热纷乱。   她没回应,放下手里的唇釉,读着题干。   “ D 。”他的声音缠着呼吸,再次在耳边响起。   冰尤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按了答案。   正确,视频继续播放起来。   “你还懂证券?”   她扭过头,对着趴在自己肩窝上的男人开口。   付竞泽终于缓缓直起身,在她后腰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耍贫:“没你懂。”   随着步子向门口移动,又加了句:“该出发了。”   冰尤看了看时间,确实该动身了。   窗户上起了一层雾,雨水拍打在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她最后晕开了唇上的颜色,把台面上的东西收回包里。   手机传来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地点来自即将前往的时区。   她接起后放在耳边,肩膀夹着不滑下来。   “喂,妈?”   那头的声音有欣喜、有着急。   “冰冰,我和你爸今天把离婚证办了,你那边什么时候落地?有人陪你吗?记得抽空给我回个电话。”   付竞泽在门口把行李箱立起来,怕她冷,从衣架上多拎了一件外套。   这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   她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   “放心吧,有人陪。” 第61章   到机场时, 雨基本停了。   黑色保姆车驶到航站楼门口,几人陆续下来道别,都是同龄人,所以没怎么墨迹。   负责送行的两人间隔老远。   弥枝情绪不高,大概因为心情烂,比平时话少很多。 Bryce则是睡意大发,对告别没什么实感,扶着脖子上挂的U型枕睁不开眼。   车子开走, 几个身影站在原地。   谁都不想先开始上演告别的戏码。   等一阵风吹完,付竞泽把手插在口袋里,率先张了嘴:“我们俩去去就回,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弥枝听后从胸腔漫出口气,随后扬唇笑了笑,那样子是不甘心败退。   “冰尤不关机就行。”   问题从双线变单线, 其中的意思只有两人清楚。   路边爆出一阵鸣笛。   Bryce不断下垂的脑袋终于在到达极限后猛然抬起,人也在困倦中惊醒。   他完全在状态之外,只是唐突地对弥枝的话点了点头,即便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   付竞泽低头,回以一个微笑。   “那你可要注意点时差了, 她最近晚上都跟我在一起, 比较忙。”   他故意使坏让她往歪了想,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语速放的很慢, 字字清晰。说完之后看向了身边的女人。   冰尤坐在行李箱上,一手撑在身前,一手用手机上传了刚刚在车上完成的作业。   提交键一按,头也抬了起来。   “弥枝,狗狗的东西要是不够的话你去我公寓拿就行,钥匙没丢吧?”   她声音很轻。   付竞泽听后皱了下眉毛。   弥枝艳色的口红在娇笑下更加明亮好看,她从外套口袋拎出一只别着挂链的钥匙,在半空晃了晃。   珠链发出清脆地碰撞声。   “当然没丢,照顾的事你不用担心……噢对,明天我去轰趴,缺条裙子,可能要去你衣柜里顺一条。”   “随你。”   她说罢,把手机收了起来。   得到肯定答案后,弥枝冲付竞泽投了个眼神,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把钥匙放回兜里。   就好像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Bryce再次从将睡不睡的状态中缓过劲。   他抬手拍了拍付竞泽的肩膀,力道沉重,连带表情也严肃许多。   大概是真有话说。   几人看他半张着的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同一处。   “付少……从这打车回市区得多少钱?”   话音落下,氛围沉静了几秒。   冰尤理了理身上披着的外套,调转了行李箱的方向,双腿控制箱子向机场内滑了几下,嘴上还不忘催着身后的男人。   付竞泽闷笑了一声,接着转身跟了上去,手掌抚着她的后颈轻轻摩挲。   在走进玻璃门前的最后一刻。   他回头,朝弥枝颔首。   她做事向来靠谱,自己不在伦敦的这段时间,Bryce就交给她了。   站在路边的女人接受到信号,笑着颔了下头。即使裙装已经被风吹的七零八落,发丝间的那张脸依旧是淡然的风情。   直到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视线里。   那双眼睛才恢复了原本的通透。   “弥枝姐,你对冰尤有那意思?”   声音轻到几乎飘渺。   弥枝听到后神色一怔,转头看向身侧的Bryce。   他已经转身对着马路,伺机抬手拦着两人回去的车。 U型枕挡住的半张脸没有了刚刚不着调的样子,反而很认真,很安静。   “为什么这么想?就因为我跟你说我喜欢女生?”   弥枝沉得住气,轻轻挂上一抹笑,视线也从他身上偏移开。   Bryce抬起的手朝驶来的车摆了摆。   “我是神经大条,但不是蠢。”   话音刚落,弥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手机弹出来的短信提示打断了思绪。   她掏出来查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很短的一行字。   【学姐,一路顺风。 】   毫无头绪,莫名其妙的短信。   “是盛曳吧。”Bryce说话的全程都没有再看她,却瞬间吸走了她全部的视线。   “那天晚会散场的时候他来找我要冰姐的手机号,我记不住,就给他留了你的。没想到那小子真信了……”   他比想象中圆滑,或者说他本来就不笨。   她抬头按灭屏幕,笑容逐渐融化在脸上。   一阵狂风掠过,他拉开了恰巧停在面前的出租车车门。   “撤吧。”   Bryce抬手,示意她先上。   机场广播播放起国际航班的新动向,声音从室内扩张到室外,伴随空气传播最后的声响。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鲜少身影的航站楼入口。   然后钻进车内,轻轻带上了裙摆。   *   不断进入舱门的旅客戛然而止。   距离起飞还有二十分钟。   冰尤用毯子盖好腿,在平板上跟付竞泽玩着第n把飞行棋。她在面前的屏幕上点了一下,蓝棋顺虚线滑到了下一条路。   “确定?”付竞泽撑着太阳穴,金发垂在眉骨。   她点了点头,摘下耳机挂在脖颈。   空乘恰巧送来听可乐,放在了杯托上。   等手从面前拿开,付竞泽的色子正好摇完,步数和她的位置重叠在一起。   冰尤的飞行棋被踢回了老巢。   “你玩的太脏,我不玩了。”   她说完,付竞泽懒散地瞥了眼她坐的方向。   半小时前,两人在候机室里把所有棋类玩了个遍。冰尤不是卖嗲悔棋,就是让他去给自己拿块饼干,弄完回来后棋盘大变。   想到这他勾起唇角,把她腿上滑下去的毯子向上拽了拽。   “不玩也行,那刚刚跟你说的那个安排,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付竞泽对上她的眼睛。   他准备等两人都完成学业之后,把伦敦的生意全权交给Bryce打理。自己投家公司,负责冰尤以后的作品销路,也能给她最大程度的创作自由。   最主要的是,没有绩效。   她的时间就能随心所欲地变通,哪怕两人不想上班,也能窝在家里玩一天。   冰尤是享乐主义,不缺钱的情况下没什么不妥。   只是这样的话,两人势必在工作和爱情上都要厮混在一起,利益扯不开,分不清楚。   付竞泽看她久久没回应,侧头在她脸颊留下一个吻。   “逗你的。”   然后攥起她的手放到了毯子下面。   飞机开始滑行,她看向窗外的景色,眼底一片寂寥。发凉的手在他手心的温度下被持续温热。   “付竞泽,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提前说好,以免你对我抱有太大的期待。”   “我知道,”他和她十指相扣,“你不想结婚。”   她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冰尤不婚,是她之前喝多了自己说的。   当时高中,她死活把真话当笑话讲,烂醉之后挂着他脖子,把真心全都吐在了垃圾桶里。   但她不记得的是,那天ktv拐角,付竞泽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她借酒精拽上他的手,落在自己髋骨的疤上。   她说,小时候我爸打的。   她还说,疤在身上一天,就不会相信婚姻一天。   她自己忘了,他却都记得。   *   北京,凌晨落地。   两人从接机口前后走出时,栏杆后站着的人少之又少。   温度不高,付竞泽很自然地接过了全部的行李。   冰尤趁他拉箱子腾不开手,用力踢了他一脚,报了飞机上两人打游戏输掉的仇。   等他被惹的在发火边缘,她再说两句好听的。   如此重复了几遍,最后安心地扣上了外套帽子跟在了一边。   正往停车场走,就被半路上前的人搭了话。   男的,一身黑衣,年龄不大。   “哎打扰一下!包车接机服务需要吗?”   “不需要。”付竞泽说的干脆,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   男人被拒后并没放弃,倒退着移动,把目光转向了冰尤:“噢……您误会了,我是在跟这位小姐说话。”   话音刚停,一直往前走的付竞泽刹了闸,后面跟着的女孩也饶有兴趣地笑了下,玩着外套的抽绳。   僵持了几秒钟。   男人一直绷着的脸终于忍不住被笑意侵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随后便半蹲下直不起腰来。   过了半天,向身后的方向挥了挥手:“我不行了响子,你过来吧。”   身影随即滑开。   靠在不远处立柱上的男人笑的正欢,满是纹身的手在脖颈上扶了下,然后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是段弈响。   冰尤高中的时候只和他碰过一次,当时比赛,台上台下距离很远。   但关于他和付竞泽的故事自己倒是没少听说,光是程芳梨的版本就足够精彩。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两人关系铁,即便很少见面,但都卯足了劲祸害对方。   付竞泽看到他后,明显露出被戏耍的不爽。   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对逐渐逼近的男人开了腔:“想不想念你爹我的怀抱?”   虎牙露尖,过火的话张口就来。   段弈响经过他身边,拨开他一条胳膊,直直走向了冰尤。   “和他在一起,挺辛苦的吧。”   是句玩笑话。   冰尤很识趣地接受了段弈响聊表心意的拥抱,两人的胳膊都悬在半空,只有气付竞泽的心在同一条线上。   和女士拥抱过后,他才迎上了旁边一直伸着的手。   付竞泽终于等到似的,用尽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在空旷的机场内回旋。   接着低头到段弈响耳畔:“别以为你要结婚的人了,就能动手动脚的。”   “有主的狗还会摇尾巴呢,付少太敏感了吧?”   “那你就照顾点高敏人群,不然我添油加醋告你老婆。”   两人同时松开手。   付竞泽笑着揽过一旁的冰尤向前走,用下巴指了下丢在原地行李,冲段弈响“嘶”了两声。   机场外的天空开始泛蓝。   晨线在辽阔的视线中晕出橙的渐变。   他嘴里哼着的旋律,是她最近挚爱的那首。 第62章   冰父为了填上炒股的坑把房产做了抵押,从早上开始就有工人陆陆续续往外搬东西。   庄园上下一片忙碌。   而冰尤的妈妈早在两年前,就在她的劝说下把大部分财产投资到了自己的公司。   如此一来,这笔钱便不能算作是参与平分的夫妻共同财产了,也为她日后自己生活做了启动资金。   艳阳如火, 冰尤靠在前庭的那棵树上吃雪糕。   一身短t配牛仔裤, 半张脸在墨镜下。   贷款公司和她爸的法人狗咬狗。   吵到沸腾的时候两人揪打在一起, 双双跌入了一簇巨大的园艺球里。   她会心一笑, 用手指抹去了粘在桃色口红上的雪糕。   冰凉的酸甜味充斥口腔, 牙齿一颤。   “你房间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身后传来男人的嗓音, 下一秒一只手扶在后腰上,轻轻拍了拍。   冰尤微微侧头。   “差不多了,就是有些画还没想好留不留,比较麻烦。”   付竞泽一手抄兜站在自己身边,眼神看向前庭里搬东西的工人。他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经她昨晚闹着玩似的漂染,颜色更浅了些。   冰尤最近钟爱意大利那边的帅哥, 于是打断了他想把头发染黑的想法。   “这颜色适合你。”   她趁机捧他一句,说完之后舔了下雪糕。   付竞泽嘴唇轻勾,抽开在她身上的手围在打火机周围,香烟触火后燃烧。   冰尤好像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他点烟的动作, 每一秒都像加了帧, 缓慢地不成样子。   她换了个角度把整个脊背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抬眸盯着他。   锁骨处的皮肤在烈日下灼眼。   “我十五六岁那会儿我妈带我算过命, 说我命里缺水,但好在姓冰,算补上了。”   付竞泽瞅了她一眼,那样子太他妈性感。   不能多看。   所以转过头, 把烟吹到了前面。   “然后呢?”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然后……我当时想找个男人玩,所以我就问那个算命的,我说大师,你能不能透露下我未来男朋友大概得找个什么样的啊?”   她语调懒的不行,结果越说越笑的明媚,到最后胸腔轻轻起伏,玩笑快要编不下去。   付竞泽知道她胡扯的劲上来了,只是看向远处笑着听。   “你别笑,人家说了,最好是名字里有水的比较旺我,你没戏。”   “你还信这个。”他挑着眉手指敲了下烟杆,烟灰落地。   冰尤咬下最后一口雪糕,叼着木棍半挑衅地看着他,腾出的手调整了下衣领。   “我才二十出头,总得信点什么吧?”   她说完便从树上直起身,眼神中的笑意隔着墨镜都藏不住。   付竞泽想起他们高中时候的烂事。   两人关系见光那阵总吵架,用冰尤的话说就是谈腻了,皮痒,互相找骂玩新鲜。   最离谱的一次是她白天出门时看了今日运势,说是一律禁白。于是转头对跑步回来吃早饭的付竞泽说了句“别穿白色”,接着就去学校了。   结果那天篮球赛,西华应援服是白的。   冰尤到观众席后沾座位不过五秒,眼神扫了一圈,然后立马避险似的起身,在行列间穿梭。   最后坐在了对方球队的阵营里。   撑着下巴玩起了手机。   当时正值两人关系被密切关注的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捕风捉影。   付竞泽把她早上说的话忘的干净,人在场上,心在场下,好几次隔着观众席看她。   脸上寒光肃杀。   结果就是,冰尤翻手机时刷到论坛里有人说她看上了对面球员,接着是程芳梨发来的截图,再接着是付竞泽中场休息时发的朋友圈。   仨字。   【不看滚。 】   还把之前关于她的几条私密了。   气的冰尤笑了一下,反手在说她的那条论坛下面留了评论。   【对面6号真顶。 】   然后整个西华都知道两人吵架了。   当晚回家,冰尤睡主卧,付竞泽玩游戏到很晚才进房。她极其不爽地打断了他落在肩膀的吻,脱口而出飙了几句脏话。   纠缠了半天。   依旧没逃过恨变爱,变做,变抱着睡着。   后来程芳梨给那天西华发生的大战做了总结。   不要让冰看玄学类的一切东西。   付竞泽把这句总结在心里陈述了一遍,然后思绪顺突然出现的声音打回到现实。   一个工人经过两人所站的树下,擦了把额头的汗:“冰小姐,大厅那幅画你还要吗?呃……实在太大了所以来问问你,不要就扔了,不然我们不方便装卸。”   和他说的话一起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他身后的推车,在不远处,裱框的油画斜立在上面。   是之前冰尤从他那赢来的那幅。   时隔多年再看。   她几乎快认不出那笔触出自自己之手,浓烈的色彩在长时间的日光中都有些褪色。   再也没有那种汹涌的感觉。   冰尤看向付竞泽,什么都没说。   他笑着掐了烟:“你自己决定。”   烈日透过树叶照下层层斑驳,她把墨镜摘了别在胸前的衣料上,最后看了一眼。   “扔了吧。”   因为这些画给之前的事弄出好多麻烦,至今在市面上交易的她早些年的作品,都无法拥有真正的署名。   既然这样,不如就结束吧。   没过多久,装满东西的两辆货车在面前驶离庄园,只留下一骑绝尘的汽车尾气。   前庭的花木香和浓重的机油味割裂地混合在一起。   冰尤和站在大门玄关处的冰父点了下头。   遥远相望,痛苦终于落了幕。   她转身,留了几秒的脸笑容阴艳。   完完全全的胜利者。   *   这次回国除了处理冰尤家里的事,还有个很重要的事要作陪。   就是程芳梨准备结婚了。   不到这个程度,冰尤也不会连夜排了行程,不惜请假休课也要赶回来。   程芳梨的性子她最清楚,看着精,但时不时就会搞出一档子蠢事。   两人落地之前,冰尤一直对付竞泽隐瞒了这消息,打算几人见面当天出其不意吓他一下。   结果见面前一天晚上,他翻手机时偶然看到了程芳梨发的朋友圈。   内容倒是没穿帮,就是几张自拍和风景照,但他还是一眼就下了结论。   “程芳梨有情况?”   冰尤倒果汁的手顿了一下,问他怎么发现的。   付竞泽来回划拉着那几张照片:“状态吧,没她之前帅了。”   他一直欣赏女孩身上的中性特质,所以“帅”这种字在他嘴里形容姑娘很常见。   高二那会儿程芳梨追高一届的学长闹的人尽皆知,那男的喜欢短发她就毫不犹豫把头发剪了。班里男生嘴贱说土的时候,付竞泽接过她纷发的试卷说了句“还挺帅。”   紧接着是一句“是给自己剪的吗”。   程芳梨因为这事,开始很服他。   冰尤听完他说的话走了会儿神。   她甚至忘了,他们两人其实认识的更早。同班三年,不说熟知也算了解,朋友的状态变化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于是和他坦白了程芳梨要结婚的事。   *   第二天上午,两人起床后简单梳洗打扮。   驱车去了他们之前常去的那家川菜馆。   推开包厢门,巨大的圆桌前只坐了女孩一个人。她杏仁形状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染成麻色的发丝在脑后盘成一个髻。   程芳梨瘦了不少,为了婚礼控制身材,顿顿吃些青菜叶。   “冰!”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抱住冰尤,手上的串珠随着双臂收紧“哗啦”作响。   “你真够狠心的,这么多年都不说回来一趟……”   冰尤抬手拍拍她的背,下巴埋在肩膀。   她不是不想回,是当初毕业后走的决绝,一心想在伦敦混出点什么再回来。中途其实偷偷回来过一次,也只是简单在西华周围转了转,没两天又忙去了。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她笑着轻声安慰,罕见的温柔。   程芳梨发红的眼眶在潮湿中微闪,等这个足够漫长的拥抱结束才注意到她身边的付竞泽。   然后咧起嘴打了声招呼。   付竞泽对这场景早有预料,抬手帮她们拉开椅子,让两人坐到了圆桌靠里的位置。   冰尤落座后,看了眼空了大半的圆桌:“你男朋友没来啊?”   程芳梨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托腮玩着桌布。   酝酿了半天才终于开口。   “本来约好了的,可能他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没关系,我们叙叙旧就好。”   假的。   她紧张的时候手就会到处乱扣。   冰尤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付竞泽。   他正气定神闲地给几人倒着茶水,茶香带着滚烫的热气从壶嘴处倾泄,落到了白瓷杯里。   后来又问了几句近况。   没有隔阂,全都开诚布公的闲聊。   冰尤瘾上来了,从口袋掏出烟盒准备点一支,盒口朝上举向了面前的程芳梨。   香烟在盒里抖了抖。   “噢,我现在戒了……”   程芳梨摆摆手,侧脸隐在茶杯飘起的雾气里,眼神有点不自觉的躲闪。   当初不惜冒着违纪的风险也要找烟抽的程芳梨。   说她戒了。   冰尤一百个不爽的表情,但实在不好发作,她不是不爽她为了身体健康戒烟,是干觉得戒烟这事和她未来老公脱不开干系。   举着烟的手收了回来。   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付竞泽便开了腔。   “备孕还是他不让抽?有委屈别憋着。”   他的手搂上了冰尤的腰:“有我俩给你兜底。” 第63章   整个婚礼的筹划阶段, 程芳梨身边没离开过朋友。   试婚纱那天,冰尤全程陪在左右。   怕麻烦,两人一个男的都没叫。   更衣室的白色绸幕拉开,她交叠双腿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翻着时尚杂志,抬头时,手里的咖啡杯停在半空。   “怎么样?这条。”   程芳梨背对着她,通过巨大的落地镜和她沟通眼神。   串珠和水晶布满拖地裙摆, 白色裙纱衬的人温柔漂亮。只是半高领的设计太过死板, 加上长袖和垫肩, 整个人密不透风。   冰尤勾了下嘴角,缓缓把叠在上面的腿落下来。   “你穿什么都好看。”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程芳梨站的台子上。   两人在同一片顶光中交流眼神,不过几秒,她的手环在婚纱收腰最紧的位置。   “只不过, 你的婚礼是在户外草坪, 这件会不会太保守了。”   她说完,程芳梨对着镜子一阵挤眉弄眼。   就差把“姐们儿你别太懂我”给喊出声了。   一旁的店员面露难色,在举着的平板上划了划,最后收放在胸前。   “程小姐的先生在预订时特意选中了这几套,说是很适合她……我们店都是设计师款不好调货, 要不然……”   “她先生又不穿。”   冰尤笑着打趣,下巴抵在了程芳梨一边的肩膀上冲她扬了下眉毛。   最近一段时间,程芳梨为了把自己塞进漂亮婚纱里,跑步健身、控制饮食这么久,甚至连饮料都戒了。   冰尤搂着她细了一大圈的腰,就想起之前上学的时候脸上还有点肉,反观现在,下颚线清晰的要命。   “冰,我想穿一进门左手边那条……”   程芳梨压低音量,用气声在她耳边说着。   “那条低胸?”   “不是,再左边……”   “那条露背的鱼尾?”   “对!”   冰尤确定后,看向程芳梨说的那条裙子。   通体水银色,在室内灯下闪着泪光般的星点,不乖顺不讨好。   “有品。”   她让抬手店员取过来,然后支走了闲杂的人,自己亲自在稠幕后为她调整衣服。   帘子圈出的范围只留下诚恳。   两人在纯白的空间里无话了很长时间。   拉链在冰尤指尖滑到尾骨的位置,干净利落的剪裁勾勒出程芳梨的身体线条。   年轻、独树一帜。   “像是为你设计的。”冰尤终于开口,双眸已经有些薄雾。   “你和付竞泽,真的不打算结婚吗?”   程芳梨转了半圈,回头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背,接着看向她。   她低头为她整理着领口的蕾丝,淡淡回应:“目前是,我俩都玩心重,不适合长期关系。”   “不是,我没听错吧,你嘴里还会说出这种患得患失的话?”   程芳梨拨开她的手,转而搂着她肩膀。   两人停了片刻,发自内心笑了几声。   她终于垂眸,酝酿良久的话在对上她眼睛的那一刻无处躲藏:“芳梨,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明明他不够好,我还是会想要嫁给他?”   冰尤眼中的光炙热了些。   “冰,你有没有过……那种不撞墙就不回头的冲动,”程芳梨眼眸闪烁,贴近她耳边,“我现在就是这种。”   她敢爱敢恨,无惧失去一切,一直以来都如此。   冰尤笑的清洌,用手戳了下女孩的腰窝。   “OK,裙子我请了。”   她说完便撩起帘子向外走去,发丝若有似无地缠在手臂上。   最后的回眸,犹如逐渐落下的风潮。   *   另一边,付竞泽在婚礼草坪的遮阳伞下喝着汽水。   他负责场地相关的布置,主要盯进度。   由于冰尤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导致他之前做的一系列策划打了水漂,现在全都转用到了程芳梨的婚礼设计上。   又恰逢她未婚夫今天也到场检查。   付竞泽便成了圈子里第一个和这男人碰面的人。   他眉骨上的钉子闪的厉害,易拉罐在手里被握出“噼啪”的响声。   最后一口喝净,正好收到了冰尤的消息。   【人怎么样? 】   问的是程芳梨男友。   他摘下卫衣的帽子,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男人。   然后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有点人样。 】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男人已经来到了身边,共处一个伞下。   他把手机锁屏揣进兜里,看着远处布置灯光的队伍,没主动打招呼。   “说了多少遍了,签到的地方不要摆的离入口这么近!而且……这白色的纱帘是谁说挂的?”   男人忙着和管事的负责人撕扯,说到最后指了下草坪上方的装饰纱。   负责人陪笑着开腔:“啊……噢,这是程小姐亲自选的颜色,和整个婚礼的色调也比较统一……而且……”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这些,”男人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换个颜色,或者卸了。”   付竞泽依旧没说话,抬手扶了下后颈,金发打理的露出额头。   他扳动火机点了根烟。   伴着白雾吐出,男人的怒颜随即转向他。   一片云滑到遮天蔽日的位置,周身的光线暗了下来。   “办个婚礼这么多事……”   所幸男人只是随口发了个牢骚,和身边人借了火。   付竞泽手上的烟明灭:“女孩嘛。”   云朵移开,一旁的负责人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直等到男人点完火离开遮阳伞,才毕恭毕敬地弯着腰把他送走。   付竞泽掏出手机,把刚刚打好的一行字逐个删掉。   手指敲击出新的。   【神经病。 】   发送。   他举烟的手放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步步懒散地朝外走,经过负责人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脸色差劲:“付少……那这纱帘……要改吗?”   “不改。”   他撂下这句后擦身,没走几步转身朝他打了个响指:“以后他说什么,当放屁就好。”   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动动脑子。”   身影走远,草坪上的音响设备做着最后的试音,轻快的音乐鼓点响起。   他随节奏轻点着头。   聊天框传来冰尤的回复。   【你别闹事。 】   *   婚礼在夏末秋初,假期的时候。   在这之前,冰尤和付竞泽一起回伦敦完成了学期末的最后收尾,他翘了剑桥的演讲,出席了她比赛的颁奖典礼。   落幕时礼花盛放,她拿着冠冕和奖杯跳到他身上拥抱。   大捧的白玫瑰花瓣散落一地。   他单手托起她,笑的温文尔雅,递上了回程的机票和程芳梨的婚礼请帖。   纯素卡纸刺金,是回去的信号。   婚礼当天,天气不算太好。   天气预报失灵,原本的大晴天变成了乌云密布的阴天。   草坪上狂风四起,白色纱帘在空中腾起波浪。   程芳梨朋友不多,受邀的几乎全部到场,所有人身着正装站在拱门周围,看着天上雷声闪动,替她捏了把汗。   冰尤一如既往地不爱凑热闹。   举着香槟杯站在后排的礼桌前,一身低调的黑色长裙,和之前西华的校友相谈甚欢。   说到好朋友的玩笑时,颔首勾唇,耳垂上金色的复古耳环轻晃。   刹那间灯光晦暗,唯一的光源打在拱门尽头。   程芳梨挽着爸爸的手臂在地毯上前进,裙子的拖尾卷了个边,她轻提着整理,笑容生动明亮。   欢呼声荡起涟漪,盖过了柔和的进行曲。   神圣,却也触手可及。   付竞泽走到冰尤身边,为了配她也穿的相同的纯黑。   手中的香槟杯和她的相碰,视线才被吸引过来。   “酒量不错啊。”他喝一口,靠在后面的桌上。   “少调侃我。”   她说完,配合着往嘴里送了一口。   为了不出乱子也为了应酬,杯里的所有酒水早都被换成了气泡水,肉眼看着没什么区别。   冰尤玩着含跳跳糖喝汽水的游戏,眼神看着正前面的程芳梨。   女孩在两侧朋友撒的花瓣雨下,丝毫不在意天气的善变。   那只手在父亲的叮嘱下放到了男人手里。   接着一枚钻石戒指缓缓戴在了无名指上。   灯光从中心散开,程芳梨抬起手中的捧花挡住了因为开心而有些激动的脸。   花束拿开,她看向了台下的冰尤。   目光紧紧交错。   “我、好、幸、福。”   口型是这么说的。   冰尤微微举起香槟杯示意,笑着共享了她这刻的心情。   “她挺开心的,”付竞泽搂过她的腰,把她拉近了些,“你应该相信朋友的决定。”   他知道,冰尤一直不能做到完全放心。   她倚在他臂弯点了点头,眸光流转。   付竞泽帮她把落下的长发别在耳后,目光顺理成章欣赏起她今天的穿着。冰尤感受到他的灼热,在他圈定的范围里小小转了一圈。   算是展示。   “好看吗?”   “好看,很少看你穿黑色。”   冰尤猛然靠近他耳边,气息吹在耳廓上:“因为运势说,黑色是我今天的幸运色。”   又是今日运势。   付竞泽笑了声,嘴唇追上她的脸颊,却被她灵巧地躲闪开。   亲吻落空,气氛灼烈。   他也学她低声耳语:“我觉得白色才是你今天的幸运色。”   “你说了不算。”   冰尤抬手推开他,从他怀里离开。   拉扯间,身后响起了跑车解锁的声音。   车灯闪烁。   她没回头,而是本能看向付竞泽的脸,他挑了下眉把车钥匙塞进她手里。   目光这才猛的向后偏转。   场地外的停车场中,一辆全新的白色法拉利优雅绝伦,在一众车辆间极其显眼。   冰尤当即飙了句脏话,眼神和他再次相碰,得到肯定答复后,捧着他的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唇印。   然后拎起裙子朝那辆车一路小跑。   付竞泽抬手碰了下她吻的地方,看着指尖的玫红色笑了声,迈步跟在她身后。   等仪式举行那边差不多结束,天色将暗。   临近晚餐,人群热闹地聚集在花架前准备拍大合照,怎样都找不到两人。   有几个同学掏出手机,前后拨通了电话。   一片寂静中,眼神在草坪上不断扫视。   直到远处传来的手机铃声吸走全部注意力,两部手机放在布满鲜花的礼桌上,旁边是剩了一半气泡水的香槟杯。   “跑了。”下结论的人和他们同班,见怪不怪。   乌云压顶,细雨从空中缓缓落下。   天际一片绯橙。   程芳梨望向停车场空出的两个车位笑了起来,不言自明。 第64章   雨点如针倾污而下, 砸在沿海公路的柏油路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离开半山腰的草坪,是深蓝的海岸线。   此刻的海面在雨幕中撕裂重生,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白色的波光,与雨声交织成一首混沌的狂想曲。   率先穿过隧道的银色超跑紧贴着路面飞驰。   车内的音响摇到最大。   付竞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领带解在了副驾的座椅上。   后视镜中, 白色跑车紧追不舍。   没过几秒, 车灯在空中闪烁了两下。   提醒的信号。   付竞泽转头, 弯道近在眼前,他猛然减速,车身微微侧滑,轮胎与湿滑的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住机会,转动方向盘脱离了被他挡死的车道, 如同一道闪电从外侧切入。   瞬间到了与他齐平的位置。   他笑着透过玻璃和她对视。   几乎是同时滑下车窗, 不顾雨水疯狂刺入车内。   两人之间的交流没了阻隔, 只剩下耳边狂风的燥鸣。   “车感怎么样?”他提高音量开口。   冰尤性格里的恶劣全然展露,一滴雨水吹在面庞慢慢划过,惊地眼睫微微煽动了几下。   “爽翻了。”   付竞泽闻言笑了一身,把左臂搭在车窗, 车速也逐渐平稳。看了眼前方的下一个隧道口, 把头转向她。   “赢了的人有什么奖励吗?”   刚刚说完, 两辆车便不可控地驶入黑暗的拱洞。   极其微小的灯光飞速向身后移。   冰尤的脸上照着光斑,双眸在阴暗中徘徊出不断生长的欲望。她穿的那条纯黑色裙子上夹着细线,在光影斑驳中埋着丝丝细闪。   她不着急回答。   驾驶座上,付竞泽紧握方向盘,专注而冷静地注视着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摆动了一次。   刚刚落下的密集雨点被清除干净。   她把吹在脸上的发丝向后别, 突然顿了一刻。   手滑到胸口的位置停下,蹙着眉低头喘气。   付竞泽察觉到她的突然减速,神色拉紧。   他手在外车门敲了两声,尝试引她抬头。   “冰尤!冰尤!不舒服就停车!”   女孩没有反应,只是垂头揪着衣料。   他手砸在方向盘上发出刺耳的鸣笛,焦灼爬满整个心脏,油门换成了刹车。   头顶的光线结束,两辆车滑到隧道出口。   室外的强光逐渐从车头向后延伸。   她轻笑着抬起抵在手臂上的额头,把手搭回到方向盘上。   “付竞泽,你超好骗。”   白色跑车如子弹般冲进雨里,带起的飓风吹乱了他即将探出车窗的发丝。   车尾灯在雨幕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光轨。   她率先离开隧道。   他落后了。   雨越下越大,海风裹挟着雨浪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目光所及的海岸线彻底落下橙红变成一片静谧的蓝。   她爱的蓝。   付竞泽从胸腔漫出笑声,被蒙被骗,变成心甘情愿俯首。   音响里正响天彻地播放到那句。   We've came so far,   我们无法回首,   Only to go insane,   只得深陷偏执狂热。   *   后来两人开到了正在施工的死路上。   谁都没赢。   前面走不通,后面没法退,只能原地等人接应。   冰尤不顾雨水,坐在车头抽着闷烟,为了方便,把长裙的下摆撕开了一条口。边晃腿边看着点缀在海面上的白色帆影。   等付竞泽从他那辆车里嬉皮笑脸地下来,她才知道他是故意引她往这边开的。   手里的火苗扔在他脚边,被他闪身躲过。   嬉笑地对视开始变得深而又深。   于是雨下到最大的时候,她跳下车索吻。   赌气似的勾着他脖子拽向自己。   付竞泽双手托起她攀上身体的腿,让自己的低头好受了些,雨水在她细白的皮肤上打滑。   抱着她,手臂绷得很紧。   一吻结束,他擦去她唇角晕开的口红,连同雨痕一起。   冰尤在混沌中靠在公路的围栏上,看他走向了那辆送给自己的白色跑车,然后打开了前备箱。   一个方正的黑色盒子摆在中间。   她侧过头,迎风拨弄头发,试图散去上面的雨水。   “十克拉以下的我不要,求婚我也不答应。”   丑话说到前面,相当于提前留了后手。   付竞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合上箱门,缓缓走到了她半米不到的正前方。   对视了几秒后,盒子“咔”一声朝她打开。   丝绒软枕上放着一把钥匙。   冰尤疑惑更多,以为他又在搞不痛不痒的玩笑,拿起钥匙正反面看了看。   “什么意思?”   “送你的,看看字。”他扣上盖子,笑着提醒。   钥匙在手中转了个圈,柄上一行很小的侧刻反了下光,调整后终于看的清楚。   是她家之前庄园的住址。   感觉不是玩笑。   冰尤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爸抵押给贷款公司之后我就一直在注意价浮,前一阵价钱还不错我就收了,写的你名。”   “你十八岁就跟我,住酒店、住我家,出了国又要租公寓,怕搬家麻烦,像样的衣柜都没买过。这个房子你起码住了几年有感情,哪怕以后不定居,回到北京也有自己的落脚点。”   付竞泽抬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一侧,闲聊一样继续说着。   “当然了,我不是靠这房把你拴在北京,也不是非要拉你结婚领证,谈恋爱挺好的,照顾你的事我都会,还能时刻有点危机感,每天起床收拾自己……”   话说了一半,冰尤一把抱住他,头落在肩上。   她声音闷闷地:“我事儿多,男人不健身的话我会看腻……”   “嗯。”   “而且没我挣得多我会看不起,不惯着我我会发火,移情别恋就会老死不相往来。”   “知道。”   “我每天早上都要吃烤吐司,荷包蛋还有……”   “小番茄。”   冰尤从他肩上抬起头,眸中的光点比海水莹澈,那是沸水中撒下的一把雪。   “付竞泽,你得对得起我。”   他的吻从额头到脸颊,从细雨到乌云散尽。   两人之间没有藕断丝连,只有齿落见血。   如果机会只会关顾他生命一次,他愿意陪她疯到游戏结尾,玩家该走的走,该散的散,桌上只剩下二人。   他等她的再来一局。   *   来年冬天,两人的环球旅行到了欧洲。   下一步是期待了很久的冰岛。   付竞泽的社交账号由锁定变为解锁,又变为频繁更新,从发布动态到有机构找他签约,也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当时他和冰尤在比利时的一家民宿里享受落日。   美人扒在欧式石柱的阳台上,穿了一条新买来的裙子,披着浮夸的毛绒外搭。   他心血来潮和她玩“猜对方会出多少钱”的游戏,回复了发来的消息。   结果对方把他当成女博主,一连串问候。   他翻回自己的社媒主页。   全是各种角度给冰尤拍的美照。   没有一点自己痕迹。   对方催促般发出条消息。   【美女,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可以谈一下合同价格。 】   他烦没辙了,按灭了屏幕。   冰尤在夕阳中回过头,宛如中世纪的浪漫油画,美艳夺目。   “回了吗?多少钱?”   付竞泽从几何椅上起身,没好气地把身上的外衣撂在一旁的床上,假装发酸埋怨。   “人家说了不签我,只签你。”   被认成女号的事一个字没说。   冰尤被逗笑了几声转过身,双臂撑在身后,自然舒展,头微微向后仰了几度。   一阵风配合着吹拂她的发丝。   “那你跟他说啊,我愿意签。”   “别拱火。”   “忘了,”她头正了回来,双眸紧紧盯着他,“这是我老公的号。”   老公两个字说的特别清楚。   付竞泽听到她的话停住了去捞烟盒的手,透过阳台的门框看向她。   他还是吃她这套。   虽然两人没结婚,但冰尤时不时会改变的称呼已经把他的胃口吊足了。   知道他已经没心情抽烟了,冰尤娇俏地滑下一边外套,头靠在露出的肩膀上。   身体曲线在背光中凹凸有致。   “别抽了,给我拍一个一米八感觉的照片。”   付竞泽无奈地笑了一下,放弃原本的动线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后站在了她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   觉得角度不好,又往下蹲了蹲。   “现在一米七,再叫句老公兴许能到一米八。”   她撩了下头发,换了个姿势。   脱口而出了一个喝多了才会有的甜腻称呼。   他按快门的手愣了一刻,直接坐在了正对着阳台的那把椅子上。   正打算解她风情,手机屏幕就弹来了Bryce的消息。   【付少,你还回来吗……】   付竞泽扬了下下巴,示意她一会儿再拍。   冰尤耸了耸肩,没所谓地转身去看风景,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一片浮动的金黄。   他切换到聊天页面,看着成堆的消息和Bryce在每一条朋友圈评论的相同的话不禁一笑。   反手发了张刚刚拍的照片给他。   算是回复。   动态还在不断弹出红点,最新的一条点赞破千,几乎都是之前西华看热闹到现在人。   那是条视频,拍摄于他们旅行的上一站。   视频里她只穿了简单的睡衣,刚起床的脸素的好看,手上捧着的盘子是他烤出来的焦糖吐司。   “好不好吃?”他的声音。   冰尤没睡醒,只是举了一个大拇指。   等到镜头快要落下的时候,她反应过来似的突然靠近,脸贴很近说了一句。   “我好幸福。”   视频戛然而止。   付竞泽从屏幕中抬起头,天幕交织出蓝色的薄纱,她在逐渐沉沦的天色中吹着风,冷洌的侧脸是完全放松的样子。   冰尤回眸看过来,招了招手。   他站起身。   恭敬不如从命了。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